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比鼠


    周代設有采詩之官,每年春天,搖著木鐸深入民間收集民間歌謠。


    將這些反映人民歡樂疾苦的民間歌謠的作品,整理後交給太師(負責音樂之官)譜曲,演唱給周天子聽,作為施政的參考。


    這些沒有記錄姓名的民間作者的作品,占據詩經的多數部分,如十五國風。


    故而詩經反應出了商周時代的時代特征,其中以風來比喻王者教化。


    崔白手中的《詩經》不同後世,裏麵的各國摻雜,要知道其中人文背景非要下一番功夫。


    陳瑞是聽到了崔白還從未授業,這樣一個問題已經屬於高難度。


    可真的是高難度嘛?


    崔白還以為陳瑞能問出什麽問題,這種問題不過小兒科,拱手迴道:“小子不敢說全懂,大致也知其七八。”


    陳瑞聽聞此言看向陳伯約,陳伯約沒有變態而是說:“我這徒弟頑劣,孔麟兄可要替我好好管教。”


    陳瑞與陳伯約為發小,為人處世嚴謹,做官時更是兢兢業業。


    如果不是徐階倒台,自己扶上一扶,一個六品官告老還鄉並非不可以。


    陳伯約不會無的放矢那陳瑞也不會客氣,問到:“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淡淡的一句詩定會人常人無法答,詩經詩名多貫徹整詩。


    陳瑞特地挑了一句出來,這是來真的了,崔白一邊迴想,一邊問:“不知師伯要我如何答?”


    放肆,這是放肆,屬於有底氣之人的放肆。


    陳瑞見崔白波瀾不驚,想要為難一番,說:“你知道什麽便答什麽?”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這詩出自《相鼠》,相鼠二字崔白認為也可以譯作鼠相。


    全詩為: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出《鄘風》,其大致意思為看那老鼠有張皮,卻見有人沒威儀。


    卻見有人沒威儀,為何還活不倒斃!


    看那老鼠有牙齒,卻見有人無廉恥。


    卻見有人無廉恥,活著不死等何時!


    看那老鼠有肢體,卻見有人不懂禮。


    卻見有人不懂禮,何不趕快就死去!


    借用老鼠來諷刺統治階級用虛偽禮節欺騙人民,口喊仁義道德,實際寡廉鮮恥。人民深惡痛絕,比之為鼠,給予的諷刺。


    陳瑞問這一句,可以說是在責問當今的隆慶帝。


    隆慶帝後世之人記得的無非三件事,一為開放海禁,延緩大明的衰敗,二是早早立下後來的神宗為太子,三則是陳瑞的題外之意。


    隆慶沉迷媚藥看來外麵的人也知道了,按照曆史,這位以寬仁大度,勤儉愛民,留心邊陲之事的皇帝會在一年半後離開這個世界。


    這樣都是不能說的,崔白擇出不該說的迴陳瑞到:“迴稟師伯,此詩出自《詩經·鄘風》的一篇。全詩三章,每章四句。用鼠比古衛國統治者的卑鄙,不知小子說的可對?”


    陳瑞手一抖,自己本經亦是詩經,這詩自己讀了三年才弄明白是說的衛國統治者。


    對比之下,自己簡直就是個蠢才。


    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陳瑞不得不仗著自己多讀一些書,真要讓這小子如此過了關,神童也得變方仲永。


    想了想陳瑞才開口問:“你既知衛國可知這詩為何如此說?”


    崔白想罵娘,老子是讀詩經,不是讀史書,這衛國的卑鄙無恥我從哪裏知道。


    陳瑞見自己難住了崔白,心想這下你該沒招了吧。


    崔白是那認輸的主?毫不氣餒的說:“因師父不讓小子解,小子不知。”


    一旁吃著豬肘子的陳伯約是吃著也中招,怒目恨視。


    陳瑞大笑一聲緩解尷尬,心道這樣為難一個未及幼衝的始齔少年的確落了下乘,主動說:


    “如州籲弑兄桓公自立為衛君;宣公強娶太子伋未婚妻為婦;宣公與宣薑合謀殺太子伋;惠公與兄黔牟為爭位而開戰;懿公好鶴淫樂奢侈;昭伯與後母宣薑亂倫……”


    陳瑞聲音洪亮,將衛國的肮髒事一一抖落出來,神情憤然,為人必定剛直不阿。


    “父子反目,兄弟爭立,父淫子妻,子奸父妾,哪一件不是醜惡之極、無恥之尤!”


    最後幾句更是拍案而起,性情中人啊。


    崔白不知,陳瑞心中也將自己定為性情中人。


    陳瑞慷慨激昂的聲音引起了學子們的注視,反應過來時已迎來滿堂喝彩。


    這讓陳瑞有多崔白多了幾分喜愛,自己迴南山書院何嚐不是想看看書院是否還有當年風骨。


    如今看來,心中甚慰。


    借此機會,陳瑞又對在場的學子道:“方才本官失禮了,往汝等莫要效仿。”


    陳賀州一聽這話急忙解釋到:“陳禦史這是率性而為,弟子們應當學習才對,可不敢言錯。”


    夫子們也急忙稱是,這要讓一個禦史覺得難堪,以後南山書院無事自己幾人可就難說了。


    與淡然喝酒的陳伯約想比,這關係遠近一目了然。


    陳瑞擺手讓陳賀州等人坐下,自己繼續道:“在坐之人多為陳家子弟,也不乏他姓子弟,今日我陳瑞身為師長,身為大明官員,更是一名士子,在此要告知你們一個道理。”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在世為人無外乎求自在二字,汝等莫要為了權財色酒侮辱了身上的平衫,汙了士子二字。”


    崔白反應最快,一個長揖到底,高聲道:“學生受教……”


    這時眾人首教二字方才緩緩道出,奉承的功夫高下立判。


    開玩笑,前世領導講話一周一次,每個眼力見的早就背扔到車間去檢驗生產流程去了。


    這設計部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呆的,本事都差不多,上級自然喜歡會說話的。


    陳瑞這樣的老幹部自然也是,伸手扶起崔白,在他頭上揉了揉。


    堂下的人又是一陣羨慕,這可是進士的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才氣。


    可陳瑞的下一句話卻讓崔白崩潰,這世道還讓不讓八歲的小孩子活了。


    前世小學生喜歡王者,讓他們過來試試這樣,估計連手機都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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