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周習俗,臘月二十三是除塵、祭灶跟吃糖瓜的日子,宮裏亦不例外。

    祭灶有司馬睿親自出馬,糖瓜禦膳房會準備,於妃嬪來說,隻須將自個宮裏清掃幹淨便是了,故而一大早的,長春宮忙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俞馥儀這個主子卻成了個礙事的存在,底下人生怕衝撞了她,行動間難免有些束手束腳,她也不樂意傻待在屋子裏沾一身灰塵,便帶著穀雨小滿避去了禦花園,留下聽風跟李元寶做監工。

    不想其他妃嬪亦是如此想法,於是冬日百花凋謝隻餘幾株紅梅綻放的禦花園,被打扮的花紅柳綠姹紫嫣紅的眾人一點綴,和著周圍尚未融化殆盡的白雪,竟比盛夏花木芬芳之後還要絢爛多姿。

    趙才人遠遠瞧見了俞馥儀,帶著格桑快步迎上來,笑道:“原想叫娘娘一塊出來來著,隻是今個天兒出奇的冷,日頭也不好,萬一害的娘娘感染了風寒,便是嬪妾的罪過了,便隻得罷了,沒想到這會子娘娘自個竟過來了。”

    “我身-子骨比從前好了不少,偶爾出來轉轉,倒也不妨事。”在這個沒有全球溫室效應的古代,三九天絕非徒有虛名,俞馥儀穿的厚實懷裏又抱著暖爐,倒不覺得什麽,但跟著的宮女可就沒這麽好命了,這會子個個凍得小臉發白,她又改了口風,提議道:“不過也不好在外頭多待,咱們去萬春亭裏坐吧,那兒掛了簾子,既暖和又不妨礙賞景,可比在園子裏吹風受凍強。”

    “還是娘娘想的周到。”趙才人側開身-子,讓俞馥儀先行,然後跟在了她的後頭。

    到萬春亭的時候,裏邊已經坐了三個妃嬪,俞馥儀抬眼掃視了一圈,發現一個都不認識,可見位份在從五品以下,但麵孔俱都稚嫩的很,約莫在及笄之齡,心裏頓時有了數,想必是幾個月前才選秀進宮卻因長相小白花不討司馬睿喜歡被他一股腦全打發到不屬東西六宮的重華宮去的那些個采女。

    三個采女都不曾見過俞馥儀跟趙才人,但她們位份最低,見人便行禮準沒錯,於是忙都站起身,福身道:“嬪妾有禮了。”

    “不必多禮。”俞馥儀抬了抬手,令她們起身,轉頭對趙才人道:“早知道幾位妹妹在這兒,咱們就不過來打擾了。”

    三人裏穿杏紅繡折枝海棠圓領袍鵝黃馬麵裙的那個說道:“嬪妾們在這兒坐了一個多時辰了,正要迴去呢。”

    其他兩位連忙附和,然後三人齊聲告退,俞馥儀跟趙才人也沒留,由著她們去了。

    誰知才剛走出

    幾步,就與亭外走來的另一撥人撞到一起。

    “哎喲!”一聲驚唿,接著是曹美人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敢衝撞本美人!”

    走在前頭的正是方才開口說話的那個穿杏紅繡折枝海棠圓領袍鵝黃馬麵裙的采女,見狀她連忙朝曹美人福了福身,誠惶誠恐的說道:“嬪妾有眼無珠,衝撞了美人小主,還望小主恕罪。”

    “踩髒了本宮新做的繡花鞋,一句恕罪就能了事?”曹美人哼了一聲,惡狠狠的對身旁的柳葉吩咐道:“給我打!”

    柳葉上前,劈裏啪啦的就扇了那個采女兩個巴掌,眼睛朝曹美人看去,見曹美人沒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甩了兩個上去。

    四個耳刮子打下來,那個采女的臉頰頓時腫的老高,見曹美人如此囂張跋扈,心知這事兒必不會輕易善了,便連忙跪到地上,磕頭請罪。

    平日到王皇後跟前請安時,身旁的妃嬪沒幾個比自己位份低的,她隻能夾緊尾巴做人,話都不敢輕易說一句,難得遇到個比自己位份低的,正該是殺雞儆猴揚名立威的時候,曹美人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眉毛一挑,衝柳葉吼道:“停下來做什麽,接著打!”

    趙才人心生不忍,有心想幫著求情,奈何自己位份不高,生怕因此得罪正得寵的曹美人,隻得低垂下眼,眼不見心不煩。

    俞馥儀原也不想多管閑事,奈何曹美人邊逞威風邊不時的看向自個,挑釁意味十足,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隻怕她會蹬鼻子上臉,於是她側了下頭,朝穀雨使了個眼色。

    穀雨會意,走前幾步,伶牙俐齒的對曹美人說道:“她是采女,小主是美人,她衝撞了小主,小主發作她也是應該的,可這會子我家娘娘還在跟前,您就喊打喊殺的,若是害的我家娘娘受驚,有個三長兩短的,別說向來疼愛我家娘娘的太後不會饒過小主,隻怕小主也沒法子向皇上跟皇後交待,還請小主三思。”

    曹美人“嗤”了一聲,睨著俞馥儀,說道:“你家娘娘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會懼這點子小事兒?”

    俞馥儀攏了攏懷裏的暖爐,但笑不語。

    曹美人掂量了下自己的斤兩,覺得自個無法承受穀雨所說的後果,於是也不敢真的跟俞馥儀對上,嘴裏哼了一聲,意有所指的對跪在自個跟前的那個采女說道:“有人護著你,本美人暫時奈何不得你,不過你給本美人小心著些,哪天靠山沒了,本美人一並跟你算總賬。”

    放完狠話之

    後便要抬腳走人,這時宋小喜跑了過來,一臉喜色的對曹美人說道:“恭喜美人小主,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禦輦已在長春宮門口等著了,您趕緊迴去吧。”

    說完之後這才注意到亭子裏的一幹人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來打千兒行禮:“奴才見過德妃娘娘、才人小主、顏采女、李采女、王采女。”

    不愧是大內總管趙有福最喜歡的徒弟,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可真不一般,俞馥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起。”

    曹美人才熄下去的氣焰頓時高漲,她撫了一下自個的發髻,得意洋洋的對宋小喜道:“我原說今個是小年,皇上事多繁忙,且不必翻我的牌子了,這會子卻又打發你來接,竟是一時半刻都離不了我呢。”

    換作旁的時候,宋小喜少不得要恭維一番,將曹美人恭維的心花怒放,這會子俞馥儀在旁邊,他哪敢多嘴一句,隻嘿嘿嘿的傻笑了幾聲。

    被閃在旁邊的曹美人臉上笑容掛不住,恨恨的跺了下腳,罵宋小喜道:“還不走?仔細誤了時辰,看皇上不治你的罪!”

    宋小喜朝俞馥儀跟趙才人這邊打了個千兒,便忙跟了上去,見他們一行人走遠了,趙才人歎了口氣,吐槽道:“真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麽!”

    顏、李、王三個采女告退後,俞馥儀跟趙才人又在萬壽亭裏坐了大半個時辰才離開,迴來長春宮後底下人已經清掃收拾妥當了,還換了新作的門簾、窗簾跟床幔,裏外皆煥然一新,倒是讓俞馥儀感受到了一絲新年將近的氣息。

    司馬睿帶著三個皇子祭灶後,長春宮分到了一碟糖瓜,俞馥儀應景的吃了一個,下剩的便讓底下人分了,也好讓他們沾一沾灶王爺與真龍天子的福氣。

    每逢佳節倍思親,宮門下匙後,俞馥儀早早的打發忙活大半天的宮人們去歇著了,自個卻躺在炕床-上,邊懷念前世的親人邊抹眼淚,哭的筋疲力盡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誰知才剛睡著沒一會,外頭卻陡然燈火通明唿喝厲叫,驚的她一下翻坐起來。

    與此同時,李元寶的聲音突然從隔壁東次間裏傳出來:“小滿,快些將娘娘叫醒,出大事了!”

    “進來說話。”俞馥儀身上本就穿著厚實的棉寢衣,見人不成問題,便直接將李元寶喊了進來。

    事出緊急,李元寶進來後,不等俞馥儀詢問,便直接稟報道:“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兒,綏壽殿裏突然衝出一群錦衣衛,直奔後殿怡情書屋而去……”

    馮充華偷-漢子的事兒暴露了?俞馥儀眼皮一跳,腦子裏琢磨了下李元寶所說的話,錦衣衛從綏壽殿衝出來,顯然曹美人是知情的,隻怕是她與自個一樣無意中撞見了這事兒,然後捅給了司馬睿,司馬睿為了抓-奸,這才夜夜將她接去乾清宮,好騰出地方來讓錦衣衛埋伏在裏頭蹲點,這也就能解釋她為何將綏壽殿全部宮人一個不拉全都帶上了。

    隻是不知設伏的錦衣衛是不是馮充華跟黑衣刺客的對手?若敵不過,將人放跑倒也罷了,若是跑不掉,少不得要拿自個當人質,那可就杯具了。她如臨大敵,忙吩咐李元寶道:“快,立刻叫人把正殿前後門封死,窗戶也全部上鎖,每人找樣趁手的物事都武器,若有人闖進來,直接動手去揍,不必手下留情。”

    “是。”李元寶不敢耽誤,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安排了。

    俞馥儀在地上踱了幾步,覺得還是不放心,就馮充華跟黑衣刺客的功夫,門窗以及幾個宮女太監能頂什麽用,分分鍾都能殺到自個跟前來,還是得萬全的準備才行,於是忙對聽風道:“快去把大哥送來的那柄匕首找出來!”

    雖然上頭鑲滿了各色寶石,活像個移動寶石庫,但也是目前她唯一能防身的武器了,好處是不論馮充華還是黑衣刺客都不會料到自個會點拳腳功夫,迴頭她趁其不備來個突然襲擊,沒準能一擊斃命,若不能,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時,好歹能幹脆利落的自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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