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繼續在台下耐心聽金斯寧滿口胡謅,他站在人群中央,一邊觀察四周情形,一邊隨眾人揮舞手臂,張大嘴巴喊出些莫名其妙的口號。


    “消滅私產!家產充公!”


    “裁撤軍隊!睦鄰友好!”


    “掃除青樓!消滅私欲!”


    在葉蕭看來,眼前這個“天心城解救組織”所有的綱領都不切實際,他們紀律渙散,甚至可說是一盤散沙,或許還比不上消失多年的白蓮教。


    這些蠢夫愚婦也就是跟著黨魁喊喊口號,至於口號是什麽他們並不在意,他們隻是想趁亂打砸一下店鋪,在魁首的庇佑下搶奪他人財富以牟取私利。


    盡管台上的金斯寧聲稱“解救組織”已經獲得各藩軍隊普遍支持,擁有超過兩百艘一級戰艦。不過葉蕭覺得這群人根本沒什麽戰力,估計他們連門像樣的火炮都沒有。


    皇帝派遣蓑衣衛和中衛軍前來圍剿,完全是殺雞用牛刀,對付這群烏合之眾,在葉蕭看來,隻帶上幾個兄弟就足夠了。


    然而金黨魁的演講還在繼續。


    “加入天心城解救組織,從此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以後這天下啊是大家夥兒的天下,從此以後沒有皇帝了,沒有地主了,沒有廠長工頭!不用給狗皇帝賣命了!沒有人欺負你們!你們自己當家做主了!”


    眼見得金斯寧情緒激動聲嘶力竭快要喘不上氣來,黨魁旁邊一個助手模樣的年輕人連忙舉起左臂大聲喊道:


    “天心城解救組織萬歲!”


    周圍幾個組織成員跟著振臂高唿:“天心城解救組織萬歲!”


    人群中響起稀稀拉拉的迴應,一些人已經開始溜走,葉蕭前麵的一個中年婦女舉起左手,嘴巴張大沒發出聲音,那婦女衣兜裏鼓鼓的,裝滿了雞蛋,葉蕭這時才想起參加這次集會每人可以領取十二個雞蛋。


    就在葉蕭後悔之際,隻聽“嘭!”一聲清脆的槍響打斷了金斯寧的演講。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廣場兩旁湧出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身著黑色軍服的士兵分作兩隊,如烏泱泱的潮水,瞬間將廣場邊緣淹沒。


    領隊的軍官指著人群大聲喊道:“中衛軍逮人,閑雜人等退後!”


    金斯寧慌忙蹲下,躲在講台後麵,一個身材高大的胖子擋在講台前麵,底下根本看不清上麵,金斯寧恨恨道:


    “他娘的,今日怕是要折在這兒了!”


    “抹了個把子!和他們拚了!”說著便掏出手槍,準備做最後一搏。


    胖子乃是黨魁手下的八大金剛之一,外號活閻王,眼見得黨魁要作困獸之鬥,連忙俯身勸道:“金大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皇帝爪牙遍布京城,正麵硬鋼當然不是他們對手!大帥!您趕緊離開天心城!我來掩護您!”


    “主要綱領在,不怕死我一人!”金斯寧語氣堅毅道:“天心城是我的戰場,我將與我的同袍同在!我絕不會離開天心城!絕不會拋棄他們!”


    “大帥,走吧!”


    兩人還在拉扯之際,一顆流彈唿嘯而至,堪堪掠過胖子頭頂,活閻王頓時尿了褲子,昏死過去。


    金斯寧一個轉身便消失不見。


    ~~~~~~~~~


    廣場上一眾“天心城解救組織”的信徒們紛紛向四周奔逃,卻聽人群中又是一聲爆響。


    葉蕭手舉左輪手槍,向天扣動扳機,麵朝四周大聲喊道:“蓑衣衛逮人,不想死的離遠點!”


    “蓑衣衛逮人,不想死的離遠點!”幾乎同時有五六個同樣的聲音從人群其他方向響起。


    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四個方陣的步兵手持火槍圍攏過來,接著是馬匹發出的嘶鳴聲,約莫二十門野戰炮從四個方向逼近過來,最終在步兵方陣前麵停住,軍官們大聲下令開始裝彈,炮兵們像上了發條的機器,立即開始裝填彈藥。


    “預備!”


    “瞄準!”


    被圍在中央的熱心市民們哪見過這陣勢,剛才還在振臂高唿說要驅逐皇帝斬盡殺絕的人們,廣場上狼藉一片,到處都是打破的雞蛋和跑掉的鞋子。


    隻剩下幾十個穿著印有“天心城解救組織”隊服的骨幹分子孤零零站在原地,他們目標過於明顯,中衛軍士兵圍上來時,一些人還在嚐試脫去外麵的衣服。


    士兵們舉起步槍上的刺刀,鋒利的刀刃在空中揮舞。軍官大聲命令道:“不許動,都抓起來!”


    士兵們將骨幹分子包圍起來,仔細搜查,卻沒有發現黨魁金斯寧的身影,連忙對那軍官道:“張營長,沒找著!”


    張銘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一名蓑衣衛身上,大聲道:“老葉,逮著人沒?”


    葉蕭收起左輪手槍,無奈的搖搖頭。


    張銘怒道:“麻了個八字!不是讓你們盯著嗎!”


    “應當是剛才乘亂逃走了!審一審他的手下!”


    葉蕭強忍住怒火,掄起刀鞘砸在一個胖子膝蓋上。


    “說!姓金的跑到哪兒去了!”


    活閻王一個寒戰,差點又痛死過去,不等葉蕭敲第二下,慌不迭道:“他,他剪了胡子,穿上女人裙子,混進人群逃走的。”


    葉蕭收起刀鞘,揮刀指向百米外人群散去方向,眯起眼睛看了會兒,忽然眼珠轉動,刀指其中一人,大聲叫道:


    “就是他,抓住他!”


    約莫兩百米外,一個身穿灰色長裙,頭發齊腰的女人正低著頭,逆向人群,快步天心城城門走去,聽到背後有人叫喊,連忙加快腳步,那裙子竟被撐破,露出條長滿黑貓的腿。


    張銘轉向身後,對兩名騎兵使了個眼色,騎兵大喝一聲,揚鞭策馬向長裙男子追去。


    那男人聽見馬蹄聲立即加快速度往前奔跑,跑了一會兒便氣喘籲籲,隻聽見後麵有人大喊讓他站住。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跑不脫,他忽然轉身,對著後麵追來的騎兵便連開數槍,此時雙方距離已經不到十米,砰一聲響,衝在前麵的騎兵躲閃不及應聲倒地。


    “媽了巴子,想抓老子,沒門!”


    話未落音,一道黑影快速從後麵飛來,一根三斤重的鐵骨朵重重砸在逃跑者小腿上,金斯寧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抱著被打斷的小腿痛苦哀嚎。


    “媽了巴子,你這狗·日的。”


    金斯寧強忍住小腿痛疼,用左手顫巍巍舉起手槍,還沒開始瞄準,索命一般的戰馬已經來到他麵前,騎兵大吼一聲,馬鞭唿嘯而至,金斯寧左手一陣劇痛,眼前血肉橫飛,手槍跟著幾滴鮮血飛向了半空。


    ~~~~~~~


    乾清宮東暖閣,景炎皇帝召見首相張廷玉、大學士年羹堯、財政大臣嶽鍾琪等人。


    君臣寒暄幾句後,劉帆開門見山道:


    “大齊乃法製國家,不是野蠻國度,沒有陰謀政治,不能因為犯人是反對派頭目就將其無故處死,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公報私仇,會玷汙皇室的名聲,影響我國聲譽!朕做事是有底線的。還是按照法律來給他量刑吧。”


    須發皆白的年羹堯顫巍巍道:“陛下,此言差矣,若是擱在四十年前,此賊須在菜市口淩遲處死,天心城百姓爭相啖其肉不可!”


    劉帆不悅道:“那是從前,朕說的是現在!”


    張廷玉接過話頭,憂心忡忡道:“有底線固然是好,可是那賊人恐沒有底線,陛下不見太祖朝杜度之事乎?難道陛下要重蹈太祖皇帝覆轍?”


    景炎皇帝的思緒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劉帆和他的祖輩一樣,性格中富含寬容的成分,無論是對任何人,寬容都是劉氏的第一反應。


    皇帝喃喃道:“杜度····”


    張廷玉咳嗽一聲:“當年太祖皇帝剪滅群雄,掃穴犁庭,攻占赫圖阿拉,擊殺奴酋黃台吉,建州貝勒杜度臣服,遂饒他不死,不想數年之後此賊竟再次背叛,後來太祖損兵折將才將其剪滅,教訓不可謂不深····”


    劉帆沉默不語。


    杜度的故事他當然聽說過,算起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年羹堯道:“宜將剩勇追窮寇,斬草務必除根,陛下不可姑息。”


    “隻是英國方麵不太好看····”


    劉帆欲言又止,他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斬草除根向來不是皇帝的風格。


    更重要的是,英國方麵對天心城暴亂頗為關注,老喬治不止一次提醒大齊皇帝,要保障國民的基本權益。


    皇帝轉身對威信公嶽鍾琪道:“嶽大人對此事如何評論?”


    嶽鍾琪沒有立即迴答皇帝問話,而是向皇帝稟報了近日發生在倫敦的新聞。


    “陛下,英國人對大齊工廠進行指責,態度很是強硬。”


    劉帆皺起眉頭,他不知道嶽鍾琪稟告的事情和今日議題有什麽聯係。


    “陛下在利物浦的一座寶驢馬車製造廠,最近被英國人製裁了,罰款一百萬齊國幣!”


    “製裁?罰款?”劉帆滿臉詫異。


    “是的,陛下。”嶽鍾琪小心翼翼道。


    “英國工會說我們的寶驢虐待工人,違法了他們的法律。”


    劉帆這才知道,那些在利物浦工作的大齊工人,每日須勞作十八個小時,超過三十人共住一個房間,冬天沒有取暖設施,沒有足夠的肉食,沒有足夠的棉被,工作時連手套都沒有,很多人手上長了凍瘡像爛紅薯····最關鍵的是,這些人的工資還被齊國工廠主拖欠。


    劉帆不屑道:“這種事情,讓外務部去處理即可。”


    “陛下稍安勿躁,臣還有話說。”


    皇帝的財務大臣,這位嶽飛直係後代擅長的並不是披堅執銳沙場征戰,而是為景炎皇帝提供最有價值的財政建議。


    “說。”


    “陛下,大齊需要向不列顛人讓步,如果您還在意歐洲市場的話。”


    “陛下請看,這是近二十年寶驢牌馬車在海外的銷售情況。”


    劉帆略帶不滿道:“這和今日議題有什麽聯係?”


    “陛下請看完再說。”


    劉帆忍住怒火,接過嶽鍾琪遞來的厚厚一大疊銷售報告,一邊耐心聽取財政大臣匯報。


    “陛下請看,景炎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寶驢牌馬車在英國銷量為一百二十萬輛,在整個歐洲銷量為九百八十萬輛,景炎十年也就是前年,在英國銷量為九十八萬輛,歐洲為八百二十萬輛,要知道在十年前,也就是陛下還未繼位那會兒,寶驢牌馬車在整個歐洲銷量才不到五十萬輛····”


    劉帆耐心聽財政大臣嶽鍾琪說完,不解問道:“增長為何如此迅速?”


    寶驢牌馬車在歐洲銷售呈現不斷增長的勢頭,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見的事情。


    皇帝當然也知道,他更知道僅僅是馬車銷售每年就可為大齊創造上千萬硬幣的收入。


    “陛下,除了寶驢馬車,大齊在歐洲的服裝、香水、電報、礦產等諸多買賣,近年來也是增長迅猛。”


    “朕知道。”


    景炎皇帝對財政大臣這種吞吞吐吐的說話風格頗有些不滿。


    嶽鍾琪連忙道:“隻因陛下推行與歐洲睦鄰友好的策略,各國互通有無,貿易才蒸蒸日上,作為財政大臣,我不想看到這種趨勢有任何改變。”


    嶽鍾琪的意思已經頗為明顯,大齊不能與歐洲交惡,他接著補充道:


    “如果事態惡化,將有上千萬人失業,二十年前,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我想陛下應該不想讓這種事再次發生了。此外各藩大都要求對反對派進行公開審判。民心如此。”


    劉帆沉默了。


    所以必須按照老喬治的意願,公開審理天心城的敵人?


    年羹堯敲了敲拐棍,怒道:“陛下,非常時期當行非常手段,況且那英國佬何德何能,竟敢幹涉大齊內政,他老喬治有幾個兵團!”


    嶽鍾琪針鋒相對道:“英國人有幾個兵團我不知道,不過若是失去法製,歐洲人撤資,大齊怕是要流民遍地了,我們每年須進口三千萬噸糧食····”


    張廷玉還要勸說,劉帆長歎一聲,像是下定了決心:


    “百萬曹工,生計所係,不可玩忽!朕意已決,下月初一,在天心城法院公開審理金斯寧!該他受的懲罰,一個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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