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妲利爾的聲音輕輕的,透著些訝異,水晶的熒光映得她手掌發白,逸散的光蔓延在那粗糲的石壁上。


    仿佛不會隨著時光褪色的塗料在石壁上描繪著這樣一幅場景,巨大的漆黑隕石孤懸空中,幾乎占據了壁畫絕大多數畫幅,充滿了壓迫感。隕星下方是城邦、人群、蛇人們的帝國,還有一些不起眼的細節——譬如座方尖碑。


    眾人迴過頭去看著奧黛絲,那位女神大人搖了搖頭,“辛薩斯時代的曆史塵封在塵埃之下,沒人知道那個時代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位海盜王曾經經過這裏,在石壁後方的甬道下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向那個地下的王國。”


    “就連神,也有祂不知曉的事物嗎?”天藍忍不住問道。


    奧黛絲看了她一眼,“神也有,祂們並不是真正全知全能,精靈將天空的眾星稱之為歐林,眾聖的晨星俯仰其上,代表著這個世界某一法則的具現,但在那個領域之外,祂們其實也會殞落,也對永恆的時光含有畏懼。”


    天藍聽得似懂非懂。但在她身後,方鴴也拿出一塊發光魔晶高舉起走近了一些,但光映出牆上的細節,愛麗莎忽然發現了什麽:“你們看,”夜鶯小姐指著石壁上忽然開口:“那隕星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那是黑色王座,”方鴴開口道,“‘燃燒的王座從天而降,並開啟了辛薩斯蛇人帝國紛爭的時代,七個王朝、大小諸邦國彼此征伐,燃盡了太陽時代人與神的血’,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隱喻,一般人們認為是第一禍星的來臨毀滅了那個豐饒的時代,並致使辛薩斯的七個蛇人王國分崩離析。”


    壁畫上黑色的隕星內部是一條沉眠的巨龍,它盤蜷著身軀,半閉著眼瞳,流露出一絲金色的流火來。“但它看起來更像是一條龍,”帕克小聲說道。


    “龍是力量的意像,”姬塔這時開了口,她仰頭看著那壁畫上的一切小聲地解釋道,“它象征著某種權柄,漆黑的禍星殞落之後這權柄一分為七,知識、元素、生命與死亡、以太(以及三種亡佚的尊號),七種力量代表著七個王座,辛薩斯的蛇人為了這些力量展開爭鬥,長達數百年的動蕩致使辛薩斯的時代為之衰落。”


    “你們說這像不像現在,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妲利爾忽然開口道,“蒼翠也遺留下力量,奧述人不正在打它的主意麽,力量或許還是個陰謀,它致使凡人的世界無法團結。”


    “縱使沒有蒼翠,”立在希爾薇德一旁的女仆小姐罕見地開了口,聲音清冷,“凡人的世界亦無法團結。”


    一旁的崔希絲聽了兩人的對話,不由沉默下去。


    “但你們看下麵的那些蛇人,他們像是跪俯向天空,舉起雙手,我在什麽地方見過這樣的姿勢,那是一種儀式,”姬塔盯著石壁上的壁畫道,“還有那七座方尖塔……它們的方位應當是有含義的,這是一個召喚儀式,第一禍星是被蛇人們召喚而來的?”


    “這怎麽可能?”貓人小姐瞪大了眼睛,災殃之星如其得名,是艾塔黎亞一切災禍的根源,它毀滅了諸個時代,從第一禍星降臨,至蒼翠尾隨而至,兩個最強盛的帝國隨之覆滅。


    連帶數片大陸也沉入淵海之下。


    大雨林之中的蜥人對於蛇人的時代極為追緬,雖然它們曾在辛薩斯帝國作為奴隸一般的存在,但蜥人崇尚太陽眾聖,也在辛薩斯的時代覆滅之後建立起璀璨的文明。


    它們認為‘眾聖’(太陽時代的眾神)製定了眾星的律法,並為了抵禦黑色王座的入侵而犧牲了自身,祂們曾在世界之外抵抗黑暗的入侵,但最終功敗垂成——


    然而眾聖留下了一個預言,那預言中預示了艾塔黎亞諸世界最終戰勝禍星的方法,這個預言分為幾個部份,在空海世界廣為流傳,關於光海、黑暗祝福與七個方尖碑的預言正是其中一部分。


    這些古老的預言凡人的世界並不盡信,但仍有一部分深入人心,至少太陽時代眾聖的殞落是可以確定的——眾星聖殿的建立者,歐林眾神之王,太陽神歐力正是上一個時代的存留者。


    但光明之主對於上一個時代三減其口,而這位太陽之神其實也曾經曆過一次重生,傳聞它從枯竭的光海之中複歸,並重新喚醒了艾塔黎亞的星空與法則的力量——再一次重建秩序。


    那之後建立了努美林精靈的時代,精靈們崇尚星空,天文學極為繁盛,一直延續到今日,星與月之塔與占星術士們便是上一個時代的留存。


    蛇人是‘眾聖’的代行者,它們曾在‘眾聖’的指引下對抗漆黑之災,直至第一個時代覆亡,蛇人的帝國也因為失去指引而陷入權柄之爭,直至文明覆亡。


    但如果壁畫上是真的,那麽它與曾經的這段曆史至少有一個是在說謊,如果第一禍星真是由蛇人們召喚而來,那它們才是艾塔黎亞災禍的開啟者。


    大廳中一時間一片沉寂,隻剩下細微的滴水之聲。


    眾人有些默然,也不知道昔日那位海盜王是否也曾看到了這幅壁畫,並作何感想,還是說他壓根也沒關注,直接就離開了這個地方,深入更深的地下。


    鑄匠小姐阿德妮立在眾人之側,仰頭看著水晶的光在大廳的石柱之間映出長長的影子,那些影子如同爪牙一樣縈繞在石壁之間,落在那壁畫之上,一時不由想到了自己父親的事,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等,這……可能嗎?”帕帕拉爾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確實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愛麗莎小聲道:“這也可以解釋蛇人帝國為什麽會因為爭奪‘七個王座’而分崩離析,如果說那力量本就是受它們召喚而來……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看向一旁的崔希絲。


    七王之亂的故事在艾塔黎亞家喻戶曉,但關於七個王座所代表的始源力量還是由這位小姐親口告訴他們的,很顯然,帝國對這上麵的辛秘了解更多。


    夜鶯小姐不由想到那場深入大雨林之中一觸即發的戰爭。


    “別看我,”崔希絲這才迴過神來,搖搖頭道:“那些不同的始源力量中包含著某種祝福,就像是元素賜福,帝國在培養潛在的力量,是為了有一天能逃離這個世界。但我並不清楚更深一層次的東西,包括你們所說的……蒼翠的力量……”


    “逃離這個世界?”妲利爾問道。


    “占星術士們預言艾塔黎亞的覆滅已成為必然,末日將近,帝國必須尋求逃生的手段。”崔希絲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她明白這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算什麽秘密。


    但一個公開的秘密被宣之於口產生的效果還是截然不同的,連天藍也顯出幾分愕然:“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她連忙問道:“連帝國也隻想著要逃走?可他們打算怎麽逃走,帝國全境可是有上億的人口的。”


    “或許是升起辛塔安,”方鴴答道:“即便不是全部,但至少也是其中一部分,帝國早已在通過遍布全境的法陣加固浮空大陸,他們的計劃應當隻差最後幾步而已。”


    崔希絲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們,“原來你們早已知道了……?”


    “原本隻知道其中的一部分,”方鴴道,“但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比如帝國打算如何升起辛塔安,以及最重要的是,逃到什麽地方去?”


    如果雲海本身都要焚成灰燼。


    那麽,即便是將辛塔安升空,又有何意義呢?


    但此時此刻他看著那壁畫上的七座方尖塔,心中卻有所了然:“不過現在,我大概已經清楚了……”


    七座方尖塔是打開‘門扉’的秘密,有傳言說通過它們與四聖物可以通往第三世界,但無論是第三世界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門扉’似乎都暗喻著一條空間通道。


    辛塔安不可能穿過世界之階前往第二世界去,何況在禍星降臨之日第二世界或許同樣會受到波及,如果整個艾塔黎亞覆亡,那麽第二世界很可能也會發生降格。


    但帝國人似乎堅信七座方尖塔可以將他們帶往一個新世界,或者換句話說,努美林精靈為凡人的世界留下的四件聖物,是不是本身就包含著什麽隱含意義?


    更進一步地,在擊退蒼翠之後,努美林精靈們舉族離開艾塔黎亞,但它們的足跡從未曾出現在第二世界,努美林精靈們去了什麽地方?


    它們是不是早已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條逃生的路?


    如此一來,超競技聯盟、不同的國家、如此多的公會與星門港方麵出動如此的人手,甚至不惜從第二世界返迴,也要尋找到七座方尖塔的下落,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方鴴將自己的思緒整理了一下,然後才一一講述。


    崔希絲在一旁聽得先是驚訝,然後轉為沉默,最後不禁露出震駭的神色來:“……所以你從帝國向偉大晶脈注入魔力的流向,……就推斷出帝國在蓋伊化辛塔安下層的土元素界……?”


    她一時有些啞然:“……可是……可是,即便是那樣還有多種可能性,你怎麽能準確猜出穿過辛塔安的以太脈流是如何被梳理的……?”


    “畢竟……你又沒進入過……奧述工匠總會的水晶網脈之中……?”


    “這裏麵有一部分猜測的因素,”方鴴答道,“但我可以先提出假設,水晶網脈最終會折映到以太之海上,當然,凡人看不到那片無邊浩瀚的魔力之海,但卻可以通過某些細枝末節了解它發生了什麽。”


    “……但我正是來調查帝國的水晶網脈的,因此多了解了一下這方麵的信息,諾茲匹茲的地下發生過不止一次沉降,這其實是地下水位變遷導致的;而後來據我了解,發生這樣狀況並不隻有諾茲匹茲一地,當然更重要的是……各空陸的蓋伊水晶儲量都在下降,隻有辛塔安的蓋伊指數卻是上升的……”


    “這很符合以太概論之中網狀理論的概述,帝國在截取橫跨艾塔黎亞的幾大水晶網脈之一,當初發生在艾爾帕欣的那場變故不過就是其中一個小插曲而已。確切的說,是帝國壓製不住計劃中某個節點,導致他們不得不提前在考林—伊休裏安北境打開了一道傳送門——”


    他停頓了一下。


    “這個意外讓帝國在水晶網脈之中至少廢棄了三座水晶塔,這推延了他們計劃的過程,但也驗證了其中一部分可行性,那就是空間之門的確是可以被打開的。”


    方鴴抬頭看著那壁畫上的一切。


    那個推斷裏麵至少涉及到兩個秘密,目前他還不清楚那位魔法皇帝與影人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在艾爾帕欣上空打開的‘門扉’是不是一個預演,不僅僅是預演‘影人’可以再一次迴到這個世界。


    更重要的是,預演‘門扉’本身可以被賦予意義。


    如果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的確可以被企及……


    崔希絲聽他說完,沉默半晌,才看著方鴴忽然開口道:“他們都說你會成為這個時代最傑出的煉金術士之一,我過去還不太服氣,但現在或許也有些理解了……”


    “他們?”


    “帝國工坊的人,那些頂尖的‘大師’們,構築了奧述煉金術上層的那些人,甚至包括阿瑪施特·方丹也是這麽認為的,”崔希絲輕描淡寫:“當然,傑作出的煉金術士多了去了,灰之王,還有那位構裝女王,以及s級聯賽中出盡風頭的那些煉金術士們,誰又不傑出?”


    “但他們可不這麽看,你應當知道,原住民其實是不大看得起我們這樣的速成班的,因為我們的一切都托庇於我們的係統,離了係統我們什麽也不是,”崔希絲看了看他,“但你不一樣。”


    如果換作是她,是絕對無法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分析出帝國人究竟在幹什麽的,這無關乎什麽聰明才智,也無關乎敏銳的觀察力,而是對於以太本質的了解。


    選召者的能力皆來自於係統,但係統隻會賦予他們能力,但並不會告訴他們這能力來自於何處,當他們離開這個世界時,等價的交換便宣告完成。


    星門收迴力量,而他們則獲得等同的信息。


    她不由想起外界的傳聞,這位龍之煉金術士更像是那些軍方所培養的天才。


    但崔希絲這會兒可以肯定,自己這位團長絕不是來自於第三賽區星門港的白手套,有些東西即便是軍方的選召者也不會深入的,他們需要的是合格的軍人。


    可不是鑽研的學者——


    方鴴也有些意外,他先後兩次與那位帝國的大煉金術士會晤都談不上愉快,甚至一度認為帝國的煉金術界不過如此。但沒想到,私底下對方竟對自己如此評價的。


    不過他對於以太理論的了解來自與卡普卡的學習時期,因為欠缺係統的幫助他不得不從最基本的東西學起,那些東西後來成為了興趣,一直到現在仍未放下。


    不過靠著塔塔小姐的幫助,他似乎的確是比一般人更能深入了解以太之海的真正麵目,那些抽象的概念存在於他想象的空間之中,宛若實質。


    就像是他的兩位老師,安洛瑟與那位南境煉金術士協會的會長對他的評價,他對於以太的本質十分敏銳,是個天生的煉金術士。


    但眾人的目的畢竟是為了海盜王的寶庫,或者說是為了那個失落的以太節點而來,在幾個時代之前的壁畫上並不能發現更多的線索之後,有些不耐煩的帕帕拉爾人很快將注意力轉到了後麵的甬道上。


    他走到那個地方,推開鬆動的石質門扉,然後對眾人道:“我說,各位,我們是不是該繼續前進了?”


    他說下去:“那幫子舌頭開叉的家夥又不會活過來告訴我們幾千上萬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除非它們真在這下麵埋藏了什麽寶藏,否則我們杵在這裏好像也沒什麽意義?”


    這話提醒了其他人,眾人不由將目光投向一側的奧黛絲。


    除了一開始之外,這位女神並沒有參與這場討論,但她也隻在一旁默默等待,並不出言催促,這會兒麵對眾人的問詢,也隻是輕輕頷首。


    從那條甬道可以通向一個廣袤的地下世界,但方鴴隨其他人一同離開之前,不由舉起發光的水晶走近了那石壁兩步,最後看了一眼牆上的壁畫。


    他的目光落在那七座方尖塔所指向的隕星之上,漆黑的禍星像是一道打開的門扉,漩渦之中通向一個無盡未知的世界,那‘門扉’之後的世界,努美林精靈所前往的那個世界……


    真的如人們所願麽?


    他視線最後停留在那蜷曲的巨龍之上,如同燃燒的漆黑的火焰一樣的鱗片,尖銳地豎立著,翅膀收攏與尾巴合攏成一個繭狀的圖案。那半闔的眼瞼下流露一絲金色的火焰,讓他心中產生了某種熟悉的感覺。


    但那並不是尼可波拉斯,也不是那頭龍王利夫加德,甚至不同於他見過的任何一頭黑暗的巨龍,但就是讓他感覺到一絲親切。


    那種感受像是在一刹那之間抽離了他的心神,讓他陷入一個惶恐的漩渦之中,在那黑暗的世界之中越墜越深,仿佛要沉入到一個無底深淵之中去。


    直到一隻手握住他,方鴴才悚然迴過神來,才發現那位女神正關切地看著自己:“沒事吧?”


    方鴴出了一身冷汗,搖搖頭:“那是?”


    “我猜你透過那幅壁畫看到了內心中的一隅,”奧黛絲答道,“被世界賦予的力量有千百種形象,如果沉溺其中,難免重蹈蛇人們的覆轍。”


    方鴴有些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阿蘇卡的祭祀曾給予他一個賜福,黑暗祝福正來源於蛇人們所追求的七種始源力量之中的一種——黑暗的王座,知識之冠冕——也不知方才的經曆是否與之有關。


    但他很清楚是奧黛絲救了自己,否則自己的一次複活機會恐怕要交代在這個地方了,但這些蛇人的遺跡實在太過詭異了,他還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的經曆。


    方鴴道了一句謝:“謝謝,女神大人。”


    奧黛絲搖了搖頭,“不必客氣,蛇人的帝國沉淪入黑暗之中,光輝的曆史也被埋藏在那之下,‘眾聖’的死亡形成一片陰鬱的世界,凡人行走在生與死的交界之處難免會失足墜入其中。走吧,盡量不要去看那些令你感到陌生的東西。”


    聽了這段話,方鴴忽然想起今天的黑暗之中的那些名諱,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於太陽時代眾神的亡骸,神祇死後形成黑暗的亡神,蜥人們的神祇不正是如此?


    假如蛇人們建造了七座方尖碑召來了第一禍星,那麽作為‘眾聖’的代行者,它們的行為,是否也曾受到太陽諸神的許可呢?昔日的‘眾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它們是從黑暗之中複歸,還是本來就欣然接受了來自於‘漆黑王座’的許諾?


    蛇人的曆史隱藏於重重謎兆之後,但方鴴已經不敢細想下去了,他很清楚自己思緒之中所言及的那些‘名諱’很可能已經引來了黑暗之中的注視。


    他可不想自己的思維世界被神秘的目光所窺探,深淵之下的力量有些神秘邪惡得難以言喻,方鴴此刻注意到奧黛絲在一行人身畔立下一道護壁,立刻意識到這位女神是在保護自己。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對方,那位女戰士一樣的女神卻看了過來,道:“收斂一下心緒,這並不是防護,而是躲避,我也不想惹上那些東西,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方鴴趕忙收斂了心神。


    這會兒希爾薇德落後了兩步,等他靠近,才關切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方鴴搖搖頭,不希望對方過於擔心自己,隻道:“沒什麽,但待會深入地下之後會有大量的蛇人時代的遺跡,讓其他人別太過於關注那些遺跡之中的圖案與雕塑,小心有陷阱。”


    艦務官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生與死的交界又是什麽?”她又問。


    “就是這個地方,”方鴴恰好知道這個說法,“蛇人的帝國沉入地下之後,和它們逝去的‘眾聖’一起成為一個獨特的界域,那裏形同一片死地,但又建立在生人的土地上,因此是生死交界之地。這不僅僅隻是一個傳說,還記得我們在芬裏斯的經曆麽?”


    希爾薇德迴憶起那時兩人的冒險,那是不多的僅屬於兩人之間的迴憶,她輕輕點點頭,展露出笑意。


    “那座遺跡最後沉入深淵之中,但那下麵的確有些無法言述的黑暗力量,托拉戈托斯正是受那樣的力量侵蝕,才會變成那樣瘋瘋癲癲的模樣。它本來不是一頭黑暗巨龍,但最後卻墮落成為了蒼翠的爪牙——”


    “也就是說這下麵會有危險?”希爾薇德問。


    “多半如此,”方鴴道,“小心無大錯。”


    蛇人的時代留下諸多謎題,就連努美林精靈也不曾參透上一個時代究竟發生過什麽樣的災厄,畢竟在那之前還有一個漫長的斷代——蜥人的大議會崛起於雨林之中,其後又分崩離析。


    隻留下一部分石板上殘缺不全的記載。


    但即便是那些石板至今還具有一定危險性,更不用說傳承自辛薩斯時代的遺跡,蛇人們擅長黑暗的祭祀,掌握著許多詭異的力量,其中一些詛咒的力量沾染上了準沒什麽好果子吃。


    帕帕拉爾人就曾經染上過一個厄運的詛咒,那之後幾個月中苦不堪言他可是親眼所見,而這類詛咒在過去那個時代已經是最溫和和無傷大雅的玩笑了。


    方鴴當然清楚奧黛絲是在提醒自己,他們對那幅壁畫的研究其實已經越界了,方才多虧有這位女神出手相助,否則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過那位海盜王曾經經過這裏,並深入地下,留下自己的寶藏,也就是說這片遺跡之中肯定還存留著一條相對安全的路——而不知出於什麽樣的緣由,那位女神大人似乎很清楚這條路線的存在。


    當然,對於一位庇護這座島嶼的神祇來說,這或許本也不算什麽。


    眾人穿過那條甬道,隨即進入一片廣袤的地下世界中——那或許是浮空島地下的空腔世界,但即便是方鴴早已習慣於在辛塔安的地底世界探險——仿佛抵達帝國以來,他就有過不止一次深入地下的經曆。


    但此時此刻,他還是不禁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壯觀。


    那是地底的空腔構成的綿延起伏的山脈,宏偉的古代遺跡就坐落於‘山脊’之下,眾人高舉的水晶灰色的光隻勾勒出山壁的一部分,而懸崖在前方突兀地消失了,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在深淵的另一頭,一座塵封於世界之外的古代城市,就那麽橫亙於靜滯的時間之中,灰塵將一切都覆蓋,仿佛在無言的時光中將某一刻定格在了上萬年的歲月之前。


    但那延伸的山坳與倒懸的地下山脈犬牙交錯,之間的遺跡群更像是一個沙缸之中微縮造景的一部分,壯觀的古代城市在更加宏偉的意像下亦顯得渺小。


    地下的世界並不是漆黑一片,在城市的中央矗立著一座金字塔般的建築,方鴴一眼就看到那塔尖上特別的存在——一座方尖塔。


    遍及於地下世界的光正是由那座方尖塔上散發而出的。


    熠熠生輝,猶如一輪地底的太陽。


    或者說燈塔。


    “啊,方尖碑!”


    天藍一口就叫出了那個名字,七海旅團對這東西實在太過熟悉了,方鴴見過一次,希爾薇德也見過一次,在不久之前他們還親自‘造’了一座。


    方鴴也停了下來,其實從在上麵看到那幅壁畫開始,他心中就有所預料,畢竟一切太過相似了,地底世界,辛薩斯蛇人時代的遺跡,壁畫。


    如果不是有所異同,他幾乎以為自己又迴到了芬裏斯的地下,如果根據壁畫上所描繪,辛薩斯的蛇人們守護並建造了七座方尖塔,那麽這下麵完全可以存在這樣一座方尖塔。


    但沒想到如此巧合。


    他們在那座山穀之中為帝國人上演了一出好戲,但沒想到奧述的這一座方尖塔竟然真在距離坎帕不遠的地方,隻是並沒有在辛塔安本土,而是在風暴群島之上。


    而且他也沒想到,這座方尖塔會在如此顯眼的地方,才剛剛一進入地下世界,它就映入眾人眼簾——


    “我們可能想錯了一件事,”愛麗莎看著這一幕忽然開口道,“你還記得芬裏斯發生的事麽,團長,島上那些被召集而來的選召者,或許並不是因為奧黛絲女神,而是因為它。”


    方鴴點了點頭,他在看到這一幕時,其實心中同樣也反應了過來。


    “他們的確不是受我召喚而來的,”奧黛絲答道,“我也並沒有那樣的能力,隻有創造你們的那一位,才有能力跨越空間與時間實現這樣的能力。”


    “創造我們的那一位?”天藍迷惑地問。


    “星門。”方鴴答道。


    “所以星門為什麽要讓他們來這裏尋找方尖碑?”


    方鴴搖了搖頭,這他又如何得知?他對於方尖碑也隻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但關於它們如何和四聖物之間產生聯係,又如何打開門扉,也隻是猜測而已。


    但七海旅團的目的其實並不是這座方尖碑。


    或者說,方鴴自身對於方尖碑的興趣也不太大。他當然明白其價值,但問題是他見過一座,希爾薇德見過一座,包括這一座在內,一共三座,但這些都是機緣巧合。


    而剩下四座方尖碑,以他們的實力,幾乎不太可能找到。更不用說其中還包括幾座方尖碑已經為各大公會與帝國的勢力所尋得,掌握在那些大勢力手中,他們幾乎無緣得見。


    用已有的方尖碑去和那些大公會做交易?


    他還沒天真到那個程度。


    更不用說除了方尖碑之外,還要集齊四聖物和精靈聖杯,四聖物中除了海林王冠在他手上之外,哲理之手,永恆徽記和晨光聖劍他可以奢望哪個?


    永恆徽記被作為聖白樹心沉眠於灰樹聖殿之下,是巨樹之丘的核心聖物,晨光聖劍而今也被銀色維斯蘭送往第二世界,更不用說哲理之手是魔法皇帝的所有物。


    帝國,考林—伊休裏安王國還有巨樹之丘的精靈,哪個是好惹的?


    方鴴看了一眼那座熠熠生輝的方尖碑,隨即收迴目光。不過他倒是察覺到一旁的希爾薇德似有一絲心動,他迴過頭去,發現艦務官小姐正緊緊盯著那個地方。


    方鴴心下了然,是因為海之階梯的傳聞,七座方尖碑與四聖物是通向第三世界的門扉,而希爾薇德嫋無音訊的父親,正是為此而失蹤的。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道,“我們可以去看看。”


    既然寶庫和方尖碑都在遺跡之中,那麽順道去看一眼也不是多不得了的事,不過他們得優先迴收以太節點,想辦法讓娜迦一族迴到風暴之眼中去。


    否則風暴肆虐,不僅僅是他們,整個北境都會有大麻煩。


    希爾薇德善解人意,輕輕頷首。


    倒是一旁的崔希絲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團長大人,一定要去將方尖碑上的信息拓印下來……這,很重要。”


    方鴴看向對方,“我自然知道它對帝國很重要,對聖禮公會自然也很重要,但崔希絲,我並不是懷疑你的話,可方尖碑對我們真的也很重要麽?”


    “兩個方麵,”崔希絲沉吟了一下道,“正因為它對帝國和聖禮公會很重要,所以才能作為籌碼,如果我們能將它拿到手,那麽無論是對帝國,還是和我的公會談判,都會有很大優勢。最不濟,也能換到許多我們急需的東西。”


    “這我倒是同意,”夜鶯小姐點點頭,“其次呢?”


    “其次它和超越者有關。”崔希絲道。


    “超越者?”


    “這和第三世界有關,”崔希絲道,“雖然不知道艾塔黎亞的法則究竟對我們有何限製,但我們在不同世界能抵達的力量是有其上限的,大家應當十分清楚。”


    眾人點點頭,在第一世界,這個限製就是五十級的等級上限。


    而五十級之後,選召者升級的體係與現在人們所熟悉的規則是截然不同的——在越過了銅之階後,就是銀之階與金之階,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偽龍騎士和龍騎士。


    這是對於選召者而言,但對於原住民而言其實也是相差無幾的,他們隻是在真正成為龍騎士之前,沒有係統那麽分明地給他們劃分出界限而已。


    能抵達這裏的人,皆是由星門所選出的佼佼者,也熟悉超競技聯盟的一切,對第二世界的升級體係自然不會陌生。


    崔希絲繼續說下去:“五十級以上的角色,偽龍騎士和龍騎士其實還有另一個稱謂,這個稱謂各位應當也不陌生,也就是上位者,因為他們是人的界限的上位,打開了銀之扉之後的超凡存在。”


    “所以帝國認為,在另一扇‘門扉’後麵那個新世界,也仍舊存在力量的上限?”方鴴問道,“他們為那個位階取了一個新的名字,超越者?”


    “那並不是帝國的臆想,”崔希絲搖搖頭,“事實上一些頂尖的職業者幾乎已經摸到了那個門檻,”她看向方鴴,“帝國所尋求的七種本源力量,七個王座,以及煉金術士們從淵海石板上得來的知識,多重並行也好,餘量技巧也好,其實都指向那條終極之路,它們隻是在不同的職業方向上的不同表現而已——”


    “當然,世界仍舊壓製著我們的力量,無論是在那個方向上的摸索,我們都還沒真正抵達那個領域,”崔希絲又道,“不過至少帝國已經可以確信,在曆史上某個時代——尤其可能是指漆黑的災星降臨的那個時代,超越者這一位階曾經短暫地出現在我們的世界上過……”


    “公會方麵是這麽猜測的,更高位階的力量可能是由禍星帶來的,也就是說,在門後的那個世界,至少是存在這個層級的力量的,這也是他們推斷的來由。”


    方鴴默默聽完,心中卻並沒有太多意外。其實從蒼翠之星上他就大約看出了一些端倪,多重並行、餘量技巧大都是來自於同源,影人掌握的力量,看起來確實也有更高的位格。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在夢境之中所見過的那場毀天滅地的大戰。


    那就是第三位階。


    那聽起來離他們還很遠,但難怪崔希絲在諾茲匹茲地下聽說他們對本源力量毫不了解之後,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這或許就是自由選召者與公會選召者之間的差別吧。


    “因為第三禍星一定會來臨,”崔希絲道,“各個公會與帝國,甚至是你們那邊的人其實皆早已為了未來的某一刻而謀劃,接下來艾塔黎亞會發生巨大的變遷,團長大人,如果你真想要七海旅團掌握自己的命運,就一定要優先掌握這些重要的資源。”


    方鴴看著這位少女。


    倒是妲利爾先開口道:“你和我們說這些,不怕公會追究麽?”


    “我不會承認的,”崔希絲搖搖頭,“也希望各位為我保密,但我不甘心隨波逐流,我的確在他……團長身上看到了一種契機,我希望我跟隨的團隊不會甘於平凡。”


    方鴴並沒有接這個茬,在他看來平凡與否並無關緊要,但七海旅團要主宰自己的命運,的確需要掌握一定力量,這是他早已熟知的事實。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去看看那座方尖碑的,這無關乎崔希絲說的那些東西本身,僅僅是它可能與第三世界的門扉有關,與帝國背後的計劃有關,與影人有關。


    那就夠了。


    方鴴等崔希絲平複了心情,才再一次開口道:“接下來我們分頭進入遺跡之內,這座來自於辛薩斯時代的古代城市並沒有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當它陷落之時整個城市被分為了上中下三層,我們目前所看到的隻不過是最上麵一層而已。”


    他看向遠處那座遺跡,這些信息自然是從那位女神大人那裏得來的。


    “啊?”天藍聽說要分兵,立刻心裏有些發毛,“我們不能在一起嗎,不是有女神大人為我們指引道路麽?”


    “但我隻能為你們指引至此,”見眾人向自己看來,奧黛絲靜靜地開口道:“我也從未進入過這片遺跡中,來自於生死交界之處有著迥異於我們世界的法則,就算是我也無法了解其中全部。”


    她接著說道:“不過接下來,我也會加入你們參與搜索。”


    “那我要和女神大人一隊。”詩人小姐立刻道,用膝蓋想也明白這幾隊人當中,自然是和一位神祇一同行動最為保險。


    “不,”但方鴴搖搖頭,“你和妲利爾、愛麗莎、崔希絲還有希爾薇德一組,你們這一組探索遺跡的最上層,這裏在遺跡外圍,應當相對安全。”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如果娜迦一族和帝國人已經抵達了島上,那麽他們隨時可能找到這位於地下的遺跡。而根據奧黛絲的說法,島上進入地下遺跡的入口並不隻有一個。


    七海旅團這一次雖然出動的人手不少,可要是正麵撞上帝國人執劍庭的艦隊,或者娜迦一族的主力,還真沒那麽好對付,甚至有可能兇多吉少。


    因此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哦,”天藍隻好點了點頭,所幸上層區域全部在方尖塔的照耀範圍之內,在她看來還算安全,而且同行的妲利爾和夜鶯小姐都是一把好手,更不用說艦務官小姐也十分可靠。


    方鴴才又看向羅昊幾人:“羅昊,箱子,帕克你們三個一組,姬塔和你們一同行動,阿德妮小姐給你們帶路,你們得保護好她,你們的任務是搜索遺跡中層。”


    羅昊點了點頭。


    方鴴最後看向奧黛絲:“女神大人,你帶我前往遺跡下層。”


    奧黛絲聞言輕輕頷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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