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傅正給馬氏打著笑臉介紹著,喬媽媽等也在一旁說笑湊趣,姚存美更是瞧瞧這匹摸摸那匹,小臉興奮得微微容光煥發。

    姚存慧就納悶了,自己的外祖母做壽,她興奮個什麽勁?

    “母親!”姚存慧牽著姚詩讚進去,姐弟二人一起見過馬氏。姚存慧早已得到姚老爺的默許下了死命令,除了姚老爺,無論是誰要帶姚詩讚出鳴鳳軒的門,都必須經過她知曉!

    “慧兒來了,快瞧瞧這些料子,挑一身好的,明兒你們外祖母壽宴好穿!”馬氏淡淡笑著,眉間不見情緒。

    姚存慧含笑應是,目光一掃,笑問道:“母親和大姐、三妹可都選好了不曾?”

    馬氏嗬嗬一笑,說道:“我一把年紀老太婆了,隨便拿一匹就是了,還有什麽好選的呢!倒是你們姐妹,一個個花容月貌的,可不得挑一身好的,打扮得喜慶精神,我和你們爹也有體麵!”

    大師傅聽了便笑著直說姚夫人哪裏老了?一點兒也不顯老,正該挑一身出眾的,打扮得雍容華貴才是!

    喬媽媽、明霞、彩霞等也都笑著稱是,姚存嘉姐妹幾個也笑著附和了一兩聲。

    馬氏到底也是個女人,聽眾人這麽說麵上不覺露出幾許笑容,細細的聽著大師傅介紹起來。

    最後,馬氏挑了一身紫紅金線牡丹吐豔妝花緞,姚存嘉選的是鬆鶴長春橘紅孔雀羅,姚存慧本看中的是芝蘭競秀燈籠錦,結果姚存美非要說喜歡,笑著請二姐割愛,姚存慧自懶得在這些小事上同她爭個輸贏,便笑著讓給了她,自己另挑了一匹萬事如意迴紋綺。馬氏又替姚詩讚挑了五福捧壽金線暗紋的青金閃緞,替姚老爺也挑了一匹合適的,一並命大師傅記下。

    這些都是極上上乘的料子,一匹抵得上別的十匹價錢,大師傅甚是歡喜,高高興興的記下了。

    “群芳表妹——不去嗎?”姚存慧眸光淡掃,不著痕跡劃過在一旁看熱鬧滿眼豔慕的馬群芳。

    眾人都挑了料子,隻有馬群芳沒有挑。

    馬氏便瞟了馬群芳一眼,含笑道:“這怎麽好呢,她又不是咱們家的人,跟你們外祖母家更隔了一層,自是不去的!”

    馬群芳聽姚存慧提起這話時,身子一緊,立刻有些緊張的望向馬氏,聽到馬氏的話眸中剛剛起來的亮光驟然又暗了下去,微微的垂下了頭。

    是啊,她隻是一個寄居在人廊簷下的小女子,哪裏有機會出席這樣盛大的場合呢

    ?雲家的門檻,豈是什麽人都能隨便進的?

    腦海中不著意的閃過雲錦鍾那溫潤如玉的麵龐,那翩翩的風姿和出塵的氣質,心口不禁一熱,頓生萬千煩惱!

    “母親說的也是!”姚存慧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馬群芳一陣失望,更覺無趣。

    一時打發走了千絲坊的師傅夥計,姚存慧等也各自告退。

    出了正院大門,站在日頭影裏,馬群芳微微抬頭,目視周圍的建築景致,神情有一刹那的迷茫和恍惚,陌生隔離的感覺從沒有過的強烈席卷而來。

    姚府的景致很美,姚府的房屋也很高大,姚府的擺設布置很闊氣,姚府的飯菜也很美味,姚府的夫人小姐們,更是穿金戴銀、金尊玉貴!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呢?她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客人!

    人家給的,她受著;人家不給的,她不能想!因為,想也無用。

    “表姐!”姚存美從後邊走出來,拉著馬群芳的袖子,忿忿抱怨道:“真是氣死人了,姚存慧那個小賤人,她竟然也要出席外祖母的壽宴!”

    馬群芳偏頭瞅了姚存美一眼,突然有種怪異的想笑的感覺,忍不住笑道:“雲老太君是慧表妹嫡親的外祖母,她要去參加也很正常啊!”

    “嫡親的外祖母”將姚存美刺激到了,她麵色不虞,當即冷著臉哼道:“從前這樣的場合她可是從來不參加的,今兒也不知那根神經錯亂了,真是叫人討嫌的緊!”

    馬群芳一個激靈迴過神來,知道自己戳著了姚存美的痛處,忙笑道:“她去便去別,恐怕她連雲家的人都記不得了呢,去了也是鬧笑話!雲老太君那麽疼你,這誰不知道呀!”

    姚存美聽了這話心裏才好受些,臉上也露出了幾絲笑容,挽著馬群芳的胳膊一路迴去,嘴裏嘰嘰喳喳的抱怨著姚存慧。

    沒過幾日,千絲坊將製好的衣裳送了來,馬氏命姚存嘉、姚存慧姐妹等一同去正院取。

    平日裏取新衣裳不拘哪個丫頭走一遭也就是了,這次馬氏卻讓她們姐妹親自過去,倒叫她們有點兒奇怪。

    馬氏神情倒是沒什麽變化,依舊是端莊賢淑,笑得慈祥。

    衣裳一件件展開,做工精致,裁剪一流,用的是時下京城裏貴族小姐們最時新的樣式,眾人見了交口稱讚不已。

    一時命丫鬟們將衣裳仔細收起,馬氏便笑道:“衣裳今兒是得了,拿了迴去讓你們身邊的大丫頭好

    生收著了,壽宴那天要穿的,千萬別弄出什麽岔子來。相配的首飾麽,這幾日母親也瞧了幾家金銀首飾店鋪,卻總找不著合適相配的!這是精細東西,一時半會也趕製不出來;你們姐妹手裏那些,平日裏戴著也還罷了,那日戴卻是不妥,我這裏有幾套體己的,今兒你們一人挑一套拿去戴一日,迴來仍舊交給我收好,那是等你們姐妹出嫁的時候用作陪嫁的,到時候自然會給你們,仔細別弄壞了!”

    馬氏說畢目光一掃,含笑道:“可都聽清楚了?”

    “哎呀知道了,母親,快點拿出來讓我們瞧瞧吧!”姚存美第一個嚷嚷出來,聲音裏難掩興奮。

    她才是馬氏的親生女兒,她才不信馬氏會舍得將壓箱底的寶貝給姚存慧姐妹做陪嫁呢,將來這些還不都是她的?

    饒是她,平日裏也難得見到馬氏壓箱底的貨色,聽到馬氏這麽說,心中能不雀躍?

    姚存嘉、姚存慧恭敬垂眸應是,馬氏一邊嗔著姚存美笑罵了句,一麵命喬媽媽指揮明霞幾個大丫環將東西捧上來。

    姚存慧姐妹倆悄然相視一眼,麵上神情俱是平平,心裏各有表現。姚存慧暗自冷笑,馬氏真是好算計,借口永遠說得冠冕堂皇!

    堂堂京師,天子腳下,什麽樣的奇珍異寶沒有,她才不信有銀子買不到上好的首飾,哪裏就非要訂做了?馬氏不過是舍不得給她們罷了!還是借的好啊,既全了體麵,又沒有損失。

    姚家財大氣粗,馬氏壓箱底的寶貝還真不少,一時丫鬟們捧了上來,嵌螺鈿的朱木盒子一個個打開,珠寶璀璨、流光溢彩,霎時閃花了人的眼睛:金菊嵌寶點翠折枝發簪、點翠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金鑲鑽垂紅寶石耳環、金絲點翠蝴蝶釵、八寶瓔珞琉璃釵、金絲嵌珠事事如意雲頭釵、芙蓉暖玉步搖、玳瑁蓮花釵、弧形赤金紅寶石插梳、金絲圈垂大東珠耳環、羊脂玉鐲、翡翠滴珠項鏈……

    一樣樣、一套套滿目琳琅,瞧得人眼睛都花了,別說丫鬟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就是姚存慧姐妹也暗暗吃驚,沒想到馬氏有這麽多的好東西。

    姚存美早歡唿了起來,口內笑讚不斷,拿起一支羊脂白玉兩頭嵌翡翠葉子扁方摸了摸,又拿起一串石榴紅的寶石項鏈愛不釋手。

    姚存嘉的目光忽然落在一套羊脂白玉為質地、累絲嵌寶銜珠各樣裝飾點綴,共包含大小十來件的金玉滿堂首飾上身形大震,咬了咬唇,手心緊握,胸口更是一滯。

    她舉目細細望去,這才發現

    這些首飾中還有好些恍惚眼熟,那都是母親雲氏留下的東西!是母親的陪嫁!

    母親對外祖家怨念很深,對這些陪嫁首飾也不愛多看一眼,隻偶爾才拿出來戴一兩迴。但是,那都是極上乘的好東西,姚存嘉小時候常常跟在母親身邊,隻要見過,她絕不可能會認錯。

    尤其這套金玉滿堂的首飾,在弟弟滿月宴上她曾戴過全套,她記得最是清楚。

    馬氏不但霸占了母親的東西,竟然還敢拿出來顯擺,姚存嘉忍不住怒火中燒,胸口一陣一陣的疼得厲害!

    姚存嘉身邊的姚存慧很快注意到了姐姐的不正常,循著姐姐的目光望過去,略加思索她便明了了大概是怎麽迴事,心裏忍不住也氣惱不平起來。

    姚存慧起身,將那套玉堂富貴捧了過來,向姚存嘉笑道:“我看這一套倒是別致,很襯大姐的氣質呢!”說著從中拿起一支鳳頭釵就要往姚存嘉發髻上插去。

    手中一空,發釵已被不知何時過來的馬氏劈手奪了去,馬氏幹笑道:“你們外祖母的壽宴那是大喜事,這白玉的雖然好看,終究不夠喜慶,還是換些個累絲點翠鑲金的好些!”說畢又挑眉訓斥丫鬟:“誰讓你們將這一套拿出來的?還不快收了去!”

    姚存美聽姚存慧這麽一說也注意到了這一套,眼睛一亮正想過來看個清楚仔細,聽馬氏這麽說好生沒趣。

    喬媽媽見了忙陪笑一疊聲的賠不是,忙上前將那套首飾接了過去,小心的蓋上,放在一旁。

    “嘉兒不會責怪母親吧?”馬氏朝姚存嘉笑笑,精明的眸光中閃過一抹試探。

    姚存嘉笑得溫婉,柔聲道:“母親說的也有道理,倒是嘉兒年輕不經事考慮不周,哪裏會責怪母親呢!”

    “嘉兒懂得母親的心意就好!”馬氏暗暗舒了口氣。姚存嘉的語氣溫婉如水,清澈的眼眸中盡是敬服和信任,馬氏心中隻覺沒來由的舒服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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