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太陽xué撲通撲通地跳,他用手揉上去,坐在上華殿高高的門檻上,看著遠處的一盞宮燈悠悠地說:“朕倒是真想當他死了,可華誠然不想啊,你瞧,他死了都不忘折騰朕,叫朕怎麽忘?他沒一件事對不起朕的,朕以為他有了錯,死了就死了,可他死了還得告訴朕他沒做錯一件事,叫朕怎麽想?”


    皇帝嘆氣:“這世上最了解朕的怕是他了,所以,就算他人死了,還是有得是辦法讓朕難受,他這哪是想死啊,他這是想用死罰朕。”


    那些年突然在皇帝腦海裏呈現出來了,他記得初見華誠然時是在華相府的壽宴上,那個有著清亮眼神的小孩學曹植七步吟詩,還隨興舞劍一曲,他笑著把自己的玉佩賞給了他,他紅了臉,皇帝那時候就覺得,這小孩真俊,也真有趣。


    再後來,他中了狀元,他問他要什麽,那個人說:“你。”隨即把皇帝要的兵部名冊給了他,說:“我要你,而你要的,我幫你去拿。”


    那人真沒失信於他的承諾,那些年,上上下下他幫著他去拿他所要的,從吝嗇的先皇那,從yin險的他的兄弟那,從狡猾的朝臣那,他所要的他全都給了他。


    又到了後來,皇帝想要的他全得到了,那個人卻聲厲內茬連殺數人,皇帝以為他還是在為他娶皇後的事而有所怨頗。


    他有所動作,而皇帝先他一步收迴他的權力,沒想到他倒老實了,一聲不吭他要收迴什麽他就給什麽……再然後,渾渾然然的,他就在天牢裏死了。


    想到這裏,皇帝頭疼得更厲害了,把頭往門框撞,狠狠撞了幾下眉頭也撞皺了,皇帝閉著眼睛說:“你想要我怎麽樣?華誠然,讓我陪你一起死嗎?我錯待了你如何?我是這江山的主子,錯待了你又如何?”


    沒有人迴答他,呈德的頭已經埋在了地麵上了,他跪著一動都不敢動,知道此時皇帝不需要他的那張嘴裏說出人話來。


    夜,漫漫,漫漫漫漫無止境……


    天色泛白了,大鍾敲響了皇宮內外,沈遠又悠揚。


    皇帝長籲了口氣,頭靠著門框,對跪著的呈德說:“他沒來,沒來看朕。”


    呈德緩緩地抬起頭,臉色烏青,他說:“皇上,更衣吧,快上朝了。”


    皇帝起了身,踉蹌了一腳才穩住身形,說:“呈德,華相看到朕這樣子會不會開心些?”


    呈德爬了起來,聽到這話,又僵住了身影。


    “這才是他要的。”皇帝移動著遲緩的腳步,走了幾步卻撲倒在地,呈德想上去扶,皇帝卻自己爬了起來,站起了身,他理了理自己明huáng的衣裳,繼續往前走:“華誠然,你想打倒朕,休想,朕永遠是朕,你壓不垮我。”


    他往前走著,往那幽無止境的深宮內走去,嘴裏喃喃地說:“你壓不垮朕的……”


    水,滴答滴簽地往下掉,落下了冰冷的土地隨即沒了影跡。


    呈德看了看外邊灰黑灰黑的天空,輕聲地說了句:“下雨了。”


    又起風了,chui亂了落葉,那上華殿裏,呈德似乎能聽到舊年那時候兩道慡快的笑聲,一人明亮一人低沈,卻此時,卻隻能聽到嗚咽,一聲勝過一聲,冷得人心裏永無止境地發慌……番外 四


    皇帝去了亂葬崗,侍衛挖出了墳堆,找不到華誠然的屍體。


    翻遍整個亂葬崗,白骨堆成了山,屍臭橫天,皇帝鎮定自若地站在三尺外,說:“挖不出,朕陪著你們,你們看著辦吧。”


    侍衛們埋頭挖著,沒有多言,連烏鴉都全都飛走了,跟隨的兩個太監也下了場,一根一根白骨地翻著,希望能翻出華誠然三個字。


    死?沒死?皇帝思索,輕風chui過,一陣陣噁心的氣味能讓人腸子都吐出來,可皇帝臉都沒變一下,當差的更是連唿吸都不敢重吸一下。


    日中當午,皇帝依然沒說停,此時亂葬崗下跑來一個童子,彎腰遞給皇帝一封信。


    皇帝看著上麵剛勁有力的一個“啟”字,笑了笑,低下頭笑得很和藹:“誰要你來的?”


    童子硬板板地說:“先生說過,如有一天見到一大堆人翻了亂葬崗,就把此信jiāo給帶頭的人。”


    “哪位先生?”皇帝問道。


    “華先生,公子,”童子抬起眼說:“他還要我告訴公子不必要找他的屍體了,他早叫人把他的屍體化了灰,拋到你找不著的地方去了。”


    皇帝聽聞後退了半步,大笑了幾聲,童子退下,沒有多瞧他一眼,飛奔山下。


    “停了。”皇帝下了令,上了馬車,把嘴角含著的血用帕子包住,對跪在他前麵的呈德說:“咱們這華相啊,可真了不得……”


    “皇上……”呈德磕著頭,看著皇帝的臉,青中帶黑,“您少想一些,就讓這些都過了吧……”


    “哪能啊……”皇帝揉著頭,嘴角有點溫熱,他拿了帕子拭了下,滿手的腥紅,他沒多看,說著:“他不想放過我,豈能說放過我就放過我,你瞧瞧,他連屍體都不給我留著,想來也是料定了我會後悔的。”


    “呈德啊……”皇帝翻開簾子,看著遠去的亂葬崗說:“他知道我愛他,一直都知道……”迴過頭,他躺在榻上閉著眼睛說:“我還不知道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他現在罰我,他用他的死告訴我他生前如何愛我,然後再用死告訴我他不愛我了呢。”


    呈德看著皇帝嘴角流下的血,把沾上鮮血的那條帕子換下,放了條新的白淨到桌上,鎮定而緩慢地說:“華相什麽都知道,他也知道皇上會好好活下去的,他這樣做也無非是想讓皇上記住他一輩子。”


    “是嗎?”皇帝睜開了眼,似笑非笑:“華相如此良善?”


    “華相愛您。”呈德恭敬地說。


    “這倒是,”皇帝靜靜地想起以往,笑出了聲:“他可是什麽都為我做。”眼瞟過桌上那封信,嘴角的笑容稍褪了褪,他說:“他會寫些什麽?”


    呈德沒有說話,被皇帝揮手退了下。


    晚間的時候,剛過了宮門,皇帝在車內劇烈咳嗽,呈德掀開了簾子,皇帝撐著頭在小桌上,口裏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掉在了雪白的紙上……“皇上……”呈德驚唿,趕忙迴頭叫:“快叫太醫……”


    “此生無悔,來生不見……”驚鴻一瞥,隻瞧得見餘尾的一行字。


    番外五


    皇帝病了,群醫束手無策,心病須心藥醫,再好的醫術再珍貴的藥物也無濟於事。


    藥皇帝都是喝的,隻是一喝下去就會再吐出來,並夾帶著些血絲,這藥最終也是bi不得吃的。


    太後天天守著,看著皇帝這樣哭濕了不知多少絲帕,但皇帝一天一天的衰弱了下去,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皇後身懷七甲,挺著個肚子守在皇帝旁邊,望他看在還沒出生的皇子的份上要撐下去,更甚者連皇帝最敬愛的太傅也從隱居地趕來勸慰,他說,皇上,斯人已逝,您早該明白他的,何必現在這般,以前都忍著了何苦現在忍不下了。


    “太傅,他在罰朕。”皇帝倚在龍榻上,嘴角的笑容沒有淡去,天之驕子就算憔悴還是有股迫人心眼的威嚴。


    “罰,也該夠了。”太傅沈默半晌,說道。


    “不夠。”皇帝說:“朕不死,他不會嫌夠的。”


    “朕,曾看過他bi供,那沙場上殺了三十多年的楚將軍,你就算一刀一刀把他的rou刮下來他都不會吭一聲,可他隻要裏麵呆一小時,老將軍就會痛哭流涕,後來不都什麽都告訴了他,隻求一死,連族裏的人的死活都不管了。”皇帝咳了幾聲,又拿過一本奏摺看了會,拿著朱沙筆寫了幾個字,頭也沒抬淡淡地說:“太傅,朕要是沒如他的願他會更讓朕心疼的,先前朕認為他殺的人如今看來是為的我好,屍體也沒了不給朕留著,連個念想也不給,我要是不病,朕也不知道他還會給我什麽驚喜。”


    溫雅的太傅抬起頭,嘆息:“華相看似柔軟為人卻剛易,怕是寧為玉碎了……”


    皇帝笑了笑,抬起頭:“這萬裏的江山朕可不許落於旁人的手裏……”他說道:“太傅,朕隻好拜託你了……”


    太傅驚了臉,坐了半身又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坐了下去。


    “皇後就快生了,朕估計……咳咳……”皇帝拿過帕子,把口裏的穢物吐了,拿清茶嗽了下口,繼而說道:“朕估計也活不到那時候了,是男孩太傅就輔佐了他,不是你也當他是,無論如何皇後的肚子裏出來的就是下一個江山的皇帝。”他眼神閃過一道狠利,抬起臉來卻一幅雲淡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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