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帥早就知道,我朝鮮還是有忠臣的,援軍終於到了!大王不會舍棄平壤的,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顯忠臣·····”


    “樸大人,不是援軍,是大王派去北虜議和的使團。”


    “本帥早就知道。”


    平壤城東,挹灝樓。


    統禦史樸從命在一群家丁簇擁下,抬頭望向前來稟告軍情的七星門把總。


    “議和使團?”


    當聽到說來平壤的不是援軍,而是大王選派去平安道的使團時,樸帥大吃一驚,揮退家丁,再次詢問來人:


    “你是說北虜沒殺他們?鄭都監他們還活著?”


    把總剛從北邊七星門一口氣跑到這裏,累的氣喘籲籲,他緩了口氣,連忙道:“大人,小的不認識鄭都監,也不確定是不是鄭大人,不過聽他手下說話口氣,應該確實好像是大王派來的人。”


    樸從命滿臉狐疑,他雖在平壤,卻也聽說過先前兩撥朝鮮使者的遭遇,前麵兩路使者,在出使齊國後都被劉招孫處死,首級被人送迴朝鮮,


    那麽,這個鄭鬥源是怎麽活下來呢?


    以他對劉招孫的了解,那武夫絕不會輕易放過朝鮮使團。


    難道,鄭鬥源他們根本沒去平安道,或者已經投降北虜?


    “樸大帥,他們現在七星門,急著要見您。”把總小心翼翼補充說。


    “本帥早就知道,取兵刃鎧甲來,你在前麵帶路,其他人都本官去七星門!”


    和其他兩班出身的高官不同,統禦史樸從命出身微寒,他在三十歲時還是一介虞候,堪堪隻有九品,在兩班泛濫的李氏王朝中後期,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品級,注定是末流中的末流。


    可是命運偏偏眷顧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薩爾滸戰後,朝鮮國內反對光海君的聲音越來越大,樸從命順應天命,成了綾陽君的死士,協助主公驅逐光海君,入主漢城,因此有了從龍之功。


    李倧對這位過命的兄弟也毫不含糊,短短十年時間,對樸從命連番破格提拔,讓他從一個瀕臨被殺的小虞候,升為可以左右朝局的大人物。


    為報答大王知遇之恩,樸從命這些年勤勤懇懇,為朝鮮國操碎了心。


    武定元年,大齊帝國在瘟疫流民幹旱的連番打擊下損失慘重,武定皇帝的突然“駕崩”,更是讓齊軍士氣陷入穀底。


    樸從命自詡知兵,而且他覺得自己對劉招孫頗為熟悉,於是便與統製公李舜義(已被處死)日夜籌劃攻齊事宜。李倧接納了樸從命李舜義建議,下令朝軍越過鴨綠江,進攻寬甸、撫順等城。


    在這場乘火打劫中,朝鮮人嚐到了不少甜頭,他們從遼東拉走大量鐵礦糧食,俘虜數萬人口,為此,李倧下詔嘉獎樸從命,誇他做得好。


    大王的期許和肯定,更讓樸從燃起熊熊忠君愛國之心,這也是為什麽麵對齊軍南下,平壤府周邊文官武將紛紛向南潰逃,而樸從命卻堅守不退的原因。


    “本官早就知道,鄭都監來了便好!”


    樸從命邊說邊翻身上馬,他身形矯健,靈巧的像個猴子,盡管位居高位,樸大帥卻沒有顯出一絲老態,不止是身形,連目光也還保留著他在行伍時的淩厲,狠辣,


    家丁頭子胡萬,聽了詫異道:“老爺,這些文官可是不好對付。”


    樸從命揮舞馬鞭,衝到了最前頭,迴頭對一群家丁大笑:“本帥早就知道他們不好對付,那就讓他們去對付別人!”


    ~~~~~


    七星門。


    使團馬匹踩著大同江上的浮橋,小心翼翼朝對麵七星門走去,馬蹄踩下,劣質樺木發出令人不安的吱呀聲,仿佛有老鼠在下麵啃食橋底,聽的人心驚膽寒。


    河對麵便是平壤七星門,甬道內外擠滿了看熱鬧的守軍士兵,他們身上的鴛鴦襖都已破破爛爛,一個衣衫襤褸的朝鮮兵正光著腳在江邊走,充滿好奇的朝浮橋上走過來的人打量。


    李自成抬頭正好望見了這一幕,他判斷七星門這支守軍,還不如前明衛所兵。


    “你們在遼東劫掠那麽多糧食金銀布帛,都到哪去了?”


    鄭鬥源偷偷瞟了眼浮橋兩邊奔流的大同江,臉色變成慘白,小腿開始有規律的打顫。


    “到···到哪兒了?老夫想想,反正,反正不會到百姓手裏。”


    李自成見他這慫樣,也不多問,匕首抵在鄭都監官袍後,壓低聲音道:


    “待會兒,我們先下橋,你和你的人在後麵。”


    平地一陣風吹過大同江江麵,原本就不怎麽牢靠的像風箏似得,輕輕搖曳。


    鄭鬥監一個踉蹌,身子一歪,差點跌落江中。


    李自成連忙將他扶起。


    “傷著沒?”


    鄭都監支支吾吾,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兩鬢花白的頭發在風中紋絲不動,粘貼在汗水裏,再看他脖子,也已涔涔汗濕了。


    “老夫老了,不,不中用了,老夫自幼暈船,”


    走在最後麵殿後的趙遠之,樂得哈哈大笑,使勁搖了搖浮橋。


    剛剛掙紮站起鄭都監,身子失去重心,再次摔倒。


    李自成上前去扶,隻聽哇一聲,老頭子竟吐了出來。


    李自成暗叫聲晦氣,用鐵臂手抹去前胸鎧甲上沾染的穢物。


    鄭都監吐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老臉像白紙,汗水順著臉頰流淌不停,仿佛也急促起來。


    “李軍門思密達,老夫身子不中用了,讓老夫先下去吧,老夫今日就勸說,勸說·····”


    李自成擔心待會兒老頭會死在橋上,想了一會兒,命隊友稍稍退後,讓老鄭先走。


    鄭鬥源感動的老淚縱橫,夾雜著鼻涕,大聲對李自成道:


    “思密達,太上皇有李軍門這樣的大善人,必能一統天下,萬民歸心。”


    李自成揮揮手,示意老頭不要廢話,他使個眼色,趙遠之幾個攥緊短弩短銃。


    距離七星門隻剩最後十多步,李自成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帶的也是新手,盡管如此,他們這一路處處小心,可說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大官來了,幹不幹?”


    趙遠之抬頭望向城頭,用獵人的口吻對眾人道。


    七星門城頭人頭攢動,就在剛才,幾十個身材魁梧,裝備精良的朝鮮兵出現在對岸,簇擁著個大官模樣的將領,那大官還騎著馬,正朝浮橋這邊張望。


    “樸從命,平壤最大的官,上去宰了他!”


    趙遠之又在攛掇。


    “閉嘴。”李自成狠狠瞪他一眼,周圍幾個蓑衣衛也露出厭惡表情。


    “哈哈哈,本帥早就知道,鄭都監必不辱使命······與北虜和談的怎樣了?哈哈哈哈。”


    樸從命翻身下馬,對著還在橋上的鄭鬥源大笑起來,仿佛是見到闊別已久的好友,自來熟似得哈哈了兩遍。


    鄭鬥源眼珠子不停朝兩邊轉動,像在看身邊站著的人。


    樸從命認真看了看兩邊,發現沒有人,又哈哈兩聲,擺出東道主口吻:


    “本帥早就知道,劉招孫這狗賊,和他嶽父一樣,分兵合擊,來平壤送死的······你們鞍馬勞頓,看把鄭都監都累成······今夜便在七星樓為你們接風洗塵。”


    李自成望向前方,身邊一名隊友不停給他翻譯兩人說的話,五名朝鮮使臣還在橋上,隔著幾個肩膀,隱約望見鄭鬥源在打手勢。


    他推開擋在前麵的人,一個箭步,伸手朝鄭鬥源肩膀拍去。


    手指還沒碰到老頭肩膀,剛才還孱弱不堪快死過去的朝鮮老頭,忽然像猿猴似得嗖一聲蹦了下去,迅速消失在前麵一群朝鮮家丁身後。


    “完了。”


    李自成和趙遠之互看一眼,立即跳下大同江。


    “本帥早就知道,他們是齊國奸細!在橋上,殺光他們!”


    樸從命閃到一邊,一片兵器撞擊之聲後,全身披甲的樸帥家丁紛紛揚起大弓,不由分說朝橋麵射去,走在最前麵的五名朝鮮使臣應聲倒地,身體被射成了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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