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開著的門,門裏門外兩個人。


    一人狼戾,一人恐懼。一人陰沉,一人憤慨。隻是兩個人,現在的臉色同樣不對,同樣帶著幾分紊亂。


    楚淩寒看著單純,他的心情至今沒有平複,也沒有辦法平複。他心裏有很多的疑問,很多的猜測。可是他卻沒有勇氣去追問何曼玉。


    他七歲才進到楚家。十五歲楚誌遠去世。他跟楚誌遠相處的時間,其實也隻有短短的八年。可是八年的時間,父子情已經是相當的深刻了。


    何曼玉會對楚誌遠至死不忘,不是沒有道理的。楚誌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這種好不光是體現在他在公事,事業擴張上的。還包括他對人,對事的態度。


    他記得他剛進楚家,跟楚誌遠不熟,很多次看著楚誌遠都不知道要怎麽親近。楚誌遠卻可以在每天下班之後,放下身段陪他一起玩。


    他總是很溫柔的抱起他,對他笑:“淩寒。我是爸爸。”


    待他長大一點,他開始教他一些公事上的事情:“淩寒,你慢慢成長,你要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淩寒,身為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擔當。如果一個男人沒有擔當,不配稱為男人。”


    他也記得,他為什麽會想到把單純帶迴家。因為那個男人,總是落寞的看著不知名的一點,在他問起時,淡淡一笑:“淩寒,你有一個妹妹呢。你會想要妹妹迴家嗎?”


    “淩寒,如果將來有一天,妹妹可以迴到這個家,請你接納她,好嗎?”


    “淩寒。我知道你不會懂,可是我真的很想她,還有,想你妹妹。”


    一個女嬰,長得不知道像他,還是像素錦。他記得第一次產檢時的激動,記得第一次孩子胎動時的神奇與緊張。他那樣盼望那個孩子,可是最後——


    楚淩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楚誌遠的表情。楚誌遠離世之後,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鬼使神差的就把單純帶了迴來。


    他其實想的是,如果那個男人在天有靈,看到自己的女兒迴到這個家,或許會覺得有一絲安慰吧?


    所以哪怕何曼玉不待見楚淩寒,所以哪怕他知道單純迴到這個家或許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甚至將來有一天,如果單純知道自己的身份,要求繼承西淩集團,會跟他分家產。他也不管了。


    因為對他來說,那短暫的八年時間,他對楚誌遠所有的,已經不止是父子之情,還有一個男人對一個比自己強的男人的孺慕敬仰之情。


    可是現在卻讓他知道,原來他根本不是楚誌遠的孩子?那他是誰?如果他不是楚誌遠的兒子——


    一想到那個男人臉上可能會因為這個結果而出現的失望,痛苦。就算是楚淩寒,也忍不住內心那一此恐慌。是的。恐慌。


    他迴到家,事實上他此時並不想看到單純。他不知道用什麽樣的麵目去對單純。他不是楚誌遠的女兒,單純才是?


    隻是這樣一個事實,就足以擊敗他這些年所有的自信跟從容。


    他心緒不平。同樣心緒不平的還有單純。她盯著楚淩寒的臉,看著他臉上的陰沉。她一如既往的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思,就如他從來不曾猾出過他的心思一般。


    可是猜不到不表示她就要這樣接受,想不出來不表示她可以這樣忍耐。楚淩寒,他在對她做那些事的時候是怎麽想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他又到底知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他又知不知道,他現在所做的一切,說穿了是一種罪惡?


    不,就算他們沒有這層關係。他用那樣的手段對她,難道就不是罪惡?她臉色不虞,盯著楚淩寒的臉。內心有千言萬語想說,現在卻是現句話也說不出口。


    在這樣強大的事實跟真木目麵前,任何的語言跟質問,似乎都變得那麽蒼白無力。五月的天,她的指尖冰冷,臉色蒼白。


    兩個人,此時都是千頭萬緒,卻都是不發一言。單純看著楚淩寒,心髒的位置,微微顫抖,收縮,她閉了閉眼睛,質問的話在心頭繞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身體越過楚淩寒就要離開這扇門,手腕卻被楚淩寒下意識的拽住了。她的頭轉過去,微微抬頭。目光直直的對上楚淩寒的眼。


    她的視線跟以前不一樣,抗拒之外,還帶著一些銳利。這樣的單純,是楚淩寒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微眯著眼,一時竟然產生了幾分心虛之感。好像他的秘密。會被單純知道一樣。


    他實在是找不到話來說,另一隻手卻在此時碰到了口袋裏的那個小藥瓶。他像是有了拉住單純的借口一樣。將那個藥瓶掏出來,遞到了單純的麵前。


    “這個,給你。”


    “什麽?”他這一年多給她吃的藥已經很多了。單純不知道這又是什麽。楚淩寒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腕,想到之前為什麽會去研究這樣的藥,越發的底氣不足。


    “避孕藥。一個月吃一顆就好。這種是改良過的,對身體沒有影響。”楚淩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淡定一點。


    他把自己放在一個為她考慮的位置。這樣的話他的內心會好過一點。事實就算他們不是真正的兄妹,就算他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以單純現在這個年紀跟狀態,他也不認為她適合懷孕。


    真的有了孩子,一定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而他想要她的時候有時又容易衝動。他很怕她萬一一個不巧就中招。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單純的手腕還被楚淩寒拽在手裏,之前比這更親密的接觸都有過了。可是這卻是他第一次這麽反感,惡心,厭惡楚淩寒的碰觸。


    而楚淩寒接下來說的那句話更是讓她眼中原來的犀利越發的明顯了。她瞪著他的臉,神情帶著幾分嗤笑:“什麽意思?”


    “?”楚淩寒愣了一下,語氣竟然有幾分訕訕的:“就是避孕藥。你——”


    “我為什麽要吃藥?”單純將自己的手抽了迴來。目光瞪著楚淩寒,沒有去接他手中的藥瓶,神情十分的冷漠:“避孕?嗬。你不碰我的話,我不就不需要吃藥了嗎?”


    “單純?”楚淩寒的語氣帶著幾分隱隱的恐慌。單純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眼裏的憎惡意又是怎麽迴事?


    今天之前她雖然不喜歡他碰她,也反抗,也恨他。可是憎惡?這樣強烈的情緒,讓他一時氣勢為她所奪。手上的力道因此而放鬆不少。


    感覺到他手的鬆動,單純毫不猶豫的將手掙開,腳步向前一步,直這高比自己更高的楚淩寒。


    這是她來到楚家這麽多年,第一次坦然的,勇敢的跟楚淩寒對視,用這樣的眼神:“就算你碰我,為什麽我要吃藥呢?”


    楚淩寒的腳步退後一步,單純則向前一步,她已經站到了門口的位置。


    “為什麽我不能懷孕?”單純嗤笑的盯著楚淩寒精致帥氣的英挺麵龐,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冰冷:“因為我是楚誌遠的女兒?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因為我跟你的關係是兄妹。所以我不能懷孕,是嗎?”


    “你——”楚淩寒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單純:“你,你怎麽知道?”


    何曼玉跟他不可能跟單純提這件事,陳媽跟陳伯雖然知道,但是絕對不可能告訴單純。那麽是誰?


    楚淩寒來楚家的時候太小,以至於他忘記了。還有一個阿力,不是後麵請來的工人,而是最初就在的。他現在所有的情緒都隻剩下震驚。


    無以加複的震驚。他一時甚至找不到語言。沒有辦法想他要怎麽樣跟單純解釋。


    怎麽解釋?解釋他想要她的時候並不知道他不是楚誌遠的兒子。解釋他現在已經知道他的身分卻不可能說破?


    他什麽都說不了,什麽都解釋不了,他隻能呆呆的看著單純,看著她眼裏的鄙夷,嫌惡,憎恨。那些情緒,突然就像是一把刀一樣,割在他的身上。


    他的沉默在單純看來就是心虛。至於心虛什麽?還需要說嗎?還要再問嗎?


    不管當初大人之間的恩怨是怎麽樣的,不管她的母親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跟楚誌遠生下了她。她跟楚淩寒,都是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


    而他,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對她做下那天理不容的事情。還有誰,比他更禽獸?


    “楚淩寒,你就不怕遭天遣嗎?”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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