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是主子,這莊子上沒有一個人夠資格同她一桌吃飯,楊管事命自己女人在一旁殷勤伺候著,又輕溫媽媽和紅枝往小廳裏用飯。小廳裏另外備了一桌。

    溫媽媽肚子雖然也已經餓得咕咕亂叫,聞到這飯菜的香味更是饑火難忍。可是,難忍也得忍,她是絕對不會離開姚存慧半步的!

    “二小姐還沒用好呢,我們做奴婢的哪兒能離了二小姐跟前下去用的?楊管事你太客氣了,我們哪裏當得起這般厚待呢!二小姐用好之後,我們就著剩下的胡亂用一口也就行了!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溫媽媽不愧是馬氏身邊混出來的,笑得親切,巧舌如簧,客客氣氣,幾句話就把態度道理擺得清清楚楚。

    “溫媽媽說的是,楊管事,就這麽著吧!那一桌子菜你們下去自用吧!我這裏啊,有紅枝伺候就可以了!”姚存慧笑著拿起筷子,紅枝立刻有眼力界的上前布菜。

    溫媽媽監視著自己不準離開她的視線她便成全她好了,沒有必要為了這麽點小事惹得馬氏動疑。

    一開始,姚存慧心情還是極好的,可用著用著臉色就有點兒微微的變了,溫媽媽和紅枝迅速交換了眼神,兩人均是大惑不解。

    看來有戲!溫媽媽精神振了振,一雙眼珠子睜得圓溜溜的,越發緊緊的盯著姚存慧,不放過她一絲絲細微的表情和舉動,似要將她整個人看穿來。

    用過飯之後,姚存慧的眼神就有點兒不對了,坐在一旁飲著茶,神情有點兒怔怔的,不時恍惚。

    溫媽媽一心要解惑追求真相,咽著口水按下饑火硬是說不餓,寸步不離侍奉在姚存慧身邊,隻有紅枝一個人添了飯食吃著。

    “這豆腐羹不知是何人所做?請她過來,我要當麵見她。”姚存慧將手中的茶碗輕輕一擱,抬頭望向楊管事娘子。

    楊管事娘子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心裏沒底,卻不慌張。如果是好事,楊管事身為管事當然也有份;如果是壞事嘛,他們夫婦自然也有理由開脫!

    楊管事娘子不敢怠慢,親自去廚房將人找了來。

    就這樣,闊別多年的容媽出現在了姚存慧的麵前……

    姚存慧與容媽抱頭痛哭,楊管事娘子大吃一驚,忙命人悄悄去將楊管事尋了來,誰料想的到,廚房裏幹活的一個老媽子,竟然是二小姐的奶娘!

    楊管事也吃了一驚,慌得連忙趕了過來。他是莊子上的人,姚府內宅的辛密他哪裏知曉內情?與自己的女

    人在一旁苦勸姚存慧,心中忐忑之極,生怕遭她怪罪,一時竟忘了去尋思二小姐的奶娘怎麽會淪落到自己莊子上幹雜活的地步。

    姚存慧理所當然要求帶容媽迴府,楊管事夫婦相視一眼俱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二小姐沒有怪罪,很好,真是太好了!

    兩口子忙不迭的答應著,好聽的話更是不要錢的一句連著一句飛出。

    溫媽媽也暗暗吃驚,萬萬料不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容媽是個穩重且精明的女人,當初馬氏費了多大的勁才找著了容媽一點兒錯處借機發作溫媽媽是一清二楚,而且,當初如果不是姚存慧年紀還小,性子也軟和,那麽點錯處馬氏根本就不能把容媽怎麽樣!

    如今不一樣了!如今的姚存慧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任由馬氏搓圓搓扁的嬌怯丫頭,再加上一個容媽迴歸,馬氏還不得氣得吐血。

    偏偏今日跟著出門的是自己,馬氏到時候還不得把火撒在自己身上?溫媽媽越想越喪氣,越想越懊惱,也做出了無比堅定的決定,那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姚存慧將容媽帶迴去!

    “二小姐!”溫媽媽越步上前,陪笑著向姚存慧道:“這是大事,二小姐還是先稟了夫人再做打算的好!不然——”

    “不然怎樣?”姚存慧哪裏容她把話說完,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直直盯著溫媽媽道:“爹爹和母親素來教導我們姐妹要講求孝道,容媽是本小姐的奶娘,本小姐將奶娘接迴去有何不可?難不成溫媽媽覺得母親會拒絕?你倒是說說,母親為何要拒絕?莫非我們姚府連小姐奶娘的一碗飯都沒有嗎!”

    溫媽媽目光瞟過楊管事夫婦,當下也顧不得別的,略含警告的說道:“二小姐難道忘記了?容媽當年是怎麽離開姚府的?”

    “溫媽媽此言差矣,”這迴開口的卻是容媽,隻見容媽徐徐說道:“那時候二小姐還小,她哪兒記得什麽呢!夫人給了恩典,我們全家便離開了姚府,就是這麽簡單。可我這把老骨頭偏偏舍不得二小姐,剛剛出了京城就後悔了!”

    “是麽?那你後來怎麽又不迴姚府去?”溫媽媽語帶譏誚。

    容媽輕歎一聲,幽幽道:“我沒臉啊!剛剛離開,哪裏好意思迴去?再說,那也辜負了夫人的恩典不是?所以我就尋了牙婆,求她幫我介紹一份活計,隻要是在姚家手下幹活,無論是莊子上還是城裏商鋪裏都無所謂,隻要是在姚家,隻要能夠知曉二小姐過的好不好,我也就安心了!沒想到啊,”

    容媽凝向姚存慧,慈善的眉眼中滿是憐憫疼惜:“沒想到今兒,會在這兒碰上二小姐!我的二小姐,竟長了這麽大了!”

    容媽說著語帶哽咽,忍不住滴下淚來,低頭抬手拭了拭眼睛。

    容媽很了解馬氏的心性,當初自己犯的那一點子錯根本是經不住推敲的,馬氏那麽好麵子,絕對也不希望抖出來,自己說是領了恩典出門,馬氏斷然不會否認。而她主動招出通過何種方式來到西嶺農莊卻是為了保護姚存嘉。

    她知道,今日之事馬氏斷然不會認為僅僅是個巧合,她肯定會去追查。既然她想查,她不妨將線索明明白白的拋給她!當初找牙婆的銀子是姚存嘉所出,但事情,卻是她獨自去做的,也不怕馬氏去查。

    “容媽,你怎麽這麽糊塗!”做戲做足,姚存慧眼眶也紅了,眼淚汪汪的握著容媽的手嬌嗔埋怨道:“你既然沒有迴去,這麽多年都不迴府找我,你一點兒都不疼我了!”

    姚存慧嘴一扁,委屈的撒起嬌來。

    “小姐,我的小姐!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對不起小姐!”容媽歎著氣,順勢將姚存慧輕輕的攬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柔聲細語的安慰著。

    溫媽媽瞠目結舌站在一旁,完全沒有插得上話的餘地!

    “二小姐,要不,小的這就派人先稟了夫人去再做決定?況且容媽的行李也要好好的收拾一番。”楊管事在溫媽媽幾句話的攪合下也終於迴過了一些味兒來了,這麽大的幹係,他也擔不起!

    “是啊是啊,就算容媽要迴去,府上也得先把住處收拾出來不是?二小姐您也太心急了!哎呀,二小姐,咱們得趕緊迴府了,大少爺那兒還等著二小姐呢!”溫媽媽連忙又說道。

    姚存慧點頭道:“溫媽媽有句話倒是說對了,讚兒還等著我迴去呢!楊管事,趕緊叫人把那兩筐葡萄和梨子裝好,我們這就迴去!至於容媽的行李,除了貼身之物,那些個粗使物件不要也罷!”

    “我的住處就更不必費事了,在小姐房裏打個地鋪就成了!我們又不是那名牌上的人物,哪裏還當得起專門收拾四個字!溫家嫂子,你呀,可是太抬舉我老婆子了!”

    容媽一張嘴也是能說會道,笑吟吟的與姚存慧附和著,說畢二人相視一笑。

    容媽心裏那個美啊,沒想到啊,沒想到幾年不見二小姐竟然出挑得如此聰慧能幹了!

    即便自己不迴姚府,也該放心了!容媽在心裏暗暗的說

    。當然,她更希望能夠跟在二小姐身邊,盡心盡力的伺候她。

    溫媽媽大為氣悶,還想阻攔。姚存慧俏臉微沉,輕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盯著溫媽媽,說的意味深長:“溫媽媽似乎忘記了自個的身份,是不是——要本小姐提醒提醒你啊?”

    溫媽媽心中一驚,忙斂手垂立一旁不敢言語。無論真實如何,明麵上她早已不是管事媽媽,哪裏還有資格跟小姐這麽說話?姚存慧若是當真拉下臉發作起來,她不但要吃虧,而且丟臉!

    “容媽我告訴你,讚兒如今長這麽高了呢,聰明的不得了!他啊,最喜歡黏著我了……”

    姚存慧攜著容媽的手,一路說笑一路去了,溫媽媽及眾人麵麵相覷,隻得跟隨了上去。

    紅枝腦子裏也亂成一團,心中想道:現在一個缺心眼的紅蓼都已爬到我的頭上去了,不想又來了個精明的老狐狸容媽,再要取得二小姐的信任,恐怕是更難了!在夫人哪裏如何交代?若是交代不了,夫人曾經的許諾還能兌現嗎?若是不能,自己這一輩子該怎麽辦?還能靠誰?出路在哪裏?

    紅枝越想越灰心喪氣,愣愣的站在一旁走神,直到容媽輕笑一聲,明亮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提高了聲音笑問姚存慧:“這是紅枝嗎?我記得二小姐身邊還有一個紅蓼,她如今可還跟著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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