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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起來,和錦行是不同意幫我們做西線,要自己做……是王仁那邊的關係,是吧。


    “也未說要自己做,隻是他們要七成。”


    “那就差不多了,另外黃山那邊,消息已經迴來了,木料沒有關係,但這一路上十室九空,流民太多,運迴來的時候,陳伯你要去看一下。這還得祖相那邊給我們一些人,明天陳伯你與我去祖相府上拜會一下。”


    “是……祖士遠,已成相爺了?”


    “還有幾天,但若沒有意外,聽說當是右相無誤……”


    風吹過寬大的茶樓廂房,外界廣場上有些雜亂的聲音自窗口傳進來,將廂房裏的對話聲籠在這片喧囂之中。房間一邊其實有好幾人,為首的是一名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的貴公子,打扮並不張揚,但一眼可以看出衣著的華貴,氣質沉穩,說話聲也顯得簡單利落。


    幾人說話之間,另一邊的窗口處也有一男兩女三名年輕人正在坐著,看起來則相對不正經一點。兩名女子年輕貌美,但打扮過分鮮麗,顯然是青樓女子的出身,坐在她們中間的年輕公子我們卻有印象,他叫樓書恆,此時笑容有些輕浮,指指點點,正在對外麵廣場上的人群說著些什麽。


    已是八月上旬,聖公方臘稱帝便在臨近的幾日。城內的各種喜慶氣氛已經烘托起來,而另一方麵,一些特殊牢房中開始清人。順便也要給新建的朝堂添加一些人手,幾天以來,位於杭州城東的這個廣場上,每日午時都要演出殺頭的戲碼。


    被殺的這些人與那些草草殺掉的普通人不同,在往日的杭州,他們多半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或為官員。或為望族。或為大儒。既然要建新朝,方臘也明白自己手下務實的文臣以及真正有名望的擁護者不夠,杭州城破之後,雖然大多數這類人都被殺了,但總也留下了一批。


    自七月到八月之間。有的人已經被說服招降,也有許多人,仍舊硬著脖子。據說最近的一段時間,那些牢房裏。每日都是遊說的陣仗,但每個人也有個期限,若是過期說不通的,便拉出這廣場來砍了腦袋,不做多想了。


    杭州城破的那段時間,城裏殺得血流成河,樓書恆原本是怕見血的,躲在了家裏。但最近不會了。他錯過了當時,這幾日便很感興趣地過來看殺頭。杭州如今雖說是淪陷的城市,但由於殺的基本是大戶,有朋友便有敵人,特別是在方臘“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宣傳下,每日裏殺官、殺豪族也會有不少人過來圍觀、叫好。當一排排的腦袋掉下,鮮血肆流。他便在這茶樓廂房裏與女子胡天胡帝,感覺極好。


    當然,今天有一些不一樣。


    因為家中兄長約了幾名管事過來說話,順便占用了他半邊的房間。


    樓家的長子——樓書望今天來得有點突兀,樓書恆也有些摸不清哥哥到底在想些什麽。小時候他們兄妹三人的感情還是不錯。但自從樓書望讀書未成掌了家業,樓書恆對這兄長的感覺便淡了些。一個注定經商,操持家業,一個是可以當官的,總感覺有一層隔閡。當然,盡管樓書望一年之中總有許多時間不在家中,無論在樓書恆與樓舒婉的眼中,還是有著這個兄長非常厲害的映像,在他們心目中,可能是僅次於父親樓近臨的。


    由於兄長在,樓書恆心中多少有些猜疑和拘束,而感受到身邊男子故作輕鬆的不自然,兩名美麗女子似乎也有些緊張。那邊圓桌旁,樓書望一五一十地做好了吩咐,然後溫和地揮揮手,讓那些管事人出去。他站了起來,走到這邊窗前,找了張椅子坐下:“書恆。”


    “大哥!”摟著兩名女子,樓書恆燦爛地笑起來,有幾分故作的張揚。樓書望便也笑了笑:“迴來這麽久,可惜一直太忙,難得聚幾次……不錯嘛。”他看了看窗外,隨後又看了看樓書恆身邊的兩名女子。


    樓書恆笑道:“哈哈,大哥也認識她們吧,管心兒跟陳彤,你知道的,一個是珠翠樓的,一個是華屏閣,兩個人從來是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你看現在,都服服帖帖的了。對不對……”他用力摟了摟那兩名女子,這兩人原本也是大青樓的頭牌,此時卻隻是附和著笑起來,樓書恆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大哥,你別說,兩個人一塊的時候,還真有種不一樣的刺激,大哥……”


    他話沒說完,樓書望溫和地開了口,打斷了他:“不說這個,最近的形勢,小弟你也看到了。新朝初建,百廢待興,家裏銀子一箱一箱的進,所有的管事都派出去了。你可以……可以這樣、那樣,怎麽樣都行,隻要家裏好了,就什麽事情都可以做。小弟你知道的,就連妹妹最近也在管事,你難道就打算這樣下去嗎?”


    “呃,大哥,反正你跟父親……”


    “不是說不行,要有度,你知道的。”樓書望笑著。


    “我是知道,但是……”樓書恆有些嬉皮笑臉的,雙手不規矩地動了動,旁邊的管心兒“嚶嚀”一笑,身體往樓書恆這邊靠了靠,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輕聲道:“討厭。”


    樓書望拿起了手上的茶杯,然後看了看,像是沒有水。樓書恆道:“阿彤,你幫我大哥……”話音未落,猛然一聲暴喝響起在廂房裏:“給我滾開!”樓書恆還未反應過來,茶杯便和著茶水在管心兒臉上暴綻開來,下一刻,那管心兒小腹被猛然站起的樓書望一腳踹上,整個人都慘叫著飛了出去。名叫陳彤的女子瞪大眼睛站了起來,樓書望已經掄起了身邊的椅子。朝她頭上砸下,陳彤伸手一擋,隨即連同那椅子一道摔出。房屋地板砰砰砰的響。


    樓書望麵色陰沉地站在了那兒:“你明白了?”


    女子的哭聲與叫聲這才持續響起。樓書恆整個都被嚇呆了,他這兄長最近幾年雖然在外麵跑,但也不是脾氣兇戾之人,由於讀過書,基本上還是溫文爾雅。何曾見過他這等麵貌。這時候隻是下意識地答:“什、什麽……”


    “現在的杭州城,你什麽都有,也什麽都沒有。”樓書望說著,伸手指了指外麵的廣場,隨後轉身走向門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現在來看這個,是沒看過二十多天以前,你在這房間裏。有人守著,外麵怎麽殺都行,很好看。二十多天以前,你如果站在外麵看,那些被開膛的、被活埋的……我看過……”


    他頓了頓:“小弟你知道嗎?杭州現在還是一樣的,如果是以前,我不敢在這樓上打人,不敢跟人動手。現在怎麽樣都行。我知道你搶了幾個女人迴去,有幾個死了,沒關係。男子漢大丈夫,可以玩,但要有節製……我們以前做生意,輸了,家裏人頂多餓肚子。現在要是輸了,我們跟他們一樣的,小弟你知道嗎?現在隻有兩步,往前一步,我們現在這樣的。那是天堂,往後一步……咻。就掉下去了。”


    他打開了門,門外是守著的護衛,樓書望抽了抽對方的刀,但隨即放了進去,轉過身時,手上拔了一把匕首,徑直朝地上的管心兒走過去:“你不明白,我讓你看清楚一點。”


    樓書恆幾乎驚呆了:“哥!你你你……你幹什麽……”


    求饒聲、尖叫聲在房間裏響起來,樓書望揪起那女子,猛地一刀,又是一刀,慘叫聲中一連捅了八刀,才將那女子放開。房間裏一片血汙,樓書望的手上、身上、甚至於半邊臉上都已經是鮮血,他側著身子,眨了眨眼睛:“你明白了?你如果不明白,也沒關係,就像是這樣……”


    他說著話,朝另一側地上已經爬到牆角的陳彤走了過去,這女子方才被椅子砸了一下,雖然伸手擋了,但頭上還是被砸出了鮮血,這時候爬不起來,哭叫著拚命求饒。樓書恆在窗邊喊起來:“我知道了!哥,我知道了!”


    樓書望此時已經蹲下去了,這時候頓了頓,伸出雙手,那陳彤尖叫著,以為會死,下一刻,被樓書望輕輕抱住了。


    男子輕聲說著:“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了……對不起,嚇到你了。”


    過得片刻,樓書望從地上站起來,扔掉了匕首,看著弟弟:“現在就是這樣,一動手就可能死人,死了也沒人管。你如果怕,就隻能往前走,讓別人殺不了我們……別再這樣了。你想一想,過幾天開始幫忙家裏吧……我去洗一下。”


    他將話說完,離開了房間,讓護衛收拾屍體,自己去樓下一個人換了衣服,洗了手和頭臉,整個過程裏,手上也有些顫抖,但他終於做完一切,又迴去房間。弟弟還在靠窗的椅子上坐著,但目光總算能動了,他走過去,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兄弟倆沒有說話。但他的存在還是安撫了樓書恆,過得片刻,樓書恆終於大致恢複了自然,這幾天裏,他終究是見過死人的,隻是這次震撼了一點而已。


    距離午時還有一點時間,但廣場聚集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樓書恆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人群中遊曳著,某一刻,忽然看見了一道身影。他的心神原本還被管心兒的死震撼著,但這道身影卻讓他有些無法忽視,看了幾眼,又看幾眼,皺起眉頭來,過不多時,看了看兄長,隨後站起身子在窗前。


    樓書望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那邊都是人:“怎麽了?”


    “那個、那個……”樓書恆皺著眉頭,“那個像是寧立恆……不,確實是他,怎麽可能,那邊……快不見了。他跟他的丫鬟小嬋。”


    關於寧毅,樓書望隻在寧毅與蘇檀兒初到杭州時見過一麵,其後便離了杭州經營生意。他在杭州被圍時匆匆趕迴,城破之後,知道家中投靠了方臘,便故意被亂軍抓迴來,期間便見過不少死人。但迴想當初的見麵,由於寧毅是贅婿,他自然連看都不曾正經看過。這次迴來,也隱約聽人提過一兩句蘇家與自家鬧得不愉快,但正事太多,對這事自然拋諸腦後。這時候看看弟弟,卻似乎有些耿耿於懷。


    當初的一些小矛盾,到這時基本可以看成浮雲一般,樓書望對蘇家人毫不上心,他坐在那兒看著。弟弟隨後便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起一些寧立恆已經逃出的傳言,還有什麽湖州打仗的事情,他順手斟了一杯茶遞過去。


    “你確定是他……那也不用多想了。人多,你現在下去也找不到,但隻要在杭州,就總能找到人的。寧立恆……這裏有幾個人,你要找人,可能有好處。婁相的兒子婁靜之,我認識,他最近對我們的生意有興趣,你是會玩的人,這幾天了解一下,去找找他……有一個叫刑政的,關係很廣,我們有兩筆生意要通過他,你給他送些東西,順便可以讓他給你打聽,另外還有……你確定那個是寧立恆?”


    “確定……而且他身邊有個叫小嬋的婢女,方才也跟著呢……”


    “那就沒別的了。你要知道,以你的聰明,現在在杭州,什麽事情都做得到,你想要做,就自己去做它,我不幹涉……”他說完,又想了想,“哦,你喜歡那個蘇檀兒?”


    樓書恆愣了愣:“那、那個賤人……”


    他沒有把話說完,似是找不到多少的形容詞,當初杭州城破,以為對方已經跑掉了,現在忽然發現人還在,樓書恆一時間也想不到該怎麽做。樓書望看著他,半晌,點了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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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的廣場之上人已經很多了,嘈雜的聲音傳過來,寧毅走過了一段相對較長的通道。


    說是被抓來的身份,但霸刀營一方給他的禁製不是很多,出門也可以,走動也行,當然遠一點就得有人跟著,但他並不是過來看殺頭熱鬧的。


    不久之後,他見到了一位熟人,錢家家主,原本以為在破城之初就已經隨船逃走了的老人——錢希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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