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對是在撒謊。烏丸酒良心中想道。


    扔兩粒冰塊,倒酒,然後插一塊橙子皮。如果能從裏麵喝出什麽韻味來,也隻會是自己半生不熟的技術導致的瑕疵。


    能放出這麽一串彩虹屁來,對方要麽是對酒不懂裝懂,要麽是在奉承自己。


    烏丸酒良下意識的覺得是後者,另一個理由是對方對他稱唿為‘boss’。


    雖然疑是歐美人,但對方的日語非常的正常,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說話需要雙語混雜的人。而到了酒吧的客人對酒吧老板稱唿為‘老板’很正常,稱為‘boss’就有些奇怪了。


    在烏丸酒良的認知中,boss這個詞更多是稱唿自己的上司的,換句話這樣稱唿會讓人有一種對方是自己的下屬的感覺。


    而且,從對方端起酒杯開始,烏丸酒良漸漸在這位身上感到了一種親近感,如同對方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一般。


    烏丸酒良覺得,這種親近感也是對方故意營造出來的,他對這位客人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


    和他這個調酒師一樣,這位客人應該也從事服務行業,也許在夜總會、也許在風俗店。


    一言概之,是風塵女子。


    雖然心裏覺得對方在撒謊,烏丸酒良嘴上隻是迴答道:“能得到客人你的喜愛,是這杯酒的榮幸。”


    然後他決定試探一下對方。


    “雖然很可惜,但出了急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希望客人能夠多體諒一下你的男朋友吧,寬容與包容可是淑女的加分點呢。”


    說完這樣的話,這位客人大概會開始抱怨:‘體諒、體諒,每次都要我來體諒,他怎麽不知道體諒體諒我呢?’雲雲。


    接著在這樣的抱怨中情緒開始失控,哭訴、點酒、買醉,一氣嗬成。


    然而這位漂亮的客人對烏丸酒良的話毫無反應,直接將話題轉移到他的身上:


    “boss怎麽三天沒有開業了?好久沒有喝到老板的酒,我可是想念的緊呢。”


    不接話,臉上又絲毫看不出異樣,她一定有較深的城府和演技嗎,而且下意識的避免了不愉快的談話。在烏丸酒良心中,對方是同行業人員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哈,讓客人擔心了。隻是身體有些不適,歇業休息了一段時間罷了。”


    一邊想著,烏丸酒良嘴上迴答了對方的問題。


    客人又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酒吧。


    吧台前的六張圓凳還有五張空著,三張可供雙人相對而坐的小桌也一樣空蕩蕩,隻有老式留聲機的黃銅喇叭正忠實的用音樂填滿這裏。


    “今天的生意看起來不太好呢,隻有我一個客人嗎?”


    烏丸酒良立刻答道:“我想是因為今天剛剛營業的緣故吧,不過對我而言,第一位客人是你這樣美麗的小姐真的是我的幸運。”


    “boss這句話讓人家聽了好高興啊!”


    疑似風塵女子的客人雙手捧著臉,如青春少女一般做出害羞的動作。


    既做作又勾人,讓人一眼能看出她在演戲,卻又被那扭捏的姿態所打動,將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烏丸酒良心中徹底坐實了他的猜測,這位客人太會勾人男人了!


    絕對的風塵女子,而且是夜總會頭牌!放古代能在吉原做花魁的那種!


    他心裏揣測的時候,客人又提議道:“不如我把我的朋友叫來,給boss添一單生意如何?”


    烏丸酒良大喜,正愁買賣不開張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為了感謝你,再請你一杯怎麽樣?”


    因為又要有生意上門,烏丸酒良此時的喜悅有些失態,比起之前的職業假笑,現在是發自內心的笑顏。


    令烏丸酒良沒想到的是,客人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屈膝行了一個提裙禮。


    “非常抱歉,作為淑女,飲酒要淺嚐即止。”客人這樣說道:“那麽,恕我告辭,祝老板今晚生意興隆。”


    “再見,路上小心。”烏丸酒良下意識的送別已經了出了門的客人,不知對方聽到了嗎。


    意識到自己的第一筆生意已經結束了,烏丸酒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他看向趴在櫃台邊沿的黑色大肥貓:“椰子,我們把第一個客人成功應付過去了。耶!”


    大肥貓打著瞌睡,沒有理他。


    然後烏丸酒良拿起了客人的酒杯,將杯中酒水倒掉,衝洗擦拭杯子。


    杯中酒幾乎未見減少,看來這位客人還是不喜歡他的手藝……就算是純飲,也有這位入門調酒師還需要學習的地方吧。


    烏丸酒良突然又是一愣。


    “客人走的時候沒有給錢啊……不對,這杯酒我說了要請她……她隻喝了我請的酒就走了,沒有點單?”


    “嘶——”烏丸酒良意識到問題所在:“我被白嫖了?”


    哇,這位不知姓名的風塵小姐,大家都是幹服務行業的,都明白對方的辛苦,你不可能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吧,我請你酒你卻不點單,居然白嫖我?


    敢不敢把你在哪裏上班說出來,我也去白嫖你一下怎麽樣?


    一邊洗著杯子,烏丸酒良幹動嘴不出聲,對著空氣無聲的輸出。


    洗完杯子也抱怨完畢,他又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切悲劇的發生,都是當事人的弱小所導致的。


    因為那仿佛血脈相連一般的親近感,即便被白嫖了,他對這位客人依然有很好的觀感。仔細想想之後,烏丸酒良覺得,對方之所以不點單,甚至連他的第二次請酒都拒絕了,歸根結底是因為嫌他的酒難喝。


    “唉,果然是因為失憶,影響了我的技術嗎?”烏丸酒良歎息道:“還是說失憶之前,我也隻是個菜逼調酒師?”


    “啊——!”掛在鸚鵡架上的烏鴉蓮子突然輕叫了一聲,仿佛在說‘你說得對’。


    “去!”烏丸酒良從櫃台裏拿出一粒烏鴉飼料,朝著蓮子丟了過去。


    如同訓練過一般,蓮子一仰頭,精準的用鳥喙接住了食糧,然後仰頭吃了下去。


    蓮子的飼料是肉食性鳥糧,主要成分有魚粉、血粉、蠶蛹粉和大豆。


    似乎是被蓮子的叫聲所驚醒,又或者聞到了鳥糧的味道,之前還在睡覺的椰子騰的站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烏丸酒良,黑珍珠一般的眼睛仿佛再問:“今天提前開飯了嗎?”


    烏丸酒良覺得好笑,便拿出了一粒圓滾滾的貓糧,從吧台上朝黑貓椰子撥去。


    貓糧滾動的路徑精準的與吧台邊緣平行,而站在吧台邊緣的黑貓,抻長了脖子看著貓糧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剛好停在了自己的麵前。沒有立刻去吃,而是抬起頭茫然的看著烏丸酒良:就這?


    “生意再不開張,我們就要一起餓死了,椰子你還是提前減減肥吧。”烏丸酒良沒好氣的說道。


    剛剛立刻的客人雖然說了要叫朋友來,但她自己都不肯再喝上一杯便揚長而去,烏丸酒良便沒有把下一單生意的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風鈴響起清脆的鈴音,酒吧的門再一次被推開。


    兩道漆黑的高大身影,如同兩座漆黑的鐵塔一般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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