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猶豫的瞬間,兩個兵士抬著幾近昏迷的寧卿進了運送軍糧的軍用馬車。

    慕容恪看著慕容昕,慕容家的男子天生容貌俊逸,來自他們同樣俊美的父親。

    他嘴角忽的勾起一絲冷笑,然後緩步走下台階。

    從長安城中心走出來的男人,被權欲澆灌成長,誰會真正對那個最高無上的位置毫無興趣?他如此。慕容昕也是如此。

    馬車裏麵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廣場中傳出很遠很遠,他的腳步微微一頓,並沒有停下來。

    女人的掙紮和尖叫乍然而起,那叫聲尖利淒涼,幾乎刺穿了耳膜。然後嘴巴像是被什麽捂住了,隻能發出讓人心顫的悶哼聲。

    月堯站在高高的雲台上,平著一張臉,然眼底卻有一絲不忍,這是對同樣美玉般人兒的物傷其類。她琵琶上的那些歇落香,除了讓寧卿毫無反抗之力,還會讓她加倍痛楚,即使是已經昏沉過去,也會裂骨般疼痛醒來。

    她本來隻是想用這讓她抗拒慕容恪的接近,卻沒想到……

    兩個兵士下來,緊接著又是兩人登上了馬車,呻-吟和悶哼聲漸漸小起來,而從遠遠的長街處由遠及近,卻傳來了低沉有力的馬蹄聲,似乎有大隊意圖不明的騎兵靠近。

    終於,一支整齊肅穆的軍隊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昭元城中,他們全身黑色鬥篷,帶著麵具,雁翎腰刀沾著淡淡的血腥味,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神秘出現在昭元城中,卻除了馬蹄透露的信息,沒有任何警示。

    為首的男人披著玄色鬥篷,取下兜帽,露出一雙冷冽的雙眼。

    他翻身下馬,鄭重一禮:“司馬無情見過三王爺。”

    “你怎麽來了?”慕容昕詫異看他一眼。

    “屬下……擔心王爺的安全。”

    慕容恪剛剛走下台階,正好迎上對麵的慕容昕,他得體一笑:“三哥,司馬將軍這話說的,好像在弟弟這裏,三哥還會有什麽不安全的地方?”他一偏頭,“司馬將軍,聽聞將軍的修羅暗部在北境所向披靡,卻不知道是怎麽中了一些奇毒,還要勞煩將軍的紅顏知己親自前來求藥。”

    司馬轉身,軍禮見過:“見過四王爺。謝四王爺慷慨,司馬毒素已清大半。”

    慕容恪擺擺手,嘴角掛了絲詭異笑意:“不用謝我,謝謝你的紅顏知己吧。為了你,她真是什麽都敢做。”

    他這話說的曖昧而浮想聯翩,司馬雙

    眸頓時一冷:“四王爺……”

    慕容昕輕輕咳嗽了一聲。

    慕容恪譏笑:“原來今天將軍來,不是為這個女人?本王多嘴說一句,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以後隻怕是越來越難看到咯。”

    司馬眼底頓時波詭雲譎,但是在慕容昕身邊這麽多年,他向來克製自持,因此,即使諸多疑惑,也是強忍著點頭致意然後站迴慕容昕身邊。他的眼睛不動聲色的四下搜尋,沒有看到寧卿,也沒有看到修羅暗部跟隨寧卿出來的任何一個騎兵,隻是在慕容昕手指上,他看到了那枚玉扳指。

    司馬垂下手,拇指上的扳指緊貼在甲胄上,當日,寧卿偷了他的扳指,帶著暗部一支精銳分隊離開。天明之後,他驚出一身冷汗,而書案上的留信早已被呈報給慕容昕,沒多久,慕容昕帶著一萬親衛,以西疆聯兵的緣由一早離開,同時派劍雨送來一枚玉扳指,要他便宜行事,緊隨其後。

    聯想他們之前的計劃,這次的西疆之行和寧卿的離開無疑是非常好的借口。

    他立刻不顧餘毒未清,點了暗部數千人馬,強行開拔,星夜兼程追了上去。在西疆戈壁灘外,他見到了那個暗部騎兵,他帶著寧卿求來的解藥,服藥之後,餘毒清了大半,至此一路狂奔,終於趕在慕容昕之後進了昭元城。

    可是,既然已經找到了這枚扳指,便說明至少慕容昕已經見過了寧卿,可是,她在哪裏?

    兩個兵士從馬車上下來,一邊整理甲胄,另外兩個排在後麵的士兵緊跟著上了車,然後司馬聽見了細微的掙紮和□□聲,是女人的壓迫在喉嚨中的尖叫。

    慕容昕站在一旁,玉麵如風,□□。

    他心裏陡然生出不好的預兆。

    下一瞬,他轉頭的瞬間,正好看到慕容恪不懷好意的笑。

    司馬沉默了一瞬,低聲問道:“屬下鬥膽,請問那車中……”

    慕容昕道:“寧卿私盜兵符,誘兵出營,且接連殺害兩員武將,本王按照軍規,要她犒軍。”

    司馬猛地抬頭,犒軍!他的眼睛利刃一般直看馬車,那兩個還在整理甲胄的兵士隻覺得身上一寒,連忙整裝斂容迴到隊伍中,剩下排隊的兵士原本躍躍欲試的表情變得幾分僵硬,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聽見那低低的掙紮和幾乎不可聞的叫喊,一把按住了腰刀,鎧甲生寒,夜涼如水,他的身上散發出淩冽的殺氣。

    慕容昕看他一眼:“司馬無情

    ,你是要反了嗎?”

    司馬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白皙,青筋鼓脹,有那麽一瞬,慕容恪幾乎覺得寒光和殺意已經盡數冒出來,死死的沉寂,讓人壓抑的喘息聲。

    鎧甲聲動,司馬單膝跪了下來:“三王爺,寧卿是為屬下才犯下如此彌天大錯。事出有因,也是屬下管教不嚴,請王爺法外開恩,給她——留一條命吧。”

    他的聲音低沉,單調,帶著一絲絲壓抑的痛苦和冷硬。

    慕容恪看了看司馬,又看了看慕容昕:“三哥的東西已經找迴,弟弟這會子還有些其他事要處理,就不多陪。昭元城中,三哥隨意。”

    他轉身,向昭元殿後的寢殿走去,兩個親衛飛快的跟上去,在路過那馬車之時,他微微頓了一頓,然後大踏步的離開了。

    本來,他隻需要再稍稍加點火,便可以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死在那肮髒的馬車裏,可是聽見慕容昕說,她還殺了兩員武將,他忽然有點舍不得了,這麽狠的女人,被這樣徹底的折磨後,再留在慕容昕身邊,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司馬跪在堅硬的地磚上,磚塊的四周有細密精致的花紋,這個昭元城,在曆屆城主的精心裝飾下,如同仙界一般華麗,但是在他眼裏,這裏卻像地獄一樣冰冷。

    “三王爺。司馬從來沒有求過王爺任何事……”對一個高傲的恃才傲物的殺手,即使麵對自己的主人,說出這樣的請求,也顯得艱難。

    “你從來沒有求過我任何事。所以,今天,你是打算為了這個女人,來求本王嗎?”慕容昕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司馬,你是七歲進的禁宮,跟了我將近二十年,就是在你妹妹差點被麗妃打死的時候,你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他轉過身,翻身上馬:“帶上馬車,走。”

    兩個兵士慌亂的從車上下來,戰馬拉著車,整齊劃一的向著城外走去。

    司馬無情仍然半跪在地上,腰刀觸及地麵,他埋著頭,看不清表情。

    馬車走過的地方,地上滴下了斑斑點點的鮮血。

    月堯和慕容恪站在城樓上,目送著長長的隊伍在白駒的引領下,緩步出城。

    月堯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弓,慕容恪按住她的手:“不用,他自己做的孽,夠他自己受的。”

    月堯仍然有絲疑慮:“會不會是他們……?”

    “假戲有很多,但是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而且,剛剛司

    馬已經動了殺機。”他悵然若失,“隻是,倒是有點可惜……”

    “王爺,要不要我們乘其不備……”

    “不,不要暴露我們的力量和心思,現在還不到時候。先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黃雀永遠是最後出現。”

    他轉過身去,一手摟過身旁穿著軟甲的月堯,不安分的手順著她柔軟的腰肢緩緩上移:“迴頭給赫連鑿鑿送個信,這樣的機會,倒是便宜他。”

    遠處的星子越發黯淡了,黎明前的黑暗已經過去,從霞光初生到烈日炎炎,他們一直在趕路。

    沉默的軍隊一直沿著來路往迴走,溫暖的夕陽照亮了冰冷的鎧甲,猩紅的披風迎風而動,慕容昕一路奔波,連夜趕路,臉上也有一絲疲憊。

    劍雨殷勤的將手上的羊奶遞過去。

    他皺皺眉頭:“太腥,換果汁。”

    劍雨麵有苦色:“王爺,這裏,恐怕隻有奶汁……”狂風肆掠,飛沙走石,寸草不生,連水都沒有,還要什麽果……汁。

    慕容昕擺擺手,他是不願將就之人。

    “司馬怎麽樣?”他若有所思的問道。

    “司馬將軍一切如常。”霜風迴道。

    “那這一日,他的飲食如何?”

    “司馬將軍這一日,未曾進過飲食。”

    慕容昕點頭:“很好。”

    “王爺,要不要?”霜風麵有不忍。

    “不。”慕容昕勒馬,仰臉去看那輪夕陽,金黃的餘暉鍍在他臉上,身上,眉梢發尾,他轉頭看向身後那烏黑發沉的馬車,沉聲道:“既然已經死了,燒了吧。”

    劍雨點頭,一桶桐油潑上去,他打燃火石,扔了上去。

    衝天的烈焰燃燒在戈壁中,像是奇異的祝酒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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