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設在皇帝正寢宮乾清宮明間的大殿內,俞馥儀被司馬琰拖了後腿,到的不算早,剛好與秦貴人前後腳。

    宴席采用的是分食法,上頭正中間坐著司馬睿,左手邊是太後,右手邊是王皇後。下邊的話,緊挨著王皇後的是鄭貴妃,鄭貴妃旁邊是安淑妃,依照位次對設的規矩,俞馥儀應該去鄭貴妃對麵,也就是緊挨著太後的位子,她本也是奔著那邊去的,誰知才剛到大殿中央,就見太後朝她身後的秦貴人招了招手,一臉慈愛的說道:“來,坐到哀家旁邊來。”

    這話剛一出口,殿內眾人不去看秦貴人,卻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到俞馥儀身上,想看她對此如何反應,不過讓她們失望的是俞馥儀壓根就沒有反應,規矩的朝上頭的司馬睿、太後以及王皇後福了一福,然後直起身來,待司馬琰同樣行禮完畢後,牽扯他的小手,一步不亂的走到了安淑妃對麵的位子上。

    秦貴人一手撐腰,挺著尚未顯懷的肚子,婷婷嫋嫋的走上來,欲福身行禮,王皇後忙道:“妹妹身-子不便,就免了這些虛禮罷。”

    太後滿意的斜了王皇後一眼,笑著對秦貴人說道:“且聽皇後的吧,到底肚子裏的龍胎要緊。”

    “嬪妾遵命。”秦貴人應了一聲,坐到了本屬於俞馥儀的位子上。

    眾妃嬪尚未到齊,故而熱菜並未上來,各人麵前的食桌上隻擺了幾碟糕點並幾盅羹湯,俞馥儀叫聽風揭了煲盅蓋子瞧了下,選了樣野山菌老鴨湯,端到司馬琰跟前,說道:“喝上幾口除除寒氣,省的一會用熱菜時一涼一熱小肚子難受。”

    “多謝母妃。”司馬琰拿起跟前的湯匙,斯斯文文的喝起來。

    “尚衣局也忒偏心了,竟給姐姐做了這樣好看的裙子。”秦貴人嬌嗔的話語突然傳進耳中,雖語調輕鬆似無心玩笑,但卻成功幫俞馥儀拉到了仇恨。

    俞馥儀拽下領口的絲帕,替司馬琰拭了拭唇邊的油漬,這才轉頭衝秦貴人抿唇一笑,說道:“都是一樣的姐妹,尚衣局豈會單給我做不給妹妹做?我這條裙子,並非出自尚衣局,而是顏采女送與我的。”

    眼睜睜看著俞馥儀被搶了位子,司馬睿氣憤的不行,卻又顧忌著太後的臉麵不好橫加幹涉,這會子有了由頭,他若還當縮頭烏龜,迴頭再去長春宮能撈到好臉色?於是他輕咳一聲,一臉興味的問道:“顏采女是哪個?”

    敬陪末座的顏采女聞言呆了一瞬,然後連忙出列,戰戰兢兢的迴道:“嬪妾顏筱之,請皇上安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手倒是挺巧的。”司馬睿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又道:“長的也還湊合。”

    顏采女忙道:“謝皇上誇獎,嬪妾愧不敢當。”

    “晉為寶林罷。”給做條裙子,就能沾光從正七品的采女一躍成為正六品的寶林,如此俞馥儀被下的臉麵也就能找補迴來了,也好叫其他妃嬪知道什麽叫“順她者昌,逆她者亡。”的道理,看往後誰還敢在她跟前鬧妖蛾子。

    說完又扭頭對王皇後道:“還要勞煩梓潼給她安排個住處。”

    秦貴人被打臉,最高興的當屬王皇後了,聞言她笑嘻嘻的說道:“景陽宮前殿東配殿如何?福嬪妹妹是個老實人兒,顏妹妹性子亦沉靜,她們倆住一塊,倒是相得。”

    不等顏寶林磕頭謝恩,鄭貴妃就哼了一聲,佯怒道:“瞧娘娘說的,福嬪妹妹是個老實人兒,難道咱們姐妹們就是些奸詐人兒不成?”

    “雖不奸詐,亦不遠矣。”王皇後掩唇輕笑一聲,指著鄭貴妃的嘴巴,說道:“瞧瞧這伶牙俐齒的,若說你比福嬪妹妹老實,也要別個相信才行呀。”

    鄭貴妃站起身來,走到俞馥儀跟前,半蹲下-身-子,攀上俞馥儀的肩膀,問道:“妹妹,你信我,還是不信?”

    上來一盤油悶蝦,俞馥儀摘了護甲,正親自動手替司馬琰剝蝦呢,見狀抬起手來,朝鄭貴妃晃了晃自個的油手,哼笑道:“姐姐與皇後娘娘打擂台,何苦將火引到我身上來,仔細我惱了。”

    “你惱了我是不怕的,不過呀……”鄭貴妃扭頭看向上座的司馬睿,在俞馥儀耳邊輕聲調侃道:“有人可怕著呢。”

    “姐姐再胡說八道,我可真惱了。”俞馥儀作惱羞成怒狀,油爪子往鄭貴妃臉上摸去,嚇的鄭貴妃連忙避過,快步跑迴了自個座位上。

    鬧劇平息後,顏寶林這才得了機會,連忙跪地磕頭。

    “退下罷。”司馬睿揮了揮手,打發走她,然後眼神往俞馥儀那邊看去,見司馬琰如餓了幾天的饑民一般,邊鼓著腮幫子吃著她給剝的蝦仁邊揮舞著湯匙喝野山菌老鴨湯,小臉紅撲撲的閃爍著健康的光澤,反觀安淑妃旁邊的司馬玨,安淑妃給他喂野山菌老鴨湯,他嫌棄的吐出來,給他剝蝦仁,他看也不看,一副麵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模樣,看的司馬睿心肝直抽抽,指了指麵前才剛呈上來的蒜蓉青菜,吩咐道:“去,把這個給二皇子送去。”

    “謝皇上賞賜。”

    安淑妃忙拉著司馬玨起身謝恩,歸座後迅速夾了幾筷子到他盤子裏,威逼利誘的說道:“多吃點,別辜負了你父皇的一片慈愛之心。”

    本不愛吃青菜的司馬玨見父皇跟母妃都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自個,隻得硬著頭皮夾了一棵起來,送到嘴巴裏,連嚼都沒嚼,直接往下吞,孰料喉嚨太小,青菜又是一整棵,沒能一口咽下去,反倒卡在了半途中,惹的他想咳又咳不出,連連做作嘔起來。

    司馬睿又心疼又恨鐵不成鋼,臉都氣青了,見他在安淑妃的拍打下緩了過來,便直接扭過頭,再不肯理會他。

    司馬玨湊到俞馥儀跟前,小聲的吐槽道:“每次見二皇兄用膳兒子都後牙槽疼,也忒艱難了些,該不會二皇兄是飽死鬼投胎的吧?”

    司馬睿還說他是餓死鬼投胎的呢,不過他們父子關係本就不咋地,這種挑撥離間的話她還是別說出口為好,於是隻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腦門,笑罵道:“不許胡說,仔細給你父皇聽見了,再抽你鞭子。”

    宴席進行到一半,太後攜著被司馬睿下了麵子的秦貴人提前退場,同時教坊的舞姬也上了場。

    司馬睿的特殊愛好,宮廷民間人盡皆知,不光世家大族為了族中女子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俱都請了武師來家傳授拳腳功夫,就連教坊也為了迎合他的口味,排練了數支劍舞,卻不知因馮充華紅杏出牆的事兒,他對此早已深惡痛絕,這會子舞姬手執長劍,才剛揮舞了沒幾下,就被他怒喝而止:“大過年的,舞刀弄槍多不吉利?朕宣你們進宮來是讓你們表演歌舞的,不是叫你們來賣弄拳腳功夫的,若不會唱歌跳舞,趁早打發到鎮北軍營中當軍-妓去,省的浪費教坊的糧食。”

    教坊裏樂姬舞姬都是犯官女眷,因大周不許官員狎妓,故而她們名聲雖不好,但俱都賣藝不賣身,如何能與日夜伺候將士的軍-妓相比?故而她們險些嚇暈過去,迴神之後忙不迭的將武器扔去一旁,賣力的表演起歌舞來。

    司馬琰扁了扁嘴,不樂意的哼唧道:“父皇真是的,他不愛看舞劍,兒子還想看呢,不比咿咿呀呀身-子沒骨頭似的歌舞強得多?”

    你這會子毛都還沒長全,當然覺得歌舞沒趣,等過個十年八年的,恐怕就不會這麽想了。俞馥儀抿了抿唇,笑著安撫道;“你想看舞劍,迴頭叫飛花、逐月舞給你看便是了,別為這個跟你父皇較勁,他火氣大著呢,撞到他槍口上可沒好果子吃。”

    話音剛落,就聽對麵二皇子司馬玨弱弱的對司馬

    睿說道:“父皇,兒臣想看舞劍。”

    “看什麽看!”被觸到逆鱗,便是平素最疼愛的皇子也顧不得了,司馬睿一瞪眼,氣唿唿的罵道:“朕說看歌舞就看歌舞,你不愛看,就滾迴長生齋自個守歲去。”

    司馬睿從來都對司馬玨關愛有加,何曾如此兇神惡煞過?司馬玨被罵的一愣,隨即小鼻子一皺,邊抹眼淚邊複讀機一樣念叨個不停:“父皇罵我,父皇罵我,父皇罵我……”

    “罵他又怎樣,父皇還拿鞭子打過我呢,我都沒哭。”司馬琰吐槽了一句,方才的一點子困意頓時消失不見,雙目閃亮幸災樂禍的看著司馬玨。

    司馬睿被念的頭暈腦脹,不耐煩的罵道:“罵你又如何,再哭再叨叨,就給朕滾迴長生齋去!”

    皇上的疼愛是安淑妃唯一的籌碼,哪敢讓司馬玨再惹禍,忙不迭的在他後背上捶了一拳,眼神警告似的瞪著他,他嚇的一哆嗦,連忙噤聲。

    見他安靜下來了,司馬睿這才作罷,端起酒杯來揚了揚,朗聲道:“都愣著做什麽,來,吃酒!”

    眾妃嬪哪敢不從,連忙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俞馥儀葵水來了,不敢多吃,拿袖子遮著沾了沾唇,便欲趁人不備往旁邊的痰盂裏倒,孰料給眼尖的司馬睿瞧見了,他頓時危險的眯起了眼睛,生怕他當眾找茬讓自個下不來台,她忙不迭的一歪頭,衝他莞爾一笑。

    司馬睿隻覺眼前白光一閃,瞬間春迴大地,鼻翼間是百花盛開香氣撲鼻,耳朵裏百鳥鳴叫清脆悅耳,沒有煩惱,沒有憂苦,幸福快樂的他直想讓時間永恆停留在這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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