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7-16

    孫氏張口結舌,她沒想到高大山家的會專程來給老太太匯報此事,因為何當歸是個新來的外姓人,一向怯懦寒酸,家裏連下人都瞧不起她,怎麽突然會有人為她講話了呢?

    丁熔家的麵色一變,主動跪下給老太太磕頭認錯道:“老太君,沒派轎子的事二太太她是不知情的,全怪老奴自作主張,一心想著快些把三小姐接迴來,就叫上高大山家的一起趁夜趕路……我們出發前正好是晚飯時間,不敢來打攪老太太二太太用膳,所以拿不到對牌,不能征調家裏的常轎。此事確實是老奴考慮不周,委屈了三小姐,可是三小姐若嫌轎子不好,大可以當時就提出來,老奴必定自掏腰包,去山下雇一頂配得上她的身份的轎子。但當時的情況卻是,她連麵都未露,直接就讓我們迴來了!”

    孫氏幫腔道:“丁熔家的也是有身份的人,難道會冤枉一個小孩子嗎?就算我們不把李相士的忠告當一迴事兒,可現在逸姐兒明顯是不想迴到羅家,說不定她還在記恨咱們不在家裏給她治喪,反而把她抬進了一個偏僻的道觀。”

    見老太太抿著唇不說話,孫氏以為說動她了,繼續進言道:“老祖宗,媳婦的意思是,既然逸姐兒想在道觀多住些日子,那我們索性就晚一年半載的再去接,讓她住在道觀裏磨一磨從前農莊裏養成的野性子。將來性子柔順些,嫁了人也不吃虧,不像川芎,每次嫁人都和丈夫鬧得那樣僵。大少爺,你代表你們長房;梅巧,你代表三房;既然老祖宗說我對逸姐兒有偏見,那我就不表態了,你們長房和三房決個意見,再一起勸勸老祖宗吧。”

    說到這裏,孫氏心中微微得意,因為長房和三房的代表人選都是她提議的,肯定會附和她的意見。長房的趙氏和董氏雖然跟自己不和,但是前哥兒卻對自己頗為恭順,每次見了自己都言笑晏晏的。而三房的梅姨娘不得三老爺的歡心,兩年前三老爺去北方做鹿茸虎骨生意,帶的一妻二妾裏麵沒有她,她在這個家裏沒有任何靠山,絕對不敢得罪自己這個當家主母!

    果然,梅姨娘感覺到孫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連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二太太說的很有道理,婢妾非常讚同。況且,咱們又不是不接三小姐迴來了,隻是讓道觀代咱們管教一下她的野性難馴。婢妾聽說,那些道姑尼姑管教人自有一套辦法,經他們管過的人都乖得像小貓似的。雖然現在三小姐不了解咱們的良苦用心,但是等以後她嫁了人,就知道咱們這全是為了她好了,到時她還會反

    過頭來感激咱們……”

    好一張巧嘴,孫氏在心中叫好,比她自己想到的托詞還好,既然梅姨娘這麽識時務,那就把何當歸的那一份月例劃到她的月例中吧。然後,孫氏又用似清似媚的目光掃了羅白前一眼,心道,剛才你的表現就欠佳,現在你一定知道該怎麽說了吧。

    羅白前何嚐不想順著孫氏說,賣她一個人情。不過,隻因他另有苦衷,這次隻好先得罪孫氏一次,以後再慢慢尋找補救之法。想到這裏,羅白前硬著頭皮說:“三妹妹畢竟是小姑姑唯一的女兒,讓她流落在外,我心中十分不忍。咱們家的嬤嬤有不少都參與過調教秀女,要教三妹妹是綽綽有餘的,何況我瞧著三妹妹已經乖得像隻小貓兒一般了,再教就變成小耗子了。”

    老太太聽得轉氣為喜,笑出了聲:“嗬嗬,還是前哥兒的話甚合我意,逸姐兒比她母親還乖巧三分,哪裏要讓道姑管教!”

    孫氏暗恨,補救道:“我並不是說逸姐兒不好,隻是說她這次不肯迴家的事兒做得不對,理應受罰,也讓其他的姊妹們引以為戒。既然長房和三房的意見不一,我又不便發表意見,不如就緩上一兩個月再去水商觀接人。好使她明白一個道理,咱們羅家可是她的恩人,不管給多了還是給少了都是咱們的善心,她應該學會感恩而不是忤逆。”

    老太太又是搖頭又是歎氣,最後擺擺手說:“看在你痛失親弟,平日裏又勞苦功高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了。真是什麽事都要讓我操心,逸姐兒本就是個苦命的孩子,你這個舅母就不能多疼她一些?還有,逸姐兒已經托高大山家的轉達給我在道觀住到本月十七的原因,而我之所以一直不說出來,是怕你們臉上臊得慌。既然湄姐兒你揪住這一點不放,那我就說一說那個原因吧。”

    羅白前奇怪道:“是什麽原因?”

    老太太看一眼屋內的孫氏、梅姨娘、丁熔家的,慢慢問:“你們,誰還記得九月十七是什麽日子?”見三個人都是麵麵相覷,她又看向羅白前,問,“前哥兒,你呢,你知道嗎?”羅白前亦搖一搖頭,年年的九月十七不是都過得很尋常麽,誰的壽誕都不是,今年又有什麽特殊之處?

    老太太搖搖頭,跟他們說:“今年的九月十七是甲戌年甲戌月甲寅日,逸姐兒在夢中得到神仙指示,要在這一天沐浴焚香,拜天地拜三清,祈求長輩安康。而且,這一天對我們羅家有重大的紀念意義,丁熔家的,你剛剛還在說人不能忘本,那你不妨迴去替你們二奶奶想一想九月十七是什麽日子。誰想

    到了,都可以來告訴我,我自會賞他一樁好處。”

    幾人均是一頭霧水,不知老太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老太太扶著腰走下軟榻,石榴連忙過去攙她,兩人走到耳房的入口處,老太太背對著他們說:“梅巧也說了,道觀生活貧苦,沒人願意放著福不享,留在一個荒山道觀裏吃齋念經。可逸姐兒是個孝順的,寧願自己多吃些苦也要酬神還願,為羅家求個平安福祿。我不是川芎的親娘,不是逸姐兒的親外祖母,你們往日常常怪我偏疼她們娘倆兒,可你們哪一個讓我省心舒心了?我就是看重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二媳婦,你吩咐下去,九月十八早晨用八抬大轎把逸姐兒接迴羅家,還住在原來的西跨院裏。”

    二太太低頭應是,石榴扶著老太太走進耳房,後麵的甘草燈草跟進去,在那一邊放下珠簾。眾人對著珠簾行禮,撤步退下。

    羅白前迷惑地走出來,仍然在想著九月十七跟羅家的關係。

    孫氏從他身邊經過,腳步未停,丟下一句噙著冰冷笑意的低語:“嗤,我倒忘了,你父親跟逸姐兒的娘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你跟逸姐兒是親表兄妹,你們原比旁人親近些,真是讓人羨慕。”

    路過一片芙蓉花圃的時候,孫氏伸手揪了一把秋芙蓉,在手心裏揉碎,恨聲道:“真是冰麵上蓋房子,不牢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丁熔家的隨著附和道:“男人靠得住,豬都能爬樹,奶奶何苦跟不相幹的人置氣,這家裏誰不仰仗著您過日子。那一位迴來了又如何,奶奶有的是法子治她,保管讓她有苦往肚裏咽。”

    孫氏咬牙:“我討厭看見她那張臉,那張鼻眼之間帶著何敬先的影子的臉。”

    ※※※

    “小逸,你馬上就迴羅家了,東西帶多了不嫌累贅嗎?再說你家裏什麽好衣服沒有,何必在外麵買了布自己做衣服呢?”真靜一個小個子懷抱著兩匹黑布累得不輕,因此忍不住抱怨道。

    “真靜,你有所不知,等迴了羅家我的衣食用度會被人極盡克扣,雖不像在道觀裏這樣連飯也吃不上,但卻有另一般現在沒有危險因素,因此我們必須早早做好準備。”何當歸左手提著一個大酒壇,右手拎著一包鼓鼓囊囊的藥材,分量比真靜手中的布沉重數倍,她卻依然健步如飛。

    內力真是個好東西,讓人跑步不累,幹力氣活兒也不累。她現在不禁有些好奇,自己的內力究竟達到了哪種程度,而哪種難度的動作才是自己現在的極限?不

    如,改天學學楚霸王,試試大銅鼎扛不扛得起。

    真靜歪頭:“什麽人克扣你的衣食呢?在自己的家裏怎麽會有危險呢?”

    何當歸偏頭眺望一家雜貨鋪門口的鹹鴨蛋,對真靜循循善誘:“原因很難跟你解釋,反正跟我迴去之後,你隻要把我家的人全當成惡人就對了。你記住,在羅家裏,不要跟陌生人講話,不要相信別人講給你的話,總之就是除了我的話是可信的,別人的話你全當成一股氣。別人送來的不明食物不能吃,別人叫你跟他走你要先來告訴我,別人跟你有肢體上的觸碰你要大聲尖叫,把對方嚇走……”

    真靜聽得嘴裏可以塞進一個雞蛋,驚訝道:“沒想到你家是這麽危險的地方,那我也要早做準備才行!”

    何當歸詫異地笑問:“你這丫頭有什麽可準備的?”

    真靜得意地晃頭:“我也是天機不可泄露!”心中巴不得何當歸也好奇地追著她一番打聽。

    “啊,找到了。”何當歸揚手一指,“瞧,前麵就是錢莊了,那裏可以租用臨時貨櫃,咱們就把手裏的東西先寄在那兒,晚上再雇一輛馬車將咱們送到道觀門口,省時又省力。正好可以把幾張銀票存了,省得帶在身上招搖過市,遭人惦記。從剛才開始就有兩三個既不逛街也不買東西的家夥,隨在咱們後麵一路子了。”

    “真的?!在哪兒!”真靜驚慌地四下查看,緊貼著何當歸用手肘頂她,猜測,“小逸,會不會是剛剛那家景記棺材鋪的掌櫃派來的?他怪咱們多賺了他的銀子,又見咱們的保鏢離開了,所以想把銀子搶迴去!”

    “別擔心,我和景掌櫃的交易是有價有市、你情我願的。雖然我施小伎倆多賺了他一成,但是在商言商,我擔保他絕對沒吃虧。隻要他把香木棺好好修飾一番,再拉去揚州找個好買主,賺個三四百兩是穩穩當當的。”何當歸瞧她舉高布匹,一副要大幹一架的樣子,忍不住笑勸道,“後麵那三個人,我瞧著不過是普通的蟊賊,見咱們買東西拿錢爽快就尾隨上來,實不像是此地的地頭蛇。況且大明律法森嚴,沒人敢公然在大街上打劫的。傻妞你先把你的布收迴去吧,聽我說,布打人是不會疼的,如果真來了壞人你應該用腳踹,像這樣!”

    何當歸隨便用腳尖踢起一粒小石子,石子徑直飛向十幾丈外的一棵大樹。

    “咚!”的一聲悶響,石子破木而入,竟然沒進了樹幹之中,隻留下一個又黑又深的小洞。隻因石子飛得低,破木的聲音也不大,因此幾乎沒有

    路人注意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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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時間:2013-07-16

    真靜像第一次認識何當歸一樣盯著她上下打量,良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原……原來你是個女俠!”

    何當歸也吃驚地看著樹幹上的小黑洞,天知道她隻是隨意踢了一腳!

    真靜奪過何當歸手中的酒壇和藥包,滿臉激動地說:“女俠,我負責去寄存東西,你就負責保護我吧!把所有的壞人都打走!”

    何當歸甩甩變得輕鬆的手腕,輕笑道:“已經沒必要去打他們了,估計他們剛剛也看見了這個,現在三個人全都跑走了,而且跑得極快。”其中一個好像還撞翻了路邊的水果攤,何當歸凝神去側耳傾聽,依稀能夠聽見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大叫“我的梨弄髒了,你賠我的梨,不能走,你賠我梨!”

    真靜在原地轉了四五圈,這條街上的人不算多,更沒有人在跑,困惑地問道:“你說的三個人在哪裏,為何我看不見?”

    何當歸一指街角的小巷口,說:“剛剛是在那個巷子裏探著頭眺望我們兩個,現在麽,已經跑到了兩條街外。好了,不管他們,我們去先寄東西再去存錢。”說著繞過大宏錢莊,走進齊寶錢莊。

    真靜見此有些納悶,低聲問:“我瞧著大宏錢莊更大,咱們不存到大宏錢莊嗎?”

    何當歸解釋道:“這家大宏錢莊雖大,卻是兔兒鎮本地的一個錢莊,反正我沒在揚州見過有大宏的聯號,到時取銀子還要迴兔兒鎮,豈不麻煩?而齊寶錢莊在這裏的分號雖小,在揚州的總號卻頗有規模,信譽也好,最重要的是咱們存進去的錢都是‘飛錢’,憑著一張身份文牒在揚州和京城都能提取現銀。”

    真靜聽得一愣一愣的,不可思議地說:“你怎麽什麽都懂?比戲文裏的‘女駙馬莊焉’還文武雙全!我到五十歲都懂不了這麽多東西。”

    何當歸搖頭輕笑:“這算什麽,有閑錢往錢莊存的人都知道吧。好了,你去寄東西,我去存錢,完事後在門口的柳樹旁碰麵。”說著走向櫃台,去辦理存銀業務,不過因為存主的年齡過小,檢查她的身份文牒又費時不少。

    最後終於辦妥,在她名下的戶頭上存了二百四十兩銀子,其餘的銀票和銀錠全部換成了散銀,又拿二兩銀子換了兩貫加兩吊銅錢的零錢。有了這些銀子做本錢,以後迴到揚州就可以徐徐謀劃做生意的事,錢是永遠不會睡覺的。她再清楚不過,貪婪不好聽,卻是好東西。

    無論在什麽地方,做不成真正的玩家,就隻能當無名小卒。

    走出錢莊,門口的柳樹下空空蕩蕩,真靜應該比她早到才對。何當歸略微有些焦急,真靜一向聽話,沒有理由不等她的。

    先去寄存東西的地方瞧了一遭,遠遠地看見她的兩匹黑布立在那裏,又往錢莊裏掃了兩眼,還是沒有真靜的蹤跡。正想在附近跑著找一找的時候,何當歸突然隱約聽見了真靜的說笑聲,“她可厲害了,就像是女駙馬莊焉……剛剛她踢飛一個小石頭,你猜那小石頭怎麽了……”

    何當歸凝神辨別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發足往東北方向奔去,轉過兩條街,就看見了真靜瘦瘦小小的身影,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婦人……

    真靜正說得眉飛色舞,抬眼間遠遠瞧見了何當歸,於是舉高手臂衝她揮手,喊道:“小逸,這是我娘!”待何當歸走近了,她歉意地說,“對不起啊沒在錢莊外等你,剛剛我瞧著街頭有個背影很像我娘,就追上來看看,一看真的是我娘!”

    何當歸望著眼前的中年婦人,麵容依稀與真靜有幾分神似,微笑道:“大嬸兒好,我是真靜的好朋友小逸,現在也住在道觀裏。過兩天我家裏人會來接我,我想把真靜也帶到我家同住,做個端茶送水的活契丫鬟,水商觀的觀主太息也答應了,大嬸兒你的意思如何呢?”

    婦人已經聽真靜說了此事,連忙說道:“我家欠了道觀的高利田租,現在已經到三十兩了,可不敢讓何小姐你幫她贖身哪!我迴了家再找親友借些錢,給妞兒贖了身再送她去貴府……”

    何當歸打斷她:“大嬸兒勿憂,觀主太息她人很好,答應你家的欠租隻按普通的借貸利息算,太善的高利貸的單據也被燒毀了。現在為真靜贖身隻需要五兩銀子,我暫且墊付下,以後再從真靜的工錢裏扣出來。還有,我們家的規矩是新來的丫鬟先預支給一年的工錢,”她不打腹稿地撒了個謊,說著從錢袋裏抓出大約十兩碎銀,塞進婦人粗糙的手心裏,笑道,“真靜住在我家花不著銀子,這錢你幫她收著吧,本來我們一會兒還要去米醋村找你,如今在鎮上碰見,剛剛好省了一趟工夫。”

    婦人連忙把錢塞還給何當歸,搖頭道:“何小姐你不聲不響地就幫我們家還了高利貸,我們哪有再要你的錢的道理!我們全家種一年的地尚賺不到二兩銀子,妞兒一個傻丫頭的一年的工錢怎麽可能有十兩!我知道何小姐你是好心想接濟我們,可你把我家妞兒從道觀贖出來,你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我要是收了你的銀子

    ,迴頭妞兒她爹也會罵我的!”

    何當歸從袖裏拿出一塊藍布巾卷好銀子,係了個死結,重新塞給婦人,笑道:“大嬸兒有所不知,我們揚州的物價極高,東西貴了工人們的工錢自然也高些,一年十兩的工錢按得是我家的三等丫鬟的標準,我並沒有多給你,以後等真靜做得好了,還能再往上升。何況我把她帶迴揚州,你們母女一年也隻能見上幾次麵,如果你不收下這個銀子,真靜怎能走得安心呢?就算為了讓她安心,你也不該再推拒,而且咱們二人在街上把銀子推來推去的,沒的驚了那些小賊的眼目,招來事端,大嬸兒你就放心收下吧!”

    婦人猶豫地把藍布包收進懷裏,不放心地看著真靜說:“何小姐,我家妞兒六歲半就被送到道觀裏抵債,女子該會的女紅烹飪,我這個當娘的一樣都沒來及教她,請你莫嫌她蠢笨。她上道觀之前仍是每夜尿床的,不知道她現在……”

    真靜大窘,踮著腳尖捂住了她娘親的嘴巴。於是何當歸又一番勸解,讓她隻管安心把真靜交給自己,自己必然會好生待真靜。說完後她額上不禁冒了兩滴汗,怎麽說著說著,弄的好像真靜要嫁給自己似的。

    因為真靜的娘是趕早集來賣瓜藤的,如今瓜藤已經賣完了又身懷一筆“巨款”,於是跟真靜二人分別後她就匆匆忙忙地迴家報喜去了。

    何當歸和真靜繼續逛市集,見到有用的東西就買一些。路過銀鋪的時候,何當歸頓了頓腳步卻沒有進去,原本她是打算買些銀針來體內的疏導真氣,不過托冰塊臉的福,她的真氣都已經收歸丹田,凝成了自身的內力,因此銀針可以等到了揚州再去“千錘人家”訂做最精致的雨花針。

    走完半條街道,真靜偷瞄了何當歸一眼,見她麵色如常,沒有把自己尿床的糗事放在心上,不禁鬆了一口氣。想到對方不光為自己家裏還清了債務,還堅持送十兩銀子給自己娘親,心下十分感激。須知對方的身份雖然是千金小姐,之前卻窮得叮當響,隻能吃野菜拌飯充饑,現在辛苦賺得了二百多兩銀子,轉手就在自己身上用去不少。

    為什麽她對自己這樣好?為什麽自己總感覺對她似曾相識?為什麽她對所有的事都有一種盡在掌握的自信?

    望著那沉靜姣好的側顏,真靜由衷地感謝道:“小逸,謝謝你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後我一定好好學習梳頭,每天都給你梳頭來報答你的……”

    “不必!”何當歸堅辭,想了想她又說道,“真靜二字是你的法名,這名字雖然極好,

    但為了表示你已經還俗入世,從前的法名就不能再用了。剛才我聽你娘親叫你妞兒,就想起羅家也有幾個紅妞兒藍妞兒的,你再叫妞兒就重名了,不如我給你新起個名字吧,就叫‘蟬衣’如何?”

    “蟬衣、蟬衣、蟬衣,”真靜笑道,“真好聽的名字,蟬衣是什麽意思啊?”

    “蟬衣是一味藥材的名字,”何當歸為她解釋道,“你大概也聽說過,羅家是大明第一醫藥世家,羅家開的三清堂是個八十年老字號的醫藥堂,行醫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南宋的時候。所以,羅家的先祖為了弘揚家學,讓子子孫孫捧好了祖輩傳下來的飯碗,就興起一個給羅家子孫起藥材名兒作名諱的傳統。直到現在,羅家的大部分人仍然循著這個慣例給子女和貼身的侍婢仆役起名兒。”

    真靜驚奇道:“如此說來,你們全家都是用那些藥材來起名兒的嗎?”

    何當歸點點頭:“羅東府和羅西府的六房大致都是依著這個傳統,京城羅家另有十幾房,已經沒有嚴格遵循這個傳統了。我外祖父那一輩,用杜仲、杜鬆、杜衡等入名;我母親這一輩中,用川柏、川穀、川樸、川芎、川烏、川椒等川字輩的名號;再到下麵一輩,就是白字打頭的白前、白及、白蔻、白芷等,因二小姐嫌原先的名字不好聽,二太太又設法說通二老爺為其更名為白瓊。”

    真靜恍然大悟:“說起來,你的大名‘當歸’也是藥名啊!”

    何當歸愣了一下,因為當歸雖然是一味藥材沒錯,但是據說母親給自己起名的時候,想的卻是另一層意思……

    真靜又問:“那個蟬衣是治什麽病的藥呢?”

    何當歸眼珠一轉,迴答道:“蟬衣通肺經和腎經,去心火濕熱,對小兒尿床的療效頗好呢。”

    真靜捂著臉尖叫一聲,要求改名,兩人一通笑鬧,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路過幹貨店的時候,何當歸讓真靜在外麵等著,自己進去一會兒後拿著個紙包走出來。真靜好奇地問:“你買的什麽啊?”

    何當歸微笑道:“迴去以後你就知道了,瞧,那邊有一家成衣店,咱們進去找兩套合穿的男裝換上。一會兒還要去群賢樓吃紅燒獅子頭,你這一身道觀的道服太紮眼了,會有人說閑話的。”

    於是兩人進去各自換了一套男裝出來。走到成衣店門口的時候,兩人看到內側的門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戲劇臉譜,五顏六色的非常漂亮,於是上前觀看,品評了一通。

    真靜見

    何當歸挑了四五個打算買下來,勸阻道:“這個雖然好看,但不頂吃不頂喝的,趕路帶著多累贅啊,別買了,咱們的行李馬車都裝不下了。”

    何當歸把其中一個臉譜比在臉上,俏皮地說:“我買了送人的,有些人成天板個死人臉,還不如帶張臉譜過日子。你覺得呢,高大人?”話音剛落,真靜就見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黑影,赫然板著個黑青的死人臉,嚇得她縮了縮脖子,退到何當歸身後。

    這個女子,真的和旁人都不同……高絕的心裏不由這樣想著。

    山道上初見時候,她指著路邊的山草一一講述著哪些可以入藥,能醫治何病,雙目靈動活潑,被跟在山道後麵的他們九人全部聽去看去了。

    上前打招唿的時候,她的眼睫低垂,即使聽到段曉樓說他們是官差,低垂的眼睫也不曾抬起來,甚至沒有任何顫動,當時他便懷疑,這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孩子。

    再見她,是自己一刀砍了桌子,太善前來致歉的時候,段曉樓想見見死而複生的何小姐,他們才知道那個熟知草藥的小道姑就是何小姐。這一次,她還是恭敬疏離地垂著眼眸迴話,用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瀲灩水光。

    然後,他們抓到了煉製和倒賣禁藥的太塵,去藥廬搜證卻一無所獲,門上突然傳來了輕叩聲,他上前開門,又看到了那雙清冷的眼睛。寒夜中,那雙眼睛靜靜地望過來,如他料想的一樣沉靜中藏著無數的秘密。

    在她張口道出他的武功罩門的時候,在她找到太塵藏藥之處侃侃而談的時候,在她取出兩根繡花針為他和陸江北壓製藥性的時候,在她晨起後閑適悠然地打著五禽戲的時候,在她慵懶地從床上撐起來對他下逐客令的時候,在她對著棺材鋪掌櫃睜著眼說瞎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經常閃爍著一種令人無法逼視的光彩。

    漸漸地,他忍不住迷戀上那樣一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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