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石子小徑印滿了毛毛細雨的濕痕,漫山的草葉綴著晶瑩透澈的水珠,清新得令人賞心悅目。


    竹林裏走出兩道身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人一鳥,少女神清氣爽笑容溫婉,黑鳥垂頭喪氣萎靡不振。


    “好了,精神點,不就掉了幾根羽毛,根本看不出來。”俞晴瞥一眼身旁的八哥鳥,勸道。都半個月了,八哥鳥天天躲在竹舍裏,還是第一次出門。


    “十一根,整整十一根尾羽。”八哥鳥強調,它對著鏡子數了好幾遍。


    “如果你怕沒麵子,仍留在家裏就是,免得讓人看見還以為你對明正真人有意見。”


    八哥鳥低聲嘟噥著,“出都出來了,還迴去幹啥?昆崳山難得出個結丹修士,錯過這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明正真人雖然五年前就已經結丹,但一直閉關穩定境界,上個月才出關,結丹典禮也就拖到現在才舉行。


    仙緣閣在泰中大陸曾因擁有六位元嬰修士而聲名煊赫,可六百年來,已陸續有三位真君隕落,卻無人再結嬰,就連結丹修士也少了許多。此次明正成功結丹,令仙緣閣眾人精神大振。掌門德光真人更借勢廣發請柬,邀請各門派前來觀禮。


    倘若錯過這次盛事,下一次還不知又要等多少年。


    何況,明正跟她是同位師尊的弟子,又有鳳羽相贈之情,於公於私,俞晴都該去道賀。


    結丹典禮在掌門所在的主峰武清峰舉行。心急的弟子早就乘坐仙鶴或者運起禦風訣去觀禮了,俞晴因勸說八哥鳥,出門已經遲了,心裏著急,步子邁得飛快。


    小徑拐彎處站著位女子,纖腰翹臀,雨絲落在她青碧色道袍,像鍍了層銀粉。


    俞晴視若未睹,就要擦肩而過,蘇籬卻驀然出聲,“請留步。”


    俞晴頓住,並未迴頭,她可沒忘記,宣揚她在寫亭峰穀糗事的那批人之中就有蘇籬。


    “有樣東西,請轉交空雲。”蘇籬走到她麵前。


    俞晴不接,“師兄在武清峰,你當麵給他吧。”


    蘇籬苦笑:“若他肯收,我何必找你。”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自討沒趣了。師兄的為人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何況,空雲到現在仍沒給自己好臉子看。俞晴心裏偷偷加了句。


    蘇籬固執地乾坤袋塞到她手裏,“若他不要,你種在藥圃裏,隨便他用不用。”


    俞晴用神識一掃,嚇了一跳,“你確定要送給師兄?”裏麵有兩株五千年的九葉紫芝,還有一棵俗名千峰刺的藤蔓,似乎也有年數了。


    “中秋節門派大比,沒準他能用上。”蘇籬笑笑,翩然離去。


    俞晴頓覺手中的乾坤袋有些燙手。


    紫芝性溫味甘,能益精氣堅筋骨,九葉紫芝乃紫芝中的翹楚,極為難得。尋常的百年九葉紫芝價值數百下品靈石,五千年份的九葉紫芝價格恐怕無法估量,因為有靈石也買不到。


    這麽貴重的東西,如果丟了或者被人搶去,叫天都來不及。


    俞晴左思右想,將乾坤袋塞進八哥鳥腋下的儲物囊裏,威脅道:“可得看緊了,若是丟了,我立馬拔了你的毛剝了你的皮燉肉吃。”


    八哥鳥翻了個白眼,“姐一直夾著翅膀還不行?”心裏卻怨念,自打它主動上門當了靈獸,俞晴對它可是越來越蠻橫,一點都沒有當初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看來俗語說得對,誰先低頭誰就輸了,女人就沒有好惹的。


    等一人一鳥挪著步子走到武清峰時,結丹典禮已進行了大半。


    就聽莊嚴飄渺的仙樂聲中,見仁真君的聲音仿佛自天際傳來,“……日後更要堅固道心、清心節律,尋求大道……”


    接著是明正如金石相撞般清朗的聲音,“弟子謹記師尊告誡。”


    又是道心!


    俞晴一震,這些天她修煉打坐之餘想得最多的就是道心。


    萬千世界,萬千大道,每個人對世界的感悟不同,每個人的道心也不同。空雲所求是扶持弱小匡扶正義。空雨則要看盡天下風景,嚐盡世間百態。


    而她呢,她的道心是什麽,修道的初衷是什麽?


    不可否認,她對修道極為排斥,不管是上山還是修煉都是世事所逼的無奈之舉。想要煉製丹藥,想保護自己,想不被人欺負,可現在呢,她想起清冷孤傲的空雲。


    麵對妖獸狂暴時的臨危不亂,麵對修士挑釁時的含笑俾睨,那種傲視天下淡然不驚的氣度令她向往。


    若能如此隨心所欲地活著,該是何等快意。


    俞晴突然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既然已經走上修真路,為何還要圄於心結,以致於畏首畏尾,凡事都被動地接受而非主動地要求。


    想通此節,俞晴環顧四周,頓覺較往日又有不同。


    此刻,細雨已停,天空呈現出純淨的湛藍色,小草經過雨水的滋潤青翠欲滴,幾隻麻雀在枝杈間跳躍嬉戲,清脆的雀鳴聲給莊嚴飄渺的仙樂聲平添了幾許閑適悠然。


    不少修士心有感悟,就地打坐修煉。


    這也是結丹典禮的另一個目的。低階修士目睹同門道友結丹,又聽到元嬰修士的誡命,說不定就有所頓悟從而在修為及心境上提高一截。


    所以,各門派的掌門都鼓勵弟子觀看高階修士進階時的天象以及進階典禮。


    俞晴正要找個略微幹爽的地方坐下,突然掃過大殿門口的一個白色身影,那樣清風晨露般的美少年不正是空雲?


    空雲的修為仿佛又提升了,他整個人好像籠著一層柔和瑩潤的光華中,有靈氣氤氳,看上去教人心曠神怡,格外舒暢。


    俞晴惦記著蘇籬的囑托,頭也不迴地對八哥鳥說了句,“走,去師兄那裏。”


    好容易繞過盤膝打坐的弟子以及三五成群寒暄論道的修士,俞晴驀地發現,八哥鳥不見了。


    俞晴驚出一身冷汗,來之前,她千叮嚀萬囑咐,八哥鳥務必要牢牢地跟著她,寸步不能離開。


    依著八哥鳥愛四處點火的習性,若被人揍一頓是小事,倘或弄丟了乾坤袋,她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也賠不起。要知道蘇籬那個乾坤袋並沒用神識封印,任何稍有靈力的人都可以打開。


    俞晴微閉著雙眼,聚集起所有元氣,用與靈獸特有的心靈聯係氣急敗壞地喊道:“白牡丹,快迴來,否則我就燉了你。”


    再睜開眼,正對空雲清冷卻關切的雙眸。


    俞晴張了張嘴,尚未開口,耳邊傳來八哥鳥熟悉的粗噶聲,“姐來了。”


    隨即,八哥鳥撲閃著烏黑的翅膀歪歪扭扭地落在兩人中間。


    俞晴剛想訓它幾句,猛然發現八哥鳥的黑臉上掛著久違了的歡愉笑容,精神較方才豈止抖擻了百倍。


    俞晴納悶,沉著臉問:“去哪裏了?”


    八哥鳥罕見地沒計較她的態度,闊嘴笑得幾乎咧到耳後根了,“剛才遇見鶴四,它臉上好幾道抓痕,羽毛也掉了七八根。嗬嗬,知道它過得不好,姐開心多了。”


    俞晴哭笑不得,暗想:興許鶴四見到你更開心,你可是掉了十一根尾羽。


    不過也隻是想想,她才不會掃八哥鳥的興頭,但正事還得辦,遂伸手道:“東西呢?”


    八哥鳥張開翅膀,取出乾坤袋,“放心,在呢……為了你這命根子,姐飛的時候都沒敢展翅。”說罷,“哇”一聲尖叫,“鶴四不會以為我翅膀折了吧,難怪丫的笑得一臉猥瑣,不行,姐得飛迴去讓它瞧瞧,離了它,姐好得很。”


    轉眼間又不見了。


    俞晴無心管它,神識掃了下乾坤袋,見東西都在,便遞給空雲,“蘇籬托我轉交給你。”


    不出所料,空雲黑著臉道:“還給她,我不需要。”


    “那好,我就種在藥圃裏了。”俞晴笑笑,“便是吃不著,每天聞上幾次也能增加點修為,說不準還能趕上門派大比。”


    空雲詫異地掃了眼緊抱著乾坤袋笑意盈盈的俞晴,以往俞晴修煉雖刻苦,但隻是木頭般死學死練,可沒有這種求進的心態,更不會在乎這種外物。


    會不會是換了個人?


    空雲心頭一緊,瞥見俞晴腰間的乾坤袋,問道:“上麵的陣法是你繡的?用的什麽線?”


    俞晴有些意外,仍老實地迴答:“明正真人給的五彩蠶絲,複雜的陣法繡不了,就繡了個最簡單的,主要是顯得好看點。”


    空雲神情微鬆,接著問:“是蘇繡?”


    “不是,”俞晴搖頭,“跟王大嬸學的針線,是野路子,倒有點類似湘繡。”


    空雲淺淺一笑,用神識掃了眼乾坤袋,道:“紫芝種一株就行,捱著仙人草,千峰刺單獨種在西側,長成後正好你練習纏繞術用得上。”


    俞晴抬眸,對上他難得的笑容,隻覺如許溫暖,瞬間眼中發酸,有濕意漾出。


    恰此時,卻有道犀利的目光無所顧忌地直視而來。


    俞晴又產生那種無處遁形的感覺,忍不住側轉身子避開那道視線。


    空雲卻淡然地迴視過去,就看到山石旁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見仁真君,另一個身穿玄色道袍,道袍的前胸後背以及袖口均繡著金色的八卦圖案,卻是丹鼎派前來觀禮的元嬰修士厚德真君。


    丹鼎派,顧名思義,最擅長煉丹,也藏有不少頂級靈藥與絕世好藥。


    空雲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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