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站在旁邊觀戰而已,但對於夏夫人來說,精神和體力的消耗程度,甚至更十倍於自己親自下場和敵人搏殺。

    霎時間,她如夢初醒地長長吐了口氣,立刻感覺手足酸軟,赫然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無論前胸後背,都冷咻咻的,竟已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梳理得非常漂亮的秀發,也被冷汗打濕,緊緊貼在額角處。乍看之下,儼然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狼狽。

    但偏偏是這幅狼狽模樣,讓程立看在眼裏之後,心中反而感覺有一道暖流淌過,連帶著他那原本如冰雪般冷硬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不少。他邁步過去,向夏夫人伸出手。

    “雪地上冷,別坐著,會受涼的。”

    夏夫人一怔,立刻感覺寒氣入骨,禁不住嬌軀微顫,麵色也更呈青白之色。她連忙抓住程立的手,借力站起。眉宇間仍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如夢囈般喃喃道:“贏了?你居然真的贏了?可……那是百裏獨冠啊!是誅魔神針啊!老天,我該不是還在做夢吧?”

    已經是板上釘釘,如同鐵一般的事實,也用不著再以言語進行重複確認。所以程立並不迴答,隻開口道:“這裏距離綿州,還有多遠?”

    夏夫人下意識答道:“還有二百多裏吧。”

    程立點點頭:“風雪太大。沒有車馬,我可以走到綿州,妳不行。迴去剛才的小鎮吧。”

    夏夫人又吃了一驚,問道:“迴去那小鎮?可是……繡春樓的人……”

    程立淡道:“沒關係。他們不來惹事,就當看不見好了。要來惹事的,就送他們下去和百裏獨冠團聚吧。”

    口氣輕描淡寫,卻呈現出一種強大的自信。聽在夏夫人耳內,反而感覺胸膛裏那顆浮躁不安的心,徹底定下來了。她點點頭,道:“好,就聽你的。”

    程立再不耽擱,轉身就走。幾步之間,來到百裏獨冠的屍體旁邊。居高臨下俯視,隻見這位繡春樓樓主,仍然圓睜雙眼,一幅死不瞑目的模樣。在他身邊,已經被冰雪掩埋了小半的誅魔神針針筒,卻仍舊閃爍著耀眼的金黃色光芒。

    程立停下腳步,屈膝半跪,伸手在百裏獨冠臉上一抹。又隨手撿起那個針筒,上下拋了兩拋。翻手就拋給了夏夫人。

    夏夫人連忙接住針筒,奇道:“程立,這是?”

    程立隨意道:“這東西還算可以。拿著防身。”

    夏夫人驚喜交集,道:“給我?那你自己……”話才說出半截,這才猛然醒悟過來。程立自己有那種能噴火,能發出雷鳴巨響的武器,當然用不上這誅魔神針了。

    但程立看不上,不等於別人也能和他一樣。須知道,誅魔神針名震天下,是江湖中人人聞風喪膽的利器。有此針在手,哪怕隻是江湖裏的三、四流角色,也能讓一流高手為之忌憚不已。

    江湖裏,同樣人盡皆知。誅魔神針的針筒裏,合共安裝有三套神針,每套三百枚。剛才百裏獨冠隻用了一次。也就是說,針筒裏還有兩套神針,可以再用兩次。

    夏夫人得到它,無異於平白多了兩條命。當下自然欣喜不已。伸手在光滑冰冷的針筒上摩挲了幾下。忽然,耳邊有“嚓~”一下輕聲響起。原來程立已經重新開始起程了。

    夏夫人趕緊收起針筒,快步跟上。

    ————

    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跋涉。這樣的經曆,對於夏夫人來說,絕對是生平頭一迴。她簡直有種感覺,自己過去半輩子吃的苦頭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今天。

    好不容易,小鎮的輪廓終於重新在視線裏出現。夏夫人已經精疲力竭,幾乎到了極限。這時候,什麽琉璃寶刀的秘密,在她心目中,甚至還比不上一碗熱湯。

    熱湯在小鎮的客棧裏就有。想到很快就能坐在暖和的火炕上,舒舒服服地喝著熱湯,夏夫人就感覺精神大振。連原本沉重的腳步,也忽然顯得輕快了許多。

    但程立卻突然停下腳步,並且伸手擋在夏夫人麵前,示意她不要再繼續向前走。

    夏夫人愕然問道:“怎麽了?”

    程立伸手向前一指:“看,有輛馬車。”

    “馬車?”

    夏夫人一喜,脫口道:“那不正好嗎?我們現在就是需要馬車啊。”

    說話之間,她抬起頭來,沿著程立的手指向前看。目光所及之處,果然看見前方街道的正中心,孤零零地停放著一輛馬車。車上套著兩匹膘肥體壯的馬,正安靜地站著等待。

    可是在馬車的旁邊,另外還有一件東西。赫然是口上好的棺材!連漆都是剛剛上好的。夕陽之下,赫然顯得光可鑒人。

    除去這馬車和棺材之外,整條街道空蕩蕩的,什不見半個人影。側耳聆聽,四周也靜悄悄的。就仿佛鎮上所有人統統消失了。唯一剩下來的,便隻有程立和夏夫人而已。

    夏夫人驚疑不定地左顧右盼,顫聲道:“是繡春樓的人!他們果然提前趕迴來,並且安排好埋伏了。”

    程立搖搖頭:“沒有埋伏。因為這裏根本沒有人。”

    夏夫人顫聲道:“沒有人?程立你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的?劫者的五感和精神力都特別發達。隻要稍微集中精神掃描一下,四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程立馬上便一清二楚了。

    不過這些要解釋起來,又顯得太麻煩。所以程立幹脆不解釋,隻是簡單道:“我就是知道。”徑直邁開腳步,向馬車和棺材走過去。夏夫人雖然無奈,但也隻有趕緊跟上。

    片刻之後,兩人已經站到馬車旁。程立揪起車廂門簾,掃了兩眼。和樸素,甚至略顯破舊的外表完全不同。馬車車廂之內,儼然布置得極盡華麗精致。車裏車外,完全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程立對這些並不在意。他在意的,隻是在車廂的天鵝絨地毯上,放著一封信。

    看見程立伸手就要去拿信,夏夫人連忙提醒道:“小心有毒。”

    劫者的身體素質,同樣異於常人。大部分足以置人於死地的毒藥,對劫者的影響都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故此程立雖然簡單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他拿起信封,拆開封套,取出信箋展開。隻見上麵寫著幾行娟秀小字。

    “程先生敬啟。妾身一生,命途多舛,深受荼毒。惜乎蒲柳之身,無從掙紮。今受足下大恩,稍脫苦海。無以為報,本該見麵叩謝。惜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唯有聊備薄禮。雖不成敬意,仍請先生不棄收納。

    今日別離,他日當自有相聚之時。臨書惶愧,言不盡意,祈先生諒之。

    雨霖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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