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介紹一下,這是黛麗絲小姐。”蘇菲抱著貓女士,像是抱著一個烏雲蓋頂的白色絨球。黛麗絲隻用綠鬆石一樣的眼睛,冷冷看著這兩個可笑的女人。


    少女大病初愈,帶著一種弱柳扶風的美,隻試探地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貓女士的頭頂。後者正危險地眯起眼睛,舉起爪子,結果一下爪子被那個女人給握住了。“它好可愛啊。”山民少女感歎了一句。


    她眼睛裏麵亮晶晶的,萌得心都要化了。


    氣得黛麗絲‘喵’一聲從蘇菲懷抱裏掙開,三兩下竄到人群之中去了,遠遠地、警惕地看著這兩個女人。


    “啊,”茜嚇了一跳,語帶可惜:“它跑了。”


    但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並沒有迴答,隻十分安靜地看著她。


    茜微微一怔,抬起頭去,才看到對方漆黑的眸子裏同樣閃閃發光,她嚇了一跳:“蘇……蘇菲?”後者促狹一笑,忽然一把抱住她,與她交頸而言道:


    “茜才是可愛死了!”


    山民少女臉騰地紅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一束煙花升上夜空。


    耀眼的光華從天幕之中綻放,伴隨著一陣沉悶的炸響,五顏六色的魔法輝光,化作夢幻的景象。


    一頭遨遊於雲層之中的巨鯨,擺動著虛幻的尾巴與長鰭,五光十色,每一片鱗片皆閃爍著如夢的色澤,緩緩遊過天空,所過之處,人群一片片安靜下來。


    然後巨鯨又炸開來,化作無數的飛鳥,向四麵八方飛散出去,更引發了一陣驚歎聲。


    煙火的光芒穿過拱窗,映亮了旅店大廳中每一個人的臉。


    方鴴迴過頭來,看了一眼兩人,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蘇菲小姐,請注意一點影響。”把山民少女害羞得無地自容,臉上蒸汽直冒,伸直了手要把八爪魚似的蘇菲推開。


    但蘇菲隻一下抓住茜的手,迴過身來,俏皮地向他皺一下鼻子,“切,隻準你和希爾薇德小姐談情說愛?我和茜一樣也要追求自由!”


    這之間又有什麽邏輯聯係?


    方鴴一頭黑線,看了看一旁的希爾薇德:“我、我和希爾薇德小姐又沒有……”


    “沒有什麽?”蘇菲故意追問。


    於是他張了張嘴,變成啞巴。


    希爾薇德在一旁聽了,隻掩口直笑。


    箱子和帕帕拉爾人正在旅店外麵燃放煙花,為了點火權爭執不休,大貓人叼著煙鬥,銀灰色的眸子裏也映著火光,抄著手,似乎追憶著羅塔奧的過往。


    天藍和姬塔一大一小並立在一旁,猶如一朵並蒂的姐妹花,隻是一個開心得直拍手,一個抱著大書顯得十分文靜,呈明顯的對比。


    大廳內,愛麗莎正在為德麗絲扣上最後一個銀紐扣,西林-絲碧卡家的小公主在這位雙胞胎的姐姐手上乖巧安靜。少女隻半蹲著為她披上披肩,又細心地整了一下,壓了壓領口縫著的一朵錦緞之花。


    她後退兩步,左右看了一眼,才滿意地點點頭。小女孩在她妝點之下,頭發卷卷的,攏著瓷白的肌膚,秀美得像是一隻精致的娃娃。


    “德麗絲真漂亮。”愛麗莎忍不住讚了一句。


    德麗絲怔怔地,忽然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愛麗莎的臉。


    愛麗莎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小女孩,隻見德麗絲眼圈一紅,大滴大滴的淚珠子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腮邊滾落下來。嚇得她一下手忙腳亂,連忙問道:


    “怎麽了……?”


    “媽媽……”


    “媽媽?”


    “愛麗莎媽媽……”


    愛麗莎微微一怔,好像被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一把抱住了德麗絲。她將德麗絲緊緊壓入自己懷中,低聲安慰道:“別怕,德麗絲,別怕。”


    又一束煙火升上天空,光輝像是星星點點的光海,緩慢降下,形成群山的形狀。


    此起彼伏的星與花,將慶典推上了一個**。


    人們低聲驚歎著這樣的景象。


    仿佛是來年,也仿佛是現在,人們暫且忘記了嚴冬,忘記了一切紛亂,融融的光,淌入每一個人心中。


    在一片喧嘩繁鬧的氣氛之中,狂歡的車隊開始繞城而行,人們舉著火把,從人流之中穿行而過大篷馬車上掛滿了彩色的布帷,女士們盛裝打扮,嬌俏可人,正把糖果、金幣分發給市民。


    孩子們追著馬車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咯咯直笑。


    馬車上還有一些怪誕的形象,代表著南境過往的傳奇,最後的馬車上是一把稻草紮的鳳凰聖劍,市民在上麵傾倒了香油,一把火引燃,熊熊烈焰映入人心。


    人們齊聲喝彩起來你,火焰也映亮了城門,城門之上鳳凰徽記閃閃發光。


    帕帕拉爾人也不再與箱子爭執,而是和小孩子一起去撿了一口袋‘金幣’,結果才發現全是塗了一層明黃色的銅幣,氣得他差點吃不下點心。


    當然也隻是差點而已——


    點心是奎蘇女士與艾緹拉共同製作的,當地一種名為‘帕尼尼’的食物,其實就是一種糕點,像是一個心形的蛋糕,原材是因地製宜——提取自附近一種樹的種子。


    那種樹常青的樹葉象征著堅定不移的愛情,在星與火的光芒之下,奎蘇女士笑眯眯地將一束帶針葉的樹枝交給方鴴,示意他拿去給艦務官小姐。


    但方鴴臉皮有些薄,拿著那樹枝怎麽也不好意思上前。


    奎蘇女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那邊。方鴴這才看到,有不少當地青年正拿著樹枝,鼓起勇氣向希爾薇德表白,隻不過貴族千金隻笑著一一搖頭,拒絕了對方。


    方鴴見狀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居然打主意拐走自己的艦務官小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他當即召喚出奧爾芬的雙子星,把這些人全部趕走。


    巨大的構裝體在人群之中立即引發了一場騷亂。


    不過趕來的城衛軍打聽到隻是年輕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忍不住搖了搖頭,煉金術士老爺們的事情,還是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每年這個時候,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有些甚至引為趣聞。


    天藍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得在雪地中打滾,小姑娘當然是站在自己隊長這一邊的。


    方鴴趕走這些人,才轉過身來,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一下又慫了,拿著樹枝躊躇不前。但希爾薇德在他麵前,隻笑著看他,眼睛彎彎的,猶如一彎月牙。


    眼底映著煙火,亮晶晶的,一言不發。


    “希爾薇德小姐,我……”


    “考林雪鬆的樹枝,象征著愛情呢。”希爾薇德笑道:“船長大人送給誰的呢……?”


    “我、我……”方鴴臉更紅了。


    但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把雙眼一閉,將樹枝送了出去。


    希爾薇德輕輕吸了一口氣,才笑著拿過樹枝。


    “接下來呢?”她問道。


    方鴴睜開眼睛,看到少女在自己麵前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隻感到世界都停止了。


    唯有心髒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少年輕輕湊了上去。


    黑夜之中的一束煙火,正映亮了這個白雪皚皚的世界。


    在巨大的構裝體之下。


    也映著兩道交錯的影子。


    周圍的人迴過身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紛紛鼓起掌來,在心中為這對年輕的情侶獻上來自於夢想家與愛情之神陶金的祝福。來自於法國的小姑娘在一旁尖叫著,忍不住把手都拍痛了,興奮得滿臉通紅。


    隻有姬塔,看著這一幕稍稍有些落寞,她低著頭,抱了抱自己的打書。


    大貓人與艾緹拉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來搖了搖頭,瑞德用爪子指了指一邊,艾緹拉這才看到,那個高個子的少年正有點羨慕地看著這一幕。


    他總是遠離人群,顯得有些孤立,縱使融入這個團隊之中,也顯得形影單隻。


    精靈小姐知道,對方心中有自己的故事。


    她拿起一束樹枝走了過去,交到洛羽手上,少年微微一怔,迴過頭來,疑惑地看著艾緹拉。艾緹拉沒有說話,隻指了指一個方向。


    天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喘不過氣來,坐下來靠著牆邊休息了一會。


    但她視野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束樹枝。


    青翠的鬆針,仿佛是剛剛采摘下來,上麵帶著積雪的晶瑩——那仿佛是純潔,也是一塵不染到的單純。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天藍抬著頭,好奇地看著對方:


    “這是送給我的嗎?”


    洛羽地點頭。


    “謝謝。”天藍大方地接過鬆枝,她用手輕輕撥動著鬆針,忽然臉微微一紅。


    兩人一時間有點沉寂。


    火花正在夜空中形成了光海,倒映著街上每一個人的影子,搖曳不定,彼此交錯。而每一個選召者的眼底之中,那正是許多年之前的倒影,古老的煙火,仿佛又沾染上了時代與魔法的氣息。


    天藍拍了拍自己身邊:“你可以坐在這裏。”


    於是洛羽依言而行,兩人並排坐著,看著這光怪陸離的夜景。


    慶典到達了最**處——


    人們低下頭,默默感恩於歐林眾聖的庇佑。


    方鴴牽著希爾薇德手,走迴大廳之中,愛麗莎也妝點好了德麗絲,小女孩一手牽著那同樣重傷初愈的魔導士,那個叫做‘無冕之冠’的年輕人。


    .m那些令人生厭的事情,她與茜一起,向人們詢問了一下這個慶典。奎蘇女士告訴其他人,煙火表演之後,慶典還會有一些其他節目。


    比如各類比賽,狂歡與舞會,最後還會有壓軸大戲,鳳凰家族的現任家主,會帶著鳳凰聖劍出現。


    “鳳凰聖劍之中真的住著一隻鳳凰的聖魂——”


    “是真正的火鳳,這可是都倫城的驕傲!”


    “每年也隻有這個時候,你們才能一飽眼福了。”


    她言之鑿鑿,仿佛親眼所見。不過這位女團長南境行走的經曆,也並不是第一次在都倫城參與行獵季,或許她以前真見過這把鳳凰之劍也不一定。


    人們皆十分期待,方鴴也很好奇,真正的火鳳凰會是什麽樣子。


    煙火表演之後,眾人心中的興奮才迴落了一些。他們迴到大廳中,討論一下之前的狂歡,其實隻有天藍的聲音在嘰嘰喳喳,姬塔與洛羽偶爾補充一句。


    帕帕拉爾人又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鬼混去了,他撿來的一袋子銅字,理所當然又被艾緹拉沒收了。


    塔塔小姐這時才忽然現身,拍了一下翅膀輕輕落在方鴴肩頭。


    “晚上好,騎士先生。”


    “晚上好,塔塔。”


    蘇菲在一旁看到妖精小姐,不由有點可惜:“塔塔小姐,你錯過最精彩的一部分煙花表演了。”


    “那些煙火用的幾種魔法素,我都很了解,”塔塔平靜地搖搖頭:“錯過了也沒什麽。”


    蘇菲頓時說不出一句話。


    塔塔這才在方鴴心中放出一段信息,方鴴看到,那正是他默寫出的暗碼的一部分,原來塔塔一晚上沒出現,是因為一直在忙這個。


    他不由有點心疼:“塔塔小姐,你其實不用那麽急的。”


    “但這不是騎士先生需要的麽?”塔塔安靜地答道:“如果是騎士先生需要的,那就不算急。”


    方鴴一怔,忍不住道:“謝謝你,塔塔……”


    “騎士先生,希爾薇德小姐也幫了不少忙。”


    方鴴不由抬起頭去,看了希爾薇德一眼。


    通過塔塔的描述,他才知道那暗碼應當是一份名冊,也就是那薄薄的幾冊書,全部是名冊。不過是名冊,這可就有意思了,菲奧絲為什麽要燒這些名冊。


    而那上麵的名單,又分別是什麽人?


    隻可惜妖精小姐雖然弄清楚這是名冊,但菲奧絲的暗碼應當是一種獨特的手段,在沒有編碼本的情況下,要翻譯出來幾乎不可能。因此他們也不清楚,這名冊上的每一個名字究竟是誰。


    何況方鴴能記下來,也隻有一部分而已,畢竟發條妖精,也不帶記錄功能。


    他把這件事與其他人提了一下,蘇菲聽了不由問起白天發生的事情,方鴴正想與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討論一下,於是便把白天在‘米蘭達的小憩之所’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但聽完他的話,蘇菲還沒很麽反應,一個聲音便插了進來:


    “米蘭達女士?”


    方鴴迴過頭去,才發現開口的是那個id叫做‘無冕之冠’的年輕人。對方顯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問道:“船長先生,你去過米蘭達女士的旅店麽……”


    “……那裏,那裏現在怎麽樣了?”年輕人猶豫了一下,才如此問道。


    方鴴一怔:“你知道那個地方?”


    無冕之冠點了點頭,他不由看向牽著自己手的德麗絲:“我們在離開都倫之前,就一直藏在那個旅店……是菲奧絲小姐安排我們住在那裏的,米蘭達女士讓我們藏身於閣樓之中,一直到消息走漏為止……”


    方鴴這才想起,那閣樓之上確實好像餘留有床位,其中靠窗的一張,還保留到了現在。


    隻是他沒想到的,那地方居然是德麗絲與其他人的藏身之處,而且聽對方所言,這件事還與那女仆小姐有關係。


    方鴴不由有些吃驚地問道:“是菲奧絲安排你們住在那個地方的……?”


    “菲奧絲姐姐的主人,本來就與我們西林-絲碧卡家族有關係,”德麗絲開口道,脆生脆氣地答道:“而且埃南哥哥,與希爾薇德姐姐關係很好呢。”


    方鴴看向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這才點了點頭:“小時候我們兩家都認識,不過自從我離開南境之後,已經有快十年沒有見過了。埃南的生母,嚴格來說也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人,是我母親的一個遠房表妹。”


    南境貴族之間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讓他有點頭大。


    不過仔細想來,西林-絲碧卡家族與莫德凱撒家族互相幫扶,似乎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畢竟兩者在南境也算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三大支柱之中,除了一個不問世事,剩下兩者理所當然聯係緊密。


    他正要再問什麽,但正時候,外麵廣場上忽然傳來一陣陣歡唿聲。引得所有人都迴過頭去,正看到奎蘇女士從外麵走迴來,對他們招了招手:


    “快出來,鳳凰聖劍要出現了!”


    廣場之外,人群正緩緩自動分開成兩邊。遠處公爵的府邸,鐵柵欄的大門正在徐徐打開,並從裏麵走出一行人來——或者應當說是一行騎士,正從莊園內騎行而出。


    為首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像是一頭沉默的雄獅,威風凜凜,騎在馬上,手持劍鞘——而鞘中之劍,竟隱有紅光閃動。


    那劍大約半掌寬,十字護手是一對張開的羽翼,赤紅如火,正是鳳凰之羽的形狀,男人手持聖劍,一言不發,但人群看到這一幕,已紛紛發出歡唿來。


    因為那正是都倫的驕傲——


    鳳凰聖劍。


    而那個男人,方鴴自然也認出了對方給的身份,其正是莫德凱撒家族的當代家主,鳳凰公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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