薑淩對著薑長暉和薑微談笑自若,薑微隻顧跟著耶耶說話,沒注意耶耶有心事,可薑長暉畢竟在宮裏過了那麽多年,跟弟弟說了一會就看出薑淩有心事,她若有所思的望著薑淩,薑淩知道瞞不過阿姊,隻私底下對她使了一個眼色,薑長暉不動聲色的垂眸。

    “耶耶,阿娘好嗎?祖翁、翁翁、阿婆、大耶耶、大娘好嗎?”薑微把自己惦記的人一個個的問過來。

    “都好。”薑淩笑望著愛女,眼底有著欣慰,幸好阿識沒事,三郎已經出事了,如果阿識再出事家裏誰能撐得下去。

    “那侄子呢?”薑微問。

    “什麽?”薑淩一愣。

    “我那些侄子啊,長安地動有沒有嚇壞他們?”她那些侄子也都是小孩子,爹娘都不在身邊,發生了地動肯定害怕的。

    “他們都是男孩子怕什麽?”薑淩不以為然。

    “可他們也是孩子啊。”薑微嘟噥,“耶耶,哥哥他們不在,你就要當他們耶耶嘛。”

    薑淩輕咳了一聲,他這輩子除了乖囡就沒怎麽帶過孩子,哪裏知道該怎麽養兒子,“放心吧,有你大耶耶在。”

    薑微想想也是,她小時候耶耶和阿娘離開,大耶耶和大娘還抱著她一起睡覺,大耶耶肯定會照顧他們的。

    這對父女旁若無人的絮絮低語,趙恆笑得臉都僵硬了,昨天晚上就不見她對自己說那麽多話,什麽想他想瘦了,全是騙自己的!趙恆勉強忍了一個時辰,終於忍不住把娘子牽走了,這臭丫頭怎麽不跟自己多說說話的。

    薑長暉讓紀王和紀王妃迴去後,問阿弟道:“發生什麽事了?”

    薑淩笑容一斂,“交趾郡叛亂影響到了雲南郡,三郎和阿謝失去了聯係,家裏父親和阿娘都病倒了。”

    薑長暉聞言臉色一白,“阿耶和阿娘沒事吧?三郎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交趾郡怎麽會叛亂?郭家是做什麽的?”郭家世鎮安南,掌管的正是交趾、雲南那處,原本那裏也屬於南陳領地,後交趾叛出南陳想獨立稱王,卻被大秦打下才有了今日的交趾郡。

    “郭家現在自身難保。”薑淩冷笑,“他們家老大死了,被自己外室毒殺了。”

    “什麽!”薑長暉驚唿。

    薑淩說起了前因後果,郭家世鎮安南,在安南屬於不折不扣的土皇帝,郭家在安南的男人都納了當地土人貴族女為妾,當然說是妾也僅僅是針對大秦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言,對於

    當地都護府來說那些土人貴族女才是郭家真正的夫人,常年同夫君待在一起,生下的孩子都養在膝下,府中下人都稱其為主母。

    薑淩口中的老大就是郭六的兄長,郭六的祖父年邁,目前安南都護由郭六父親擔任,郭六兄長常年陪伴在父親身邊,他早已娶妻生子,嫡長子都有七八歲了,到了安南後同樣納了當地土人女子為妾,庶長子還比嫡長子要大上幾歲。

    薑長暉點頭,“四方都護府不大多都有有這種妾嗎?”這樣的妾在鎮守邊關的武將中並不少見,這也是薑凜當年反對薑微嫁給林熙的一個重要原因,想要事業就不能有兒女情長,即便他們堂兄弟薑淨在安北也有一個跟隨多年的妾室,他還曾帶到過京裏來,那妾室所生庶子女目前也在京城有高夫人照顧。

    “我記得林熙生父那唯一的庶子也是安西當地大族之女所生吧?”薑長暉說,林熙手握安西重權後第一件事不就是把自己庶母的娘家連根拔起,據說連幼兒都沒有發過,真正斬草除根。當時薑長暉從趙旻處得到這個消息時就曾詫異自己居然會看走眼,沒想到林熙戾氣這麽重。

    “是的。郭家在安南同樣也有聯姻,郭家老大那侍妾是當地土人頭領的獨女,手下有五萬土人奴隸,當年嫁給郭老大的時候是以正妻禮入門的。”薑淩說。

    薑長暉冷笑,“也就騙騙那些不懂禮數的化外之民罷了。”哪怕你是以正室禮正式娶進門的又如何?沒擺過宗祠、不入族譜就永遠是個連妾都稱不上的外室。薑淨也在安北納了當地大族女為妾,可入門後第一年那妾就來京城拜見高氏了,生了孩子也是往京城送,認高氏為母,這幾個孩子都已經在京城成親。薑長暉一直覺得薑淨對不起高氏,但他至少沒騙人。

    “郭家數代都是如此,那些侍妾從未入京見過主母,前麵幾個連孩子都沒有,郭老大那個倒是庶長子,可惜前年又不慎落馬壞了一條腿。”薑淩說。

    薑長暉一怔,“難道他們——”靠聯姻來安定當地環境,卻不給人家半點希望?就算無法繼承都護府,起碼也要讓人有個盼頭吧?

    “從今年開始郭家老大不知得了什麽病,據說犯病時身上其癢無比,都請了京城的太醫去醫治了,依然束手無措,那侍妾就叫了當地一巫醫給他醫治,治了一段時間後他倒是好了。”薑淩頓了頓,“郭家就信了那巫醫,後來巫醫呈上了一丹藥說是可以強身健體。”

    “他就信了?結果吃死了?”薑長暉順了下去,“當地土人也反了?”

    “是。”安南少都護死在侍妾手裏也算是大醜聞了,郭家機關算盡當真以為土人都是傻的,天底下有幾個傻子?人家不過隻是不懂大秦規矩罷了,可一個花招使了那麽多年,還指望別人能不識破?“還連累了三郎和阿謝。”薑淩眼下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長子、長媳。

    “派去的人沒有迴音嗎?”薑長暉問。

    “我們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的。”薑淩揉著額頭,“五郎已經派兵去平亂了,眼下應該還沒到安南吧。”安南不太平,安西也不太平,交趾郡那塊不安定薑淩還不擔心,那邊土人成不了大氣候,他最擔心的是安西。

    “那邊有林熙和堂兄守著,應該沒問題吧?”薑長暉說,大秦四道防線最重是安西,其次就是安北。

    薑淩搖頭苦笑,“戰場大事瞬息萬變,真不好說。”

    薑長暉沉默了一會,“你這事準備瞞著阿識?”薑長暉不認為瞞得住侄女。

    薑淩道:“能瞞多少時間就多少時間吧,不然她肯定擔心。”

    “真是多事之秋。”薑長暉喃喃道。

    “放心吧阿姐,當年我們都挺過來了,眼下消息還不算太壞。”薑淩安慰長姐道。

    薑長暉勉強對弟弟笑了笑,他們當年是挺過來了,可那份痛誰也不想在經曆第二遍。

    薑淩和薑長暉說著家中的情況,薑微則一聲不吭的跟著趙恆迴房。

    “怎麽不說話?還在生氣?”趙恆見她不吭聲以為她在生氣,揮退下人後摟著她解釋道:“我沒打石文靜、唐賁。”

    “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薑微問,她剛剛就覺得耶耶情緒有點不對勁。

    趙恆想了想,把薑家發生的事慢慢的跟她說了出來,這事瞞不過她,還不如先說出來,薑微聽說大哥和大嫂失蹤了臉色一下子變白了,“雲南郡怎麽會突然有人造反了?”

    “是老頭子和郭家惹出來的事。”趙恆說起這件事神色陰沉。

    “太上皇?”

    “交趾、雲南盛產孔雀,老頭子曾經派白燕任交州刺史,他任交州刺史五年,那邊孔雀幾乎被他抓光了,安南動蕩了三次,每一次都是郭家派人壓了下去,最後一次在十五年前,交趾郡五萬土人造反,他貪圖軍功爭當先鋒官,卻不想臨陣退縮又不甘心沒了戰功,就讓人屠殺當地三萬百姓。”

    趙恆說起血淋淋的往事讓薑微打了寒噤,“他怎麽敢!”薑微原本對白燕還

    是同情的,就說錯了一句話就沒了性命,卻不想他居然作出這種事,“就沒有人彈劾他?”

    “老頭子護著誰能拿他怎麽樣?”趙恆冷笑,“後來他鬧得太大,郭家都壓不下來了,當地土人還建了一個小朝廷,老頭子就調了林靖的陌刀軍去平亂,那時外翁提出要把交趾小朝廷連根拔除,再減免交趾郡十年稅收。”

    薑微覺得外翁這提議挺對的,“後來沒成?”

    “老頭子被糊了心竅,說什麽戰事有傷天和,不讓繼續打下去了,稅收倒是減免了,甚至為了安撫當地人還規定以後讓當地土人作為交趾郡太守。”趙恆在了解事情始末後對老頭子隻有一個評價——愚不可及。趙恆前幾年政事改革,發現交趾郡太守一直由當地土人擔當就把人換下來了。

    “……”薑微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太上皇的作為,“那麽這跟郭家有什麽關係?”

    “郭家老大娶了第一任土人太守之女。”趙恆說。

    “郭家老大?誰?”薑微問。

    “現任郭都護的長子。”

    “是郭六的大哥,他不是有正妻了嗎?”薑微驚訝的問,郭家跟薑家有親,她對郭家幾個重要人物情況還是基本熟悉的。

    “四方都護在當地都有地位跟正妻差不多的人,郭老大那個入門還要比正妻早一些。”趙恆說,“你堂叔薑淨也有一個。”

    薑微瞪大了眼睛看著趙恆,“他們娶雙妻?”

    趙恆搖頭,“不算雙妻,你堂叔那個算媵人,郭大那個最多算外室。”

    “然後他們休養生息了十五年後就反了?還波及了雲南郡?”薑微問。

    “是的。”趙恆摸著她的麵頰,“微微別擔心,我已經派人過去了,戰亂會失去聯係很正常,你大哥肯定會沒事的。”這段往事薑長暉和薑淩都清楚,所以薑淩提起交趾郡時沒說這段,他畢竟是臣子,不能隨意說太上皇不是,趙恆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我阿翁、阿婆和阿娘沒事吧?”薑微擔心的問。

    “外翁和阿婆生病了,我讓太醫去伺候了,他們應該沒事的,你阿娘好好的。”趙恆肯定的說。

    “阿兄,我們迴去吧。”薑微心急如焚的說道。

    “等我準備下我們就迴去。”趙恆也沒想讓她留在洛陽了。

    “沒什麽要準備的,我身體很好,可以跟你一起騎馬的。”薑微說。

    “別胡說。

    ”趙恆怎麽可能讓她跟自己一起顛簸,“崤函古道已經通了,我們很快就能迴京的。”

    薑微默默點頭。

    就在薑微心急如焚的想要迴京城的時候,遠在晉陽的薑元儀和郭六在他們婚後第一次因為意見不同而起了爭執。

    “不行,你不能現在迴去!你現在還是晉陽的主薄,怎麽能隨意離開自己的崗位?”薑元儀對郭六道。

    “這主薄我不當就是了。”郭六說,“難道官職還比家人重要不成?”

    “官職當然沒有家人重要,但官職也不是兒戲,你這樣迴去算什麽?”薑元儀忍耐的對郭六說。

    “我已經跟上官說了我不幹了,他也答應了。”郭六滿不在乎到。

    “你怎麽沒跟我商量就做這種事!”薑元儀眼睛一黑,說不幹就不幹,他以為朝廷是他們家開的?他這樣將來怎麽能在官場上混?

    “阿綺,大兄莫名其妙的走了,阿耶現在生死不知,阿娘病了,你為什麽還要在意這種小事?”

    “就是因為家裏出了大事你才不能隨便離開,你這樣的話讓大家怎麽看你?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先迴去看看,把事情打聽清楚,實在不行你再迴去。”薑元儀無法理解他為什麽要這麽衝動,家裏的確出了大事,但大房剩下的五個兒子也沒像他一樣隨意的辭官歸家,他這是在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家裏現在一定亂成了一團,我想迴去陪阿娘。”郭六說,

    薑元儀嘴動了動,勉強忍下吵架的衝動,“可是你這樣的話,你想再迴來就不可能了。”

    郭六不假思索道:“安南可能要亂上一段時間,大哥沒了,我們肯定要過去陪阿耶。”

    “你想去安南?”薑元儀抬高了聲音問。

    “阿綺我——”郭六是嫡子,雖沒去過安南但對安南的事要比旁人熟悉的多,安南這次是真出大事了,聖人上位後就一直在削減郭家在安南的勢力,眼下又出了這麽大的事,連薑家都牽扯進去了,如果不盡快把這件事平息下來,郭家可能會萬劫不複。

    薑元儀閉了閉眼睛,“好了,我們現在都不要說話了,大家都冷靜下。”

    郭六看著妻子如此心中內疚,摟著她說:“阿綺你別擔心,我就算過去也不會很久的,等安南事一結束我就迴來。”

    薑元儀沉默。

    郭六頓了頓,“阿綺,薑家還有消息傳過來嗎?”

    “薑家?”薑元儀不解的望著郭六,“薑家怎麽了?”

    “就是你三堂兄,他還有消息嗎?”郭六問,現在除了薑家親眷外郭家是最希望薑律沒事的人家了。

    “大房的事就算有消息也應該往洛陽去吧。”薑元儀說,大房和二房都分家了,怎麽可能會知道薑律的消息?

    郭六苦笑,“也是,我太心急了。”

    薑微看著信件上婆婆要求她先去洛陽找太後和皇後,眉頭微蹙。

    郭六看著母親的來信遲疑道:“阿綺,你能去一趟洛陽嗎?”

    薑元儀不答反問:“六郎,是不是安西那邊也出事了?”

    “突厥攻入河西地區了。”郭六提起這件事語氣很沉重。

    看來趙恆提前登基了,有些事還是沒改變,薑元儀記得曆史上趙恆似乎也剛登基就遇上了很多事,地震和安南動亂她不知道,但突厥的入侵她記得很清楚,那是曆史上薑元儀沒有能當上皇後的原因之一,雖然那個原因在後世看來隻是趙恆的借口,可就現在這情況——薑元儀道:“我盡量,但不能保證太後和皇後肯見我。”

    “她們是阿姑和阿妹,怎麽會不見你?”郭六說。

    薑元儀不置可否,以前大房就對他們隻是麵子上的情分,更別說現在已經分家了,而且再過幾天薑微可能就沒心思見她了,她的皇後之位能不能保住還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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