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摧正在整理外麵送來的書信,忽聞差役來稟王大官人求見,便讓請去廳堂。


    此前王大官人多次示好,宴摧並非不知,隻是見他態度曖昧,懶得理會罷了。


    “王老板這迴親自前來,想是心中有了決斷?”宴摧懶得與他兜圈子,上來便不無調侃地來了這麽一句。


    王大官人冒出一腦門冷汗,訕訕為自己辯解:“鄙人一介商賈,有許多身不由己,還請先生原諒則個。”


    見宴摧未答,麵上卻也沒有什麽怒意,王大官人便知道自己這趟是來對了。


    他觀察兩位師爺行事作風已久,大概知曉這位從師爺的脾性,更何況之前屢次試探都被人看穿了,這會兒實不必浪費時間去考驗對方的耐心,遂道:“如今各處天災人禍,鄙人觀大人愛民如子,心中欽佩仰慕已久,鄙人也沒什麽別的本事,隻家中頗有資財,遂欲盡綿薄之力,早想前來拜見大人,隻是……”


    王大官人邊說邊觀察宴摧,見他麵色越發緩和,心中又多了一些把握,言辭越發懇切:“族中的選擇與鄙人背道而馳,鄙人這一路走來頗得家族扶持,難免多生思慮。”


    發自肺腑的感歎,可謂真情實感,一番話似是和盤托出,直白又真誠,叫誰聽了都會覺得這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宴摧並沒有被迷惑,真正老實巴交的人可不會在利益權衡中遊刃有餘,隻是他並不反感這種精明,更何況對方還是來送錢的,許多小心思都可以被原諒:“聽聞王老板是做海上生意?”


    王大官人還以為他會問王氏家族的打算,微微怔愣一下,立時解釋道:“是,前些年靠海上貿易混口飯吃,不過自開戰以後,這生意也不大好做了,到處亂得很,鄙人隻好帶著家人選了這處暫避兵禍。”


    講起自己的發家史,王大官人能說三天三夜,不過他知曉這位從師爺忙的很,也就十分克製。


    原來,王大官人之所以能吃上這口飯,還得益於瞿國。


    瞿國因為打仗,士農工商都頗為落後,偏偏十多年前在“工”方麵唯有造船業一枝獨秀。


    這是因為瞿帝已經不再滿足於在這片陸地上征戰,想要朝海外開拓,隻是最後因為其他各方麵無力支撐遠洋征戰,這才澆滅了瞿帝心中稱霸海外的小火苗。瞿帝的選擇,造就了如日中天的造船業,亦令它從頂峰跌落。


    那些沒有活幹的能工巧匠自然要尋找更好的出路。


    然而,同樣臨海的小陳國朝廷沒有半點開拓之心,滿朝上下就沒有一個想過去撿漏,於是沒過幾年,這些造船的能工巧匠便都便宜了小陳國精明的商賈們。


    宴摧在此前曾讓人查過王大官人,略知其經曆。


    王大官人原隻是王氏家族中一個不起眼的子弟,彼時他的生意剛剛步入正軌,才開始盈利,眼看有著不錯的前景,他卻突然決定變賣家業,投入了所有錢財組建海上商隊。


    那時候誰都不理解,老娘媳婦也整日愁容滿麵,然而,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而當他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幾乎可以壟斷海上貿易之時,瞿國突然對小陳國開戰,他在亂局之下果斷撇下巨大的利益,帶著家人跑到這犄角旮旯裏,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與主家同樣的命運……


    這個人似乎總是能夠在關鍵時刻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就譬如他此刻背棄主家,選擇向師玄瓔投誠。


    宴摧從不輕視這世間任何的人、物,哪怕是一隻螻蟻,即便他們有著幾乎可以碾壓一切的戰力,亦有可能會陰溝裏翻船,何況,征服天下,治理好一個國家,絕不是能打就行,但他也始終對師玄瓔充滿信心,從不認為她會失敗。


    王大官人能夠輕易舍棄巨大利益,光是這份心性便絕非常人。


    對於這樣有用之人,宴摧自然不會拒之門外。


    也是直到二人深談之後,宴摧才知道,原來王氏主家如此覬覦師玄瓔手裏的東西,甚至已經準備有所動作,隻不過她今早為了省靈氣騎馬出城,竟讓王大官人誤會王家野心被識破,這才逼得他做出抉擇。


    這……宴摧能說什麽呢?當然是笑納了!


    兩人相談甚歡,最後更建立了更加“坦誠”的合作關係,即王大官人獻上一半家產,並許諾任憑差遣,宴摧闊氣地舍了三顆靈果。


    送走王大官人,宴摧迴到書房在賬本上減掉三顆靈果時,還是忍不住歎氣。


    他把王大官人奉上的資財點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稍微舒坦一點。


    在杉塵芥裏,靈石靈果有限且不可再生,固然十分珍貴,可終究是要用的,三顆靈果拿到哪兒都能換到巨額財富,但如何利益最大化,如何安全、持續的交易,也是個難題。


    之前師玄瓔看似把靈果四處亂散,實則亦把握著其中的度,直到最近才公開把靈果賞賜給官員,用來吸引人才。


    宴摧知道,用不了多久,這裏將會不再平靜,他想在此之前做好更充足的準備。


    ……


    砰!


    “跑了?!”


    瞿帝掃落茶桌上的瓶瓶罐罐,雙目赤紅,正欲再發作,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自打入秋以來,瞿帝就開始身體抱恙,隻不過他本身就是一個武修,這些年也保養的極好,起初並無大礙,但持續怒火攻心導致他病情越來越重。


    屋裏隻有他與一名大宗師,大宗師見他咳得撕心裂肺,問道:“陛下,可要叫太醫?”


    瞿帝擺手,咳嗽漸漸緩和,再抬頭時,麵上竟有幾分滄桑之感,他聲音嘶啞:“肖紅帆為何會提前得知消息?”


    大宗師很是無語,就憑瞿帝對肖紅帆的態度,她就是個傻子也應該知道自己處境不妙,更何況自暫管西南軍之後,她多次不受軍令,幾乎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當然會關注朝中一舉一動!


    想打勝仗就得時刻掌握局勢,肖紅帆是將星,迄今為止,除了瞿國突然割地求和一事導致軍心大亂,痛失花州,她在正麵戰場還沒有吃過敗仗,這樣一個人會搞情報很稀奇嗎?


    瞿帝顯然隻是被怒意衝昏頭腦,稍稍冷靜下來之後,便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陛下……”太監在外稟道,“劉相求見。”


    瞿帝側首看向緊閉的大門,雙眼微眯。


    自從陳濟之被禁足之後,劉恕己一家獨大,活躍得很啊。


    他揮手令大宗師退下,命人進來收拾滿地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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