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之戰之後,魏主公廣發了一係列安民、撫民、養民的政令,命赤羽兩軍修養生息。

    郡王府坐落在在原邊城的城主府,在原來的宅邸周圍又加建了幾十座幕府、院落,和營地。

    規格樣式跟王城的將軍府有些相類,就連門客住的院落,布局層次,都仿造著原來的樣子,隻除了每一級住房麵積稍有擴大,夥食和月銀比先前更加豐厚外。

    於是,作為功臣加上卿的連清使徒,在邊城這個陌生的環境,再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新窩-------一個獨立的院落,為圖省事,還是延用原來的名字,雪園。

    內有數座帶有邊城特色的飛簷小樓,小道之間,種著高大蔥蘢的針形灌木樹,少了幾分雅致,多了一分大氣開闊。

    逸疏是南方人,離了水潤的空氣,就會感到難受壓抑的那種。

    這些天每每看到自己的新院子,沒有假山,沒有水榭,地上沒有鮮花嫩草,隻有厚厚的落木針,就有些懨懨的,打不起精神。

    夜徒弟倒像是十分歡喜自己的新家,他一反常態,把黏在老師身邊的時間都用來打掃庭院,規製房間,忙裏忙外,勤勞歡快的就像一個剛剛新婚的“小妻子”。

    熱心的程度,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快活。

    事實上,這幾年,從齊國到魏國,連清帶著徒弟林林總總加起來,搬了很多次家,但從沒有那一次,見到對方如這一次這樣快活的。

    有種魚兒終於迴到大海,鳥兒終於迴到森林的感覺。

    書房、廚房、浴房、藥房、畫房、客房、寢房,宴廳、花廳、會客廳..一應俱全,井井有條。

    看的一眾隻知道寢房和飯堂的眾門客,紛紛汗顏,讚歎夜徒弟不僅有玲瓏心竅,還有心靈手巧,實乃宜室宜家的好男兒。

    解釋起來就是連清前世裏,那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震得小三,打得過豺狼的全能性女子。

    連清就暗搓搓的在心裏發愁,他的徒弟是男人啊,乖巧的,聰慧些,勤勞些都沒什麽,這畢竟是美德。

    可是貼心過度了,勤勞過度了,就成了賢惠。

    賢惠是用來形容女娃娃的。

    好男兒誌在四方,應當眼光長遠,著眼與大事大,不該這麽“小家子氣”的。

    他這個兩輩子都打光棍單身漢,也實在沒有帶過娃,養過娃,教養過娃的經驗。

    於是,當魏主公從手下門客口中,一次又一次的聽說清先生的雪園布置的如何的精妙,特來一觀時,見到的就是徒弟如小蜜蜂在忙前忙後,做師父的翹著二郎腿,一臉的欠債臉。

    念著首功的魏主功,心疼自家的將才,就破天荒的多嘴,替夜徒弟說了句好話:“先生有一個貼心的好徒弟啊!”,一臉的讚歎。

    於是想拍馬屁,卻不小心拍到馬腿上的某主公,悲催了被某人在心裏紮小人,詛咒了一整天。

    走的時候,連頓午餐都沒留。

    委婉提出希望主人家引著參觀下園子的要求,也被赤裸裸的忽視了徹底。

    可憐某主公乘興而來,灰溜溜的離開了,直到迴去自己的宅邸,也想不通,他親愛的上卿大人究竟是怎麽了?

    以他的情商,倒是知道女人沒月來葵水時,心情總會莫名其妙變得很壞。

    可是葵水這東西,清先生他有嗎?還是說,做巫師的,身體都跟常人的構造,不太一樣。

    嗬嗬..不好說。

    這個想法若是被眾謀士知道的話,肯定會捶胸感歎,說:“主公,你長歪了呀!原來那個正直純潔的主公到哪兒去了?”

    作為門客,因為級別沒變,左鄰右舍還是那兩個,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不同的是,棠越似乎到了哪裏都能睡的香,而曉樓那個毒舌男卻是比他還要水土不服,這幾天夜晚睡不著,改為白天補眠,頂了好多天的熊貓眼,人都餓瘦了幾圈。

    魏主公憐惜他,特地將他手上的庶務減了一半,自己拿了一半迴去,丟給近期在大力培養的文書猝厘發愁。

    就這樣,曉樓熬了三五天,人還是病了,臥床不起,醫師為了半夜不被人從被子裏拎出來,已經卷了鋪蓋,背著報複住到且聽閣裏了。

    看吧,大家都是這樣懶,懶得連一個名字都懶得換。

    棠離就混的有滋有味,近期沒有兵事,也不用練兵排陣(大型軍陣集訓),軍營裏隻有一些兵員安置和日常練兵事物,交給手下人處理即可,暫時他就閑下來了。

    這人一閑下來,就愛到處找“麻煩”,於是這廝優雅著一張臉,就晃蕩到他的雪園子裏,好巧不巧的碰到了連清正撅著屁股,吭哧吭哧的在埋他徒弟釀的雪鬆酒。

    於是這酒就被對方惦記上了,誰讓人家輕功好,翻牆走壁的,他也發現不了。

    於是今兒一大早,他鬱悶的心都要長草,福至心靈的想起來去挖酒時,發現一溜的坑裏空空如也。

    早沒了!

    給他那個氣的喲!

    好想動用淩波微步,直接撲過去撓他一臉的血。

    夜徒弟是個孝順的好徒弟,老師不開心,他也沒興致裝置房子裏,乖巧著一張臉,小白兔般蹲到老師的身邊,擔心的問,“老師,你不開心!”

    語氣是肯定的,聰明的人之間的閑聊一點都不用廢話,默契也證明,即便他問,“老師,你是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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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清也決計不會甩他的。

    按他的人生格言,問廢話的是傻x,迴答廢話的不是傻x,就是閑的蛋疼。

    嗯,他懂他的脾氣,這點也像他,惜字如金,話不多,一出口,就是精髓。

    連清“哼”,他都不開心好幾天了,做徒弟的,你竟然才發現,孝順了屁了,別以為你現在亡羊補牢,我就會立馬原諒你。

    一個哼字,就交代了很多信息。

    諸如,他不開心,諸如他在生他的氣,諸如,他希望他做點什麽哄他開心。

    於是夜徒弟就眨著晶晶亮的眼睛,一臉憧憬向往的模樣,說:“老師,趁著今個陽光晴好,咱們悄悄溜出去玩吧,徒兒聽說這邊城的南巷口長門街上有一家食邑的魚豆腐和羊肉小炒做的香辣適宜,口碑可好啦!”

    “對了,還有李佳酒鋪的酒釀圓子也是酸甜可口...”

    “還有還有啊,老師你前些時日,不是說思念家鄉的羊肉湯麵了嗎?徒兒專門去打聽過,邊城也有呢!”

    “老師!老師!徒兒從來都沒吃過,也沒正經出去玩過,你就當為了徒兒,一塊去嘛!”

    “哼!”語氣發飄了好多。

    “去嘛!去嘛!老師——”

    “哎呀,真受不了你,還不去把為師的幕笠拿來,這樣出門,方妥當些!”

    “得嘞!老師萬歲!”

    頭戴幕笠的師徒二人,並肩走在古代繁華的大街上,讓連清有一種“有沒有搞錯了的”感覺。

    其實,不光是夜徒弟從來沒有逛過街,他這也會頭一遭,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過著囚禁,操勞,鬥爭,假死,逃亡,再囚禁,再操勞的生活。

    唯一一次壓馬路,還是為了故弄玄虛,裝神秘,全程都藏在馬車裏,隻有伸手掏錢給寧丫幾文包子錢時,手伸出去一次。

    故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古代的繁華鬧市,到底是何種模樣。

    但,說好的繁華城市呢?

    說好的,邊城乃全豫章最繁華,且繁華富裕程度堪比小國王都的呢?

    這分明就是鄉旮旯裏奉雙數日,舉辦一次的土包子集市,雜亂無章,物品種類稀少,人擠在其中,摩肩擦踵,見有客來,一窩蜂般的撲上去,擠坐一團,連個下腳的地都沒有。

    一說話,一嘴的黃牙咧出來,口氣可以噴死蚊子,一抬手,指甲灰黑,支了老長。

    什麽香噴噴的魚豆腐,什麽酸甜可口的酒釀圓子,都他媽的滾入黃河赴流水吧。如果是美味的麻辣食物,就是被這樣的人做出來的,他當真吃不進,也咽不下。

    說好的古代天藍水綠,空氣清新,把人養的水靈清韻,雙目朗朗的呢?

    麻布粗衣,破縷爛衫,尚且不能蔽體,補丁摞的都可以擺碗碟了,顴骨突出,人人麵有菜色,渾濁的眼,卑微著壓抑著渴望的狼光,生而為人,卻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連清心裏莫名的悲涼。

    這還是最繁榮,日子過得最好的城市,豫章省內的城鎮,數不下百,整個魏國的城鎮,數不下千,整個天下的城鎮的數何止千萬,那裏的人們每一天都在過著什麽日子呢?

    連清覺得自己一顆心堵著發疼。

    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虛假幻夢的世界,對於這裏的人,這裏的所有人來說,卻是真實。

    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各種苦痛煎熬,每一天,每一秒都在真實的在經曆著。

    他們有知覺,有欲望,又渴望,也有感情,餓了會痛,冷了會凍,親人死了會哭,他們其實跟他沒啥區別。

    都是人。

    都有無奈。

    他沒看到,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他看到,知道了,就不能裝糊塗,躲在溫暖的象牙塔了,抱著迴現代的美夢,一個人解脫了事。

    他想利用自己在的時候,盡他所能,為這個世界,掙紮在痛苦的人們,做點什麽。

    這個渴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慢慢的在心裏,灼燒,直到燃燒成了一把火。

    想通了這些,一直窒悶的心,一下子敞亮了許多,遮蓋前路的陰霾漸漸消融,前路露了出去。

    連清有些興致索然,揮了揮雲袖,“迴吧!”

    “老師,咱們剛來,這麽快,就迴了?”

    “迴吧!這裏的街不好看,為師將來帶你看我故鄉的街!”

    夜聽風想說:“老師的故鄉不就在齊國嗎?”但直覺告訴他,老師不太想聽這句話,也就乖巧的應下,“好的,那將來是多久?”

    連清說:“很快!”

    很快,他要在這個蠻荒的世界,打造一個太平盛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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