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白袍的絕美女子站在去襄陽的必經之路上,任由夜晚的風吹起她的頭發,隻是笑著。


    一個人如果總這麽從容的笑著,那麽說明能難倒她的事情應該不會很多。


    她於黑夜之中,在楊過快速絕倫的身子即將飛掠而過之前,招了招手,讓楊過停下來。


    她沒有說話,但楊過能讀到她眼睛裏想說的話:且住,我有話想和你說。


    楊過要是不想理會她,那麽神行百變的輕功隻消跨出一步,甚至不用一步,便可以很輕鬆的甩開她。隻需要兩步甚至不需要跨出兩步,就可以消失在她視線之外。


    但楊過還是飄落在了這絕美女子麵前。


    一是對這個女人感到好奇,二是楊過莫名覺得,哪怕自己不主動駐足,這女人也會有法子讓自己非得要停下來聽她說話。


    女子當然看見了楊過手裏的人頭,也看出了是誰的人頭,她很從容很淡然的說道:“徐公子...或許我該叫你楊公子,你果然還是對韓將軍下手了。”


    楊過道:“你早知道我是誰,你早知道我的來意?那為什麽不拆穿我?你應該也是北朝要人吧,比這韓將軍地位還高吧?”


    絕美女子沒有迴答,隻是說道:“你叫楊過,是四年前從全真教裏下來的,會全真劍法,會西域白駝山的蛤蟆功,還會活死人墓裏的武功;


    若是我手頭上的情報無誤,那一年裏,你接連殺了青城派的餘滄海、嵩山派的陸柏、丁勉,然後和林遠圖去了福州城;


    至於之後在臨安府旁和韋小寶勾欄爭魁,乃至在神龍教教主洪安通巨龍口下逃生,以及化身神雕俠行俠仗義,最終迴到終南山上,那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


    對於女子道破自己的身份,楊過並沒有太過的驚奇,因為這些事情,王重陽能查探出,這女子如此地位,能知悉也不奇怪。


    楊過隻是感到詫異,這女子究竟是誰,她既然知道他的底細,為什麽不早些道破,甚至可以說,她似乎是有意縱容他這次刺殺。


    而此時她攔在道中,楊過沒感覺出她的敵意來,她究竟想做什麽?


    女子已繼續說道:“你還有一層身份,是襄陽城郭靖的侄子。所以你現在是要去襄陽城,你取下韓將軍的項上人頭,是要送去給郭靖。


    兩軍對峙,敵方主帥被你刺殺割下了頭,對於襄陽城倒確實是一份大禮。”


    楊過沒有否認的必要,點點頭,道:“你知道我的底細,我卻對你一無所知。”


    女子淡淡道:“遲早會知道的。”


    楊過道:“好,我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人。請問閣下...我可以走了嗎?”


    女子笑道:“楊公子不像是事事聽從女人意見的人。”


    楊過道:“隻是不吃眼前虧。你對我了如指掌,若要我的命,今日軍營之內就有無數機會。


    哪怕現在,相信你也早有布局,隨時能殺我。


    我不是傻子,知道什麽時候要聽女人的話。”


    女子格格嬌笑。她著男裝長袍、說話聲音鎮定,此時少有露出女兒情態,在夜色下美妙無比,讓楊過看了,不禁一怔。


    女子亦看向楊過,道:“楊公子,若是我們日後成為仇敵,希望不要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楊過道:“閣下抬舉我了。我如今無門無派、無權無勢,隻是個渾渾噩噩沒什麽追求的閑散人員,如何配和你為敵。”


    女子幽幽道:“但願吧。”


    說到這裏,楊過見她沒有再阻攔的意思,抱拳道別。


    女子輕歎一口氣,如楊過般抱拳迴禮。


    月光投灑過來,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


    下山以後立誌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銳氣,怒斬歐陽鋒、刺殺明軍統帥的霸氣在遇到這個女人之後消失了大半。


    代之的是一種魚落入網裏的無力感,甚至都不知道收網的是誰。


    幸好對於想不通的事情,楊過向來是刻舟求劍般隻在腦海記憶裏做好標記。


    至於日後能不能重迴到錨定點滿足那一個時間刻點的好奇心,那是日後要操心的事了。


    總之是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到了襄陽,襄陽城堅樓高,易守難攻,但隻防得了軍隊攻打,防不了楊過這樣登峰造極的輕功。


    雖然守城一方其實考慮到了對江湖高手的防備,本來數丈就可以算很高了的城牆,愣是被加砌到了幾近二十丈。


    但楊過還是隻蹬在城牆壁上借力兩下,就無聲無息踏上了城牆之上。


    襄陽城頭巡邏的守衛們並沒有偷懶很敬業在把守,可確確實實是沒有發現已有一人輕輕躍過了城牆,進入了襄陽城裏。


    若是依楊過平時的性子,那麽不急著這一晚非要去見郭靖,總要找間客房先住下再說。


    但殺了敵軍統帥,這事情畢竟不小,很可能關係到極要緊的軍機,不好拖延。


    楊過不欲怠慢,所以找個巡邏的兵士“客氣”問明了郭靖住哪之後,徑朝那處而去。


    已近半夜。到了郭靖府邸外,想到若是讓人通報,說不定會惹起誤會,麻煩得很。


    楊過輕功已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幹脆偷偷潛行入內,想著隻要找到郭伯伯相認,那麽一切就簡單多了。


    事實上沒有花費多少功夫找。因為入裏便見有一處燈火通明,議論聲傳來,似乎有人在商討什麽。


    很可能便是郭靖這麽晚還在和人商議軍情。


    楊過無聲無息靠近,透過門縫可見裏麵擺有長桌,十餘人圍桌而坐。


    正中首席上坐著一位國字臉、濃眉大臉的中年漢子,穿著打扮簡樸,便像是終南山下種地的老農一般樸素,可其不怒自威、正氣淩然的樣子,讓人印象深刻。


    楊過知道這就是郭靖,四年前曾遠遠見過他在襄陽城頭天神下凡般的神韻。


    郭靖旁邊坐著一位美貌婦人,是楊過見過最好看的婦人,一雙明亮的眼睛仍和年輕女子一樣深具靈性,應當就是黃蓉。


    大小武、郭芙也在,但坐在長桌末位,他們聽著其餘人說話,偶爾也興奮、踴躍發表幾句意見,但似乎不怎麽被重視。


    楊過耳目極佳,眼睛透過縫隙往裏瞧時,耳朵也清晰聽著裏麵傳出的聲音。


    眾人議論一會守城事宜,中途停頓時,那美婦人也就是黃蓉突然對郭芙說道:


    “你們從終南山上迴來的路上碰見李莫愁了,是過兒幫你們解圍的?”


    “娘,也不算楊過幫我們解圍,他隻不過是說了幾句順水推舟的話,李莫愁本見到我們就想逃,借機賣他個麵子罷了。”郭芙答道。


    大小武也齊聲附和道:“正是,李莫愁知道我們是師父師娘門下後,確實一度逃走。”


    黃蓉對郭芙和大小武有智商層麵上的降維碾壓,聽他們敘述,便知道內情並非如此。她再問幾處細節,郭芙一一迴答之後,心裏就更清楚了。


    黃蓉隱隱擔憂,此時湊近丈夫郭靖耳邊低聲道:“過兒怎麽和赤練仙子李莫愁扯上關係了?我擔心得緊。”


    黃蓉什麽都好,就是聰明過頭,總想把一切都算計明白了。


    尤其她對楊過父親楊康向來厭惡,最終楊康還因她而死,所以對於楊過也連帶著有些猜忌。


    郭靖卻是光明磊落,直來直去,此刻朗聲道:“重陽真人早兩年就寄來了書信,說他送過兒去了古墓派學藝。


    古墓派祖師林朝英女俠是和重陽真人一般令人敬佩的人物,過兒跟著她,定然不會出什麽差錯。


    我聽說李莫愁曾也是古墓弟子,他們有些舊交,實屬正常。”


    黃蓉眼神閃動,顯然還是擔憂,但她一向不會在眾人麵前反駁丈夫,所以沒有再說什麽。


    裏麵其餘人雖也大概知道楊過是郭靖侄兒,可知之不詳,所以說到這話頭時,都沒有接口。


    郭芙此時說道:“爹,楊過楊大哥他確是變得沉穩、謙遜了許多,與小時候的頑劣性子大不相同。”


    說到這裏,郭芙不知怎得腦海裏浮現起楊過那俊美樣貌來,笑了笑,又道:


    “隻是他人品端正了,武功卻似乎沒怎麽學到,聽說大武小武他們學了您的降龍十八掌,別提多羨慕了。


    爹、娘,他這次迴來,你們正好教他些上乘武功。”


    郭芙很有大小姐脾氣,腦子這一塊的屬性點又大都分給了顏值,但本性其實不壞,為人也算大方。


    黃蓉對楊過一向有隙,巴不得他不會武功,但這念頭自然不會當丈夫麵說出。


    郭靖已笑道:“芙兒,過兒他隻是謙虛而已。


    全真、古墓兩派的絕學,和爹爹、你洪師公的降龍十八掌各有千秋,甚至重陽真人、林朝英女俠的武功,要遠勝過你爹爹。


    全真教武功,講究厚積薄發,隻要過兒踏實肯學好這一門武功,成就定比我要高,又何須再分心學旁的?”


    若是不懂其中關竅的人聽了郭靖的話,多半會以為他是不願意教楊過武功,所以說些漂亮話來掩飾。


    可這時候楊過深得先天功、玉女心經之妙,自然知道郭靖所說字字極有見地。


    黃蓉因為心中有偏見,聽郭靖這麽說,舒一口氣,不管怎樣,她都不想楊過多學到郭靖的絕學。


    大小武、郭芙則覺得郭靖所說太過謙虛,因為在他們心裏,師父或者爹爹是天下無敵的,又有誰能比得過他?


    郭靖談起楊過來,突然露出愁容,道:“過兒和你們說他有私事要辦,可為什麽你們都迴來襄陽幾天了,他卻毫無消息?”


    大武武敦儒道:“師父,芙妹她乘著雕兒,速度極快,我和小武也是全力奔馳追隨,所以很快就迴來了。”


    小武武修文道:“不錯,楊兄弟他有事耽擱,腳步又比我們慢許多,晚幾天到襄陽城也是正常的。”


    郭靖點點頭,道:“話雖如此,我還是十分擔心。


    哎,隻是這幾天敵軍動向不明,眼見一場大戰隨時可能爆發,我實在難以抽身,不然須得出城去找他迴來。”


    黃蓉安慰道:“你剛才也聽芙兒他們說了,過兒碰見李莫愁,也是氣定神閑的樣子。


    江湖上比李莫愁還厲害的人物又能有幾個?便是有,又怎麽會去為難過兒這麽個小孩子。


    沒事,咱們在這等著過兒迴來便是,我已吩咐了城頭守衛,若有人稱是終南山下來的叫楊過的,立馬便來通知我們。”


    郭靖當然也知道此節,可對楊過太過關心,還是皺著眉頭。


    楊過雖然已不是本尊,但已代入了這具軀體的身份,幾年來隱約總把郭靖當成未見麵的親人,見狀頗為感動,推開大廳正門,道:


    “不肖侄兒楊過,拜見郭伯父、郭伯母、諸位前輩。”


    楊過?


    在場眾人既驚訝有人來到大廳外,直到推門進來他們才察覺,想象若是敵人那可十分危險;又詫異說曹操曹操到,剛談起楊過,他就出現了。


    郭靖直來直去,沒想那麽多,不管楊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隻是狂喜迎過來,摟著楊過雙臂,目中含淚,道:


    “過兒,過兒,再見你可太好了…”


    真情流露,話音竟有些凝噎。


    楊過雖沒這麽激動,但也頗有感觸。


    黃蓉心思細膩,奇怪為什麽楊過到了這裏,卻無任何人通報,但眼見他們伯侄二人重逢欣喜,卻不好掃興問明。


    楊過待郭靖總算鬆開了手,納頭一拜,將手中一個布包遞給郭靖,道:“郭伯伯,多年未見,送您一份見麵禮,請您笑納。”


    他殺完人便提著人頭直奔襄陽,來不及處理,隻隨意用布包裹著,甚至外麵還滲著鮮血。


    郭靖膽氣雄厚,自然不會有什麽懼怕的,但奇怪道:“這,這是什麽?”


    楊過道:“若沒有弄錯的話…是此時北朝攻襄陽明軍統帥,一位韓姓將軍的首級。”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卻都變得震撼無比,但馬上又都搖搖頭,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黃蓉意味深長的看著楊過,對這個仇人的兒子,她從小就覺得琢磨不透,此時就更加驚異。


    大小武兄弟這兩天聽郭芙經常提起楊過,心裏總感覺不是滋味,這時候眼見楊過說出大話來即將出醜,都有些看笑話、幸災樂禍的心思。


    郭芙則已忍不住,叫出道:“楊過!剛我還說你性子謙遜了許多,怎麽又和小時候一樣,這般胡言亂語!”


    但不管如何,郭靖手裏的布包總會拆穿,楊過是不是胡言亂語馬上就要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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