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荒原,朔風凜冽,旗幡飄搖,兵甲如雲。


    關東各藩的馬印大旗簇擁在一起,如做法事的招魂幡,齊齊指向天空。


    關東諸藩的旗幟一個比一個誇張,尤其是北陸奧大名津輕家。


    “卍”字家紋掛在一根碗口粗細的金色禪杖上,顯得格外招搖。


    禪杖由一個強壯的武士背負,由於今日大風,武士旁邊還須兩個鐵炮足輕協助保持穩定。


    鬆平忠明冷笑一聲:“一群土包子。”


    在他頭頂上,一杆鑲刻有三葉葵家徽的大阪代官馬印大旗不得插上雲霄,唯恐天下人不知。


    這位德川家康的外孫——幕府將軍外甥——大阪代官,此時正意氣奮發望向東麵。


    東麵五裏之外的空地上,約有三千名明國蠻夷和朝鮮兵正在那裏從容列陣。


    出現在鬆平眼中的拙劣方陣,亂七八糟的火器,破破爛爛的鎧甲,著實讓這位戰國時代曆練出來的名將大吃一驚。


    “什麽啊!等了半天,就等到這樣的對手,連出羽、近江這樣石高排名墊底的外樣大名都不如吧!”


    周圍傳來鳥山藩藩主永井尚政嘲笑聲。


    土浦藩家老土屋政直撫掌笑道:


    “鐵炮隊沒有長槍兵作掩護,銃管這麽短,火炮和步兵混雜在一起,這哪裏是軍隊,是島津家的海盜吧!真不知道九州那些混蛋是怎麽打仗的!”


    其他一些藩主紛紛開始抱怨:


    “這樣的對手,還需要幕府將軍勞師動眾?鬆本大人麾下的武士就能輕鬆取勝吧。”


    大阪教徒之亂,幕府動員了關東、四國、東海諸藩共計十二萬人的龐大軍力。


    據部分留駐江戶參勤的藩主傳出來的消息,參與戡亂的諸大名不會得到任何恩賞,而是僅僅按照幕府的軍役規定給每個士兵發放每天五合(日本計量單位)的俸祿米。


    考慮到這次戰爭並非領主之間的戰爭,而是領主與被支配者教徒(農民)之間的戰爭,是大名為理所應當承擔的職責。


    而且,幕府的主要精力,將用來對付日益猖獗的明國蠻夷,以及籌劃準備即將開始的關原決戰。


    鬆平作為這次參戰大名的名義領袖,聽見這些陰陽怪氣的論調,不由勃然大怒。


    “廢話都不要說了!恩賞都會有的,明國蠻夷在九州搶劫了很多財物,聽說島津海盜搜刮的金銀都獻給他們了,殺光他們,幕府將軍許諾你們分割金銀。”


    八尾城中的天主教叛逆勢單力薄,根本不足為慮,隻要消滅眼前這支援軍,那些絕望的教徒們肯定會立即出城投降的。


    鬆平怒氣衝衝道:“八尾城的亂民,天天都在期盼主給他們帶來神跡,今日,我們東軍便把當著亂民的麵,把這神跡滅了,諸位東軍大名,敢不敢與我弑神!”


    “鬆平大人說得是,島津、鍋島酒囊飯袋耳,九州大名都是叛徒!西軍一個也不可信,打仗還是得靠關東諸位大名!”


    “說的是!”


    關東大名聽了鬆平旁邊的家老發言,紛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大阪代官滿意的點點頭,手指前方已經列陣完畢的明軍方陣,一臉不屑道:


    “誰願擔任首攻?!”


    鬆平忠明話剛落音,隻聽一聲爆喝,諸大名中策馬衝出一員老將。


    但見此人身材瘦小,目光矍鑠,一看便是戰國時代過來的百戰餘生。


    隻見此將身高五尺(約一米四),全身披戴金黃梅檀板和鳩尾板甲胄,頭戴一頂狗頭太陽兜,胯下騎一匹矮矮胖胖的奧羽名馬。


    這樣一幅戰國名將肖像畫,該怎麽形容呢?


    還是用幕府末期意大利傳教士的原話來表達比較客觀公正:


    “(日本騎兵)他們像猴子騎在狗背上。”


    這便是戰國時代的武將,俸祿一萬五千石的大名,常陸國牛久藩的初代藩主,戰功赫赫的山口重政大人。


    鬆平望著這名年逾五旬的老將,對寶刀未老的山口點了點頭。


    山口重政揮舞扇子軍付,用力抽打馬腹,朝身後五百牛久騎兵發出進攻號令。


    頸部平直、身材矮小的日本馬踏著薄薄的積雪,緩緩加速朝五裏之外的敵軍方陣衝去。


    日本馬而不像其他馬種頭頸高高昂起的姿態,不過帥氣的姿勢會讓騎手從正麵揮舞武器容易傷到馬匹。


    而日本馬相對而言不會影響到騎手在馬上的動作。


    因為騎手和馬,真的都太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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