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散場,俞馥儀已經困成狗一樣,迴到長春宮便立刻吩咐擺膳,準備用了午膳後抓緊時間小睡一個時辰,午後各誥命夫人進宮來拜年,她還得繼續去慈寧宮當陪客。

    小滿見狀也不敢耽擱,忙叫人去取食盒,自個則上前,幫俞馥儀摘了手上的翡翠鐲子,服侍著她淨手。

    誰知才剛拿起筷子,外頭就響起趙有福的聲音:“皇上駕到!”

    她實在沒力氣挪動腳步了,也沒出去迎接,待司馬睿打門簾後走進來,這才站起來蹲了下-身:“臣妾見過皇上。”

    司馬睿俯身,將她攙起來,送到食桌旁的圓凳上,自個在她旁邊坐下,掃了眼桌上的菜肴,皺眉道:“怎地這麽多素菜?大年初一就吃的如此寒酸,後頭一年豈不都寒酸?”

    古代沒有塑料大棚,白菜、蘿卜以外,冬日裏新鮮的素菜可比肉類珍貴多了,若不是位份高司馬睿又愛往這邊跑,禦膳房也舍不得如此大手筆,他卻反倒覺得寒酸,這可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了。

    俞馥儀不想讓禦膳房平白被冤枉,就解釋了一句:“昨個兒熬了一整宿,身-子困倦的厲害,不宜用大魚大肉這些不好克化的,否則隻怕會引起腸胃不適,便叫他們做了些素淡的菜肴過來。”

    “愛妃懂的就是多,虧得朕到你這兒來了,否則這會子正大魚大肉的吃著呢。”司馬睿拿起筷子,替俞馥儀夾了筷子油淋青菜,然後端起飯碗,甩開膀子大吃起來。

    俞馥儀嘴角抽了抽,本懶得理會他,想到先前鄭貴妃反常的舉止,便試探性的說道:“今個兒鄭貴妃說了些意味深長的話,臣妾聽的雲裏霧裏的,這會子還沒琢磨明白呢。”

    司馬睿本想開口,奈何嘴裏塞的滿滿,連忙快速咀嚼了幾下,吞咽下去後,這才說道:“年前她懷了身孕,偏巧在這當中又來過葵水,故而壓根就沒往那方麵想,鎮日裏上躥下跳的沒個停歇,直到下紅不止這才察覺出來,可惜為時已晚,饒是朕派了王禦醫替她診治,也沒能將胎兒保住。”

    略微一停頓,又歎氣道:“不光如此,隻怕往後子嗣上都艱難了。”

    俞馥儀吃了一驚,疑惑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怎地臣妾一點風聲都不曾聽到?”

    “這事兒她辦的糊塗,說出來不過是徒增別人笑料罷了,叫她的臉上如何掛得住?”說完他斜睨著俞馥儀,與有榮焉的說道:“她自個不能生了,膝下隻有一個公主,將來朕百年後,她得搬去壽康宮

    傍著未來的太後生活,得提前與未來的太後打好關係,朕本以為她會去奉承皇後,不想她卻挑中了愛妃,倒是有些眼光。”

    若有選擇,隻怕鄭貴妃也不樂意挑自己,要知道蠢貨可比聰明人要來的更容易操控,可惜縱觀後宮諸位妃嬪,安淑妃與她是死敵,太後與她母妃是死敵,秦貴人作為太後的內侄女,自然是站在太後那邊,福嬪倒是個蠢貨,可惜她生出的大皇子同樣是個蠢貨,扶他上位一個不小心就會國破家亡社稷不保……至於王皇後,若肚子裏懷的是個皇子,太醫們一早就張揚出來了,這會子集體噤聲,想也知道必是個公主。權衡來權衡去,隻能向自個拋出橄欖枝了。

    沒有哪個皇帝會樂意兒子惦記自己的皇位,這樣的話司馬睿自個說得,俞馥儀卻是說不得,於是哼笑道:“隻怕要讓鄭貴妃失望了,臣妾跟琰兒隻想平靜安穩的過日子,可沒有那樣的青雲誌。”

    司馬睿似是想起了什麽,沒好氣的哼道:“朕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想著跟著琰兒出宮榮養呢。”

    “皇上不是篤定自個比臣妾壽數長麽,既如此,臣妾這個打算也隻是妄想罷了,您又何必動怒?”俞馥儀夾了一筷子葷菜,放到司馬睿的碗裏,說道:“您吃菜。”

    “別以為給朕個甜棗,朕就忘了你先前那一棍子的疼了。”司馬睿嘴巴不饒人,臉上表情卻柔和下來,眼珠子在她臉上咕嚕嚕的亂轉,好懸沒把筷子送到鼻孔裏去。

    用過午膳後,俞馥儀再也支撐不住,躺到東梢間的炕床-上挺屍去了,同樣徹夜未眠的司馬睿見她這副模樣,好容易才克服的困意再次襲上來,便爬到炕床-上去,將俞馥儀摟進懷裏,頭並頭的睡到一處。

    才睡大半個時辰,被聽風喚醒時俞馥儀兩眼幹澀腦袋昏沉,打了數個嗬欠這才艱難的坐起來,不想卻驚動了司馬睿,他長臂一撈將她扯了迴去,腦袋往自個肩膀上一按,嘟囔道:“別鬧,困。”

    到底是誰在鬧?俞馥儀翻了個白眼,去推他的胳膊,卻怎麽也推不動,隻得說道:“皇上請放手,臣妾得去慈寧宮了。”

    司馬睿沒睡飽,起床氣十足,閉著眼睛罵道:“去什麽慈寧宮?不去!”

    她也不想去,可慈寧宮是想不去就能不去的?這不是架在火上烤了,分明是要拿利劍將自個捅死在當場!俞馥儀氣的不行,抓過他的胳膊來,擼起中衣的袖子,朝他白嫩的胳膊上狠狠的啃去。

    “嗷……”司馬睿被咬疼,捂著胳膊叫了一聲,

    睜開眼睛瞪著她,罵道:“咬朕做什麽,你屬狗的麽?”

    見他撒了手,俞馥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趿拉著鞋子便跑去了東次間,恨的司馬睿直想追上去揍她一頓,奈何還困著,兩相一權衡,覺得揍人並不急在此時,橫豎人在那裏跑不掉,便將腦袋埋進被窩裏,再次睡了過去。

    俞馥儀肩輿也沒坐,一路小跑的趕到了慈寧宮,孰料還是遲了,太後娘家秦家人跟林昭儀的娘家人都已經到了,見她走進來,秦貴人的母親太後嫡親的弟媳婦秦五夫人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掩唇笑道:“多年前俞太夫人帶著娘娘在外頭走動時,娘娘還是個不及椅背高的小姑娘,如今多年不見,娘娘竟也有了春秋,咱們這些老婆子就更不中用了……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呀,想讓人不服老都不行。”

    這話表麵上在感歎她自個老了,實際上句句直指俞馥儀年老色衰比不得秦貴人年輕貌美,可惜她忘了這裏還有個比司馬睿都要年長三歲的王皇後,要說年老色衰也是王皇後先年老色衰,如何都輪不到俞馥儀的。

    果然王皇後聞言抿了抿,說道:“五夫人無須如此妄自菲薄,您保養的好,頭上青絲都沒幾根呢,任誰見了,不說您年輕?”

    秦五夫人原還奇怪王皇後怎地開口替俞馥儀說話,仔細一琢磨,這才驚覺自個說錯了話,忙描補道:“要說年輕,誰也比不得皇後娘娘,同樣都懷著身孕,您跟貴人小主站到一處,貴人小主看上去竟生生比您年長了一輪!依老身看呀,今年咱們也不要旁的賞賜了,隻求您將保養的秘方說與咱們聽,咱們也便心滿意足了,你們說是不是?”

    被牽扯進來的眾人自然齊聲附和。

    王皇後笑道:“哪有什麽秘方,用的胭脂水粉與內務府送給各誥命的份例是一樣的,不過心性豁達些,些許小事兒不放在心上,也便是了,橫豎我自個是瞧不出不同來的,若果真如秦五夫人所說那般有所不同,想必也是拜‘相由心生’所賜。”

    林昭儀母親林夫人嘖了一聲,誇讚道:“真不愧是太後親自挑中的人兒,這樣的心性,就該是一國之母,若落入尋常百姓家,豈不明珠暗投?”

    王皇後垂眼,羞赧道:“林夫人過獎了,我如何擔當得起。”

    強撐身-子接見誥命夫人,可不是為著看王皇後長袖善舞的,太後輕咳了一聲,冷聲道:“外頭可有人候著,宣她們進來罷。”

    因先前眾人在說話,崔嬤嬤便沒再進來通報,這會子聽到太後吩咐

    ,忙引了在耳房等待宣召的一群誥命夫人起來,其中就有俞馥儀的母親俞夫人。

    王皇後叫人呈上賞賜後便打發其他人離開,留了俞夫人坐下來說話,而俞夫人果然是個坑閨女不償命的主兒,才剛坐下來就興高采烈的對俞馥儀說道:“你大哥成親的屋子我年前便已叫人收拾好了,家具也在打著了,你寫信問問他,幾時能迴來,我也好心裏有個數,免得到時慌亂。”

    秦五夫人聞言眼睛一亮,感興趣的問道:“俞大爺一把年紀,總算要成親了?不知說的是哪家的姑娘,我最近孤陋寡聞了些,倒不曾聽人說起過這等大事兒。”

    俞夫人把頭揚得老高,得意的說道:“等閑姑娘我家紹儀是瞧不上的,他說親的對象可了不得呢,是大洋彼岸法蘭西公爵的姑娘,正經的名門貴女,嫁妝亦十分豐厚,俱都是些見都不曾見過的稀罕玩意兒……”

    俞馥儀扶額,先前從自個這裏聽說俞紹儀要娶洋妞的事兒後,哭的跟什麽似的,這會子竟是無比樂意,還驕傲的在人前宣揚,俞夫人這態度真是變的比六月天還要迅疾,甚至還編造出了嫁妝豐厚這樣的謊話來,若迴頭洋大嫂身無長物,看她到時如何收場!

    太後突然開口道:“紹儀這個孩子,哀家是看著長大的,雖胡鬧了些,但文采極好,又通曉人情世故,若能修心養性,假以時日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哀家原本替他物色了一個好姑娘,隻等他下迴迴京時便替他們賜婚,誰知他竟然跑到法蘭西去了,還要娶當地公爵的姑娘……倒是可惜了,哀家瞧上的那個姑娘真真是個打著燈籠也沒處找的。”

    太後看上的人必不會差,又有她的懿旨賜婚,再體麵也沒有了,若換作其他蠢貨,聽了這話定然要改主意,好在俞夫人雖覺得頗為惋惜,但她做不得俞紹儀的主,不敢隨便應承什麽,隻得歎氣道:“太後看上的人兒自然是好的,隻是妾身那不成器的兒子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不但不與妾身說一聲便在法蘭西成了親,洋媳婦還懷上了身孕,隻怕這會子已然生下來了,木已成舟,便是妾身再生氣也無可奈何了,少不得要替他操辦一場,親朋好友跟前也好有個交待。”

    秦五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嘲熱諷的說道:“不告父母就娶親,俞大爺可真是夠離經叛道的。”

    俞馥儀哪聽得別人詆毀自個兄長,拉下臉來,一字一句的說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秦五夫人被噎了個仰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才好。

    鄭貴妃湊到俞馥儀跟前來,衝她擠了擠眼,小聲道:“前後將福安長公主跟秦五夫人都堵得無話可說,原來這句話竟如此好用,迴頭我定要將其手抄一遍,貼到炕床頂上,日夜誦讀數遍,如此過上三五個月,想必我也能見神殺神見佛殺佛了。”

    俞馥儀嘴角抽了抽,苦笑道:“姐姐莫取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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