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晴默默思量著厲行的話,“守衛招魂木的是一對狐妖,修為不算高,勉強算是四階妖獸,但它們卻會一些歪門邪術。公狐擅幻術,母狐擅媚術,兩者相輔,便是結丹修士也難以堪破,倘若不慎中招,輕者失去一身修為,重者性命堪憂。”


    可他接下來又說,“若是葉道友非要前往,在下願助一臂之力。”


    明知兇險卻仍然決定相伴……俞晴一下子心慌意亂起來,隱約想起多年前跟著明正與空雲去黑霧曆練。


    星月朦朧下,空雲在打坐修煉,而她蜷縮在狼皮裏休息,夜半時刻,她睜開眼偷偷打量他,心裏說不出的羞澀與歡喜。


    而這次,俞晴自嘲地搖了搖頭。


    修真是個以修為論成敗的世界,她自認並無出眾之處,前幾次相處,厲行也不曾對她有過特別的青睞。


    何況,以前她在街上聽說過,厲行心裏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


    他本就古道熱腸,每每喜歡照拂弱勢之人,興許也隻是相助而已。


    倒是自己想太多了。


    俞晴很快收斂了心思,微笑道:“若能得厲道友相助,我感激不盡……對了,上次請您煉製的法器尚未支付酬金,不知需要多少靈石?”


    厲行瞧著她的臉色,白淨細膩中掛著淺淺的緋色,心裏不由一動,低聲道:“煉製法器雖然用了些心思,不過……葉道友上次的丹藥煉製的極為精純,倘或還有多餘的,再給我幾粒即可。”


    俞晴原本擔心他不收酬勞,不想欠他的人情,聽到後半句,心底放鬆,連忙道:“丹藥還有。”又取出一瓶蘊元丹和一瓶清脈丸交予厲行。


    蘊元丹能增加築基期修士的修為,清脈丸能祛除丹毒。


    不管何種丹藥,即便純度再高,總也會有些雜質。修士服用丹藥太多,雜質積沉在經脈裏,時日久了,會堵塞經脈,而且也會在體內形成丹毒。


    清脈丸可以清除經脈中的雜質,防止丹毒,是修士極常用的丹藥。


    尤其對於那些過度依賴丹藥來增長修為的修士,比如富恩岱之流的,清脈丸是必不可少的丹藥。


    厲行接過玉瓶,用神識掃了眼,發現與先前的丹藥好像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俞晴不具火靈根,火係法術也說不上嫻熟,不可能有如此精湛的煉丹技藝。


    那又會是誰?


    厲行心頭浮起小小的疑惑,卻不便探究,道謝告辭。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過,俞晴如約在城門口與蔣遊等人會合,不出意外地見到了蘇籬。


    蘇籬與往日一樣,胸挺得很高,腰身束得極細,在三位男修間巧笑嫣然。


    隻是空雲一向是清冷的性子,厲行神情也頗為淡漠,唯蔣遊有一搭無一搭地與她應答,看著還算融洽。


    見到俞晴,蘇籬眸光閃動,臉上浮出訝異之色,顯然已經認出她來。


    俞晴心頭一緊,生怕被蔣遊及厲行看破痕跡。卻不料,蘇籬上前一步,眸子直盯著她身上的小襖,急切地開口:“道友從何處買的衫子,還有其它顏色的嗎?”


    俞晴客氣地笑笑,“料子坊市就有,鋪子裏有專門的繡娘可以剪裁縫製。我這件卻是我自己縫的。”


    蘇籬抻抻她的裙邊,手指拂過上麵精巧的繡花,羨慕地說:“道友能不能幫我也縫一件,價錢隨你開,這個好商量。”


    語氣甚是托大。


    蔣遊聞言,眉頭皺了皺,他以往對蘇籬並不了解,這幾天特地打聽了一下她的底細。同門地師兄弟都說她為人輕浮,素來喜歡在男修間周旋,以此來換取丹藥跟靈石。門派裏的女修都避之如蛇蠍。


    他還以為是同門誇大其詞,沒想到果真如此淺薄。


    哪有剛見麵的道友,寒暄話沒說一句,張口就讓人縫衣服,一副財大氣粗的架勢。要知道修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煉,裁衣繡花這種事純屬耗費時間。


    難怪空雲對她淡漠,此女子逢場作戲做個露水姻緣還行,要真想成為雙修伴侶,卻萬萬不可。


    如此想著,不由自主地離她遠了遠。


    厲行對蘇籬並無什麽特別的好惡,可冷眼看著發覺俞晴似有有幾分為難,遂開口道:“人已到齊,那就及早趕路吧。”說罷,祭出他的楓葉形飛行法寶,招唿蔣遊,“勞煩蔣道友在頭前警戒著些。”自己仍是踩在葉柄處操縱法寶。


    蔣遊自然義不容辭,率先踏上最尖端的裂片,空雲緊隨其後,亦仗劍站在另一裂片上。俞晴跟蘇籬則一前一後地站在葉心處。


    厲行見眾人已站好,低低對俞晴說了句,“冬日風大,葉道友站穩了。”


    蘇籬很著意地瞧了瞧厲行,似笑非笑地對俞晴傳音道:“你下山不到兩年,看來奇遇不少,修為增長了一大截,還走了桃花運……他相貌雖是醜了點,倒是挺護著你。”


    後半句顯然是評價厲行。


    俞晴麵色一紅,正要分辯,卻聽蘇籬又傳音道,“師叔叮囑過我,見到你要假裝不認識。不過,我心裏憋著許多話,不說出來難受得很。現下我們就算認識了,迴頭抽個空子好好說說。”


    俞晴心底也存著疑惑,便很快地迴了聲,“好。”


    說話間,已行至大孤山腳,空氣裏隱隱傳來血腥之氣。俞晴不敢大意,忙收住心神,放出神識,一寸寸向外搜尋過去。


    冬天的大孤山,樹木草叢盡都被皚皚白雪遮蓋,看上去一片空茫,可白色裏卻掩藏著無數蟲蟻妖獸。樹葉間,有鴉雀在咕咕低鳴;草叢裏,有爬蟲在窸窣作響;洞穴裏,灰色的兔子百無聊賴地啃著泥壁上的樹根。


    而更遠處,俞晴雖然神識探查不到,可也能感覺出其中蘊藏著的殺意。


    楓葉逆風而上,急若飛鳥,轉瞬來到金蛇嶺。


    厲行收起楓葉,四下打量番,神情頗有些怪異。


    蔣遊也感到了奇怪,問:“厲道友以往可在冬日來到大孤山?怎麽竟不見那些尖嘴畜生?”


    厲行沉吟片刻,答道:“落雪時我也曾來過三兩迴,這還是頭一次沒見到遊隼來襲。竟不知那許多鳥躲藏到何處去了?”


    還真是,難怪上山如此順利,竟是沒有遊隼狙擊。


    俞晴一下子想起前次墨狼說過的話,遲疑地開口,“不知這些遊隼是不是受人控製,許是被關起來也未可知。”


    一言既出,厲行與蔣遊兩人心思極快,齊齊變了顏色。


    “那些遊隼多時近千隻,少時也有數百隻,又嗜血善鬥,殺不盡滅不絕,這些年死於它們手中道修士不下千人,若真是受人控製,那人該是……”蔣遊訝然,那未出口的話卻是……何等兇殘冷酷!


    能不顧日後心魔反噬做出這種喪心病狂行為的無疑是魔修。


    魔修雖然也是人類,但尋常修士是吸取天地靈氣來增長自身修為,而魔修依靠得卻是妖獸靈植瀕死時散發的死亡之氣。


    所以,魔修喜歡是陰暗潮濕,遍布妖獸屍身的死亡之地修煉。


    當達到結丹階段,尋常修士吐納之間周身會覆蓋純淨的白氣或者浩正的紫氣,而魔修散發的是則黑色或墨綠色的死氣。


    厲行無疑也想到這點,開口補充,“一年前在此地出現的就是九轉紫金蓮。”


    俞晴還記得那七道驚雷,自然也記得枉死在為善與寶圖手下的李貴。她閉門馴服法器將近一年,竟然忘記打聽當日出世的是何種寶物。


    九轉紫金蓮是每個修士都夢寐以求的珍稀靈植,生長在至純之地,莖分九枝,可蔓延數裏。九枝各開一花,花先綠後紫,轉換九種顏色,每百年換一色,其中一朵才成為金色。


    若開花期間被妖氣或者死氣幹擾,那麽花會漸漸枯萎,再無用處,需得等到金蓮出世後再重新作苞。


    九轉紫金蓮的珍貴不但在於它的難得,還在於它的功效。


    對人修而言,可以洗心換骨,洗髓伐經,讓身體處於修煉的最佳狀態,據說還有返老還童的功效。


    對魔修來說,除去改善體質,提高修煉速度之外,更能滌淨因大量吸收死亡之氣而淤積在全身經脈中的屍毒。


    屍毒累積太多,會導致心神混亂,甚至瘋狂。


    相較之下,魔修更急於得到九轉紫金蓮。


    那麽,那個控製遊隼的人必定是追尋九轉紫金蓮去了。


    俞晴驀地心驚,看到厲行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緩緩點了點頭。


    這期間,蔣遊已對空雲與蘇籬介紹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空雲昂首,淡淡地說:“如此,那人既不在,正是我們的好時機,不用擔心多生變故。”


    蔣遊猶豫道:“要不要將此事報迴師門,好叫掌門跟諸位真君早做打算?”


    “不用,”空雲眼角掃了下俞晴,平靜地說,“師尊在河梁的事情一畢,就會趕來此地。沒準,途中也會聽說此地。”


    俞晴聞言垂眸,不管如何,定要趕在見仁來之前取得招魂木,離開這裏。


    當下,再不多言,取出飛天梭率先往金蛇嶺走去。


    一路甚是順利,蛇有貓冬的習性,盡管金雷蛇作為二階妖獸皮厚肉糙,能夠抵禦雪天的寒意,但它們的動作較之上次卻略有遲緩。


    這一年來,俞晴在腦海裏無數次演習應對金雷蛇的技巧,已經成竹在胸,看到金雷蛇後,二話不說,祭出飛天梭,催動縛靈陣。


    厲行見她用飛天梭,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待縛靈陣發動,立刻仗劍衝了過去,直刺金雷蛇七寸之處,一下將蛇頭砍了下來。


    蔣遊大驚,才一年有餘,厲行的修為竟然長了這麽多,再仔細看他,發現他目中波光流動,周身靈氣滿溢,堪堪處於築基大圓滿的境地。


    厲行也有點驚詫,很快想到是服用俞晴所贈的蘊元丹之故,不由迴首,朝著俞晴慢慢揚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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