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問你,方才澧王妃初到的時候,卻用那不同平常的眼神看你,這又是為何呢?”

    眼見著朱氏粗略上看來似乎真沒什麽問題了,林瑾寧反而更加謹慎,便幹脆拋出這樣一個看似模棱兩可的問題出來。

    “這……”聽到林瑾寧這個問題,朱氏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澧王妃看起來為什麽會像是認識她的樣子。

    難不成,是她那個妹妹告訴了澧王妃什麽?

    突然,朱氏恍若福至心靈一般,竟想到了一種可能。

    “迴娘娘的話,奴婢想起來了。”這話讓朱氏說得格外有底氣,隻見她恭恭敬敬道:“奴婢那妹妹那時候遞消息進來聯係奴婢的時候,奴婢為了搪塞,便說奴婢在娘娘這裏並不受寵,便是日常也不過隻自個兒待在屋子裏不得出來罷了……奴婢想著,是不是奴婢那妹妹曾與澧王妃娘娘說了些什麽……”

    這話說完,朱氏又偷看林瑾寧一眼,見她仍無動作,又不由得心中忐忑起來--畢竟方才這理由隻是她猜測罷了,誰知人家信不信呢。

    果然,林瑾寧的確不怎麽信這個說法,依舊隻自顧自接著問。

    “你不是說你在環母妃那裏不受寵?再加上你又說……宮中無人知道你與你妹妹的姐妹關係,可見你二人長得當不會很相似……”說著,林瑾寧隨意瞥了朱氏一眼,隻見她露出一臉恍然大悟又更加不安的表情,這才滿意的接著說:“莫非你與四弟妹曾經見過?不然,她怎麽就像是認識你一般呢?嗯?”

    “奴婢,奴婢也……”許是因為奴婢應當是娘娘您身邊現存的唯一的女官?

    當然,這個聽起來就讓人覺得敷衍的話,朱氏是不敢說出來的。

    當日,那個吊死在她隔壁的荀氏不得善終的下場,朱氏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以至於到了如今,每每她打從曾經荀氏住過的那間屋子門口經過時,都會暗暗加快速度走。

    話是這樣說,可她是當真不知道澧王妃如何會認識她啊!

    林瑾寧可不等朱氏想出個說法來,又道:“還有,你說你妹妹是繼母所生,與你關係不好,但你們到底是一家人,加上環母妃勢大,誰知道你此刻是真心還是假意?”

    “……”

    朱氏嘴巴動了動,還不待她說話,林瑾寧又開口。

    “更何況,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又怎麽向我證明,你如今說的這麽多,不是隻想著

    要獲得我的信任,而故意告訴我的呢?”

    林瑾寧這三連擊,直唬得朱氏汗如雨下,故而林瑾寧便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朱氏滿臉的緊張。

    “朱姑姑,你可還記得,那個不久前才因為私通而羞愧自盡的荀氏?你也是我身邊的女官,我可當真不想你也出了這樣的事兒啊。”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對,林瑾寧就是威脅朱氏,她要讓朱氏記得,那個自以為聰明、妄圖騙過她的荀氏,是怎麽一步步把自己逼到死胡同裏頭,甚至到死都拜托不了一個“私通”的罪名的!

    聽到這裏,雖說麵上並不大看得出來,但荀氏之事也的確將她嚇了個通透的朱氏,也終於熬不住的“噗通”一聲跪下,伏地拜首以表忠心。

    “娘娘,奴婢當初雖然的確是環貴妃娘娘派過來監視府中的,但因為奴婢沒有把柄在環貴妃娘娘手上,因此也並沒有得貴妃娘娘的全部信任,故而……貴妃娘娘才會又派了那荀氏來。”說著朱氏又頓了頓,也不敢抬頭觀林瑾寧臉色,隻暗暗咽了口口水,這才接著說:“再有,奴婢不似奴婢的妹妹已有家小,奴婢至今未嫁,因而也不曾有什麽餘的牽連,奴婢此生不過想安然終老罷了……請娘娘恕奴婢直言……咱們照王府雖無飛天之運,卻也能保得平安,奴婢所想,不過安然到老。”

    “嗬。”

    聞言,林瑾寧不由得坐正了身子,頗有些好奇的盯著朱氏輕笑了一聲。

    真沒想到,這往常瞧著也就是尋常的朱氏竟還能有這見地。

    朱氏倒是被林瑾寧這一聲輕笑嚇到了,隻以為是林瑾寧依舊不信任她的緣故,因此她立時又趕緊抖著聲音道:“奴婢還知道……府中除了那高桐以外,還有幾個人,是奴婢曾在環貴妃娘娘那裏見過或者聽過的,娘娘容稟。”

    “……你起來說。”聽見朱氏知道些許眼線,林瑾寧反倒重視了。

    如今林瑾寧雖然用自己帶來的下人和司瑁真正信得過的下人將整個主院、庫房和采買三處至關重要的地方護好了,但府中其它地方那幾乎無處不在的釘子,依舊讓她擔憂不已。

    畢竟荀氏那次的事情猶還曆曆在目,若非她長了個心眼兒提前讓陪房們將那整個西偏院都圍住了,隻怕當日他們三家王府結盟的消息就能給人送到環貴妃的案頭上去。

    而雖說當時那事情並沒有對照王府造成什麽實際上的傷害,但林瑾寧每每想到之後環貴妃派來夏內侍的

    那時候,就不由得有些後怕。

    還好她聽到消息就當機立斷使人喚司瑁迴來了,不然,她或許撐得過一時半刻,但若過了一個時辰呢?兩個時辰呢?她又攔得住幾時?

    若當真讓那夏內侍在荀氏無屋子裏找到些什麽,或者順手栽贓些什麽,她可當真不必活了,更遑論還讓那一群大男人進了後院呢。

    就因為這個,林瑾寧如今便更不可能這樣輕易就相信朱氏了,哪怕她說的都是真的,林瑾寧也一定要查一查再說,更遑論此刻還不過是結論未定的時候。

    卻說這時,朱氏被林瑾寧喚起來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林瑾寧的什麽其它的指示,因此她也隻好惴惴不安的低著頭等待著。

    林瑾寧也琢磨著應當怎麽辦。

    思慮許久,可算是打定了主意的林瑾寧,沉吟幾息便道:“那小桌上有紙筆,你將你在環母妃那裏聽過、見過人的名單都寫下來,包括你見到這些人的時間地點和猜測,都寫下來。”

    “……是,奴婢遵命。”

    中心聽到林瑾寧的吩咐,心中已經猜測萬千的朱氏這才略略安了心,卻又忽而醒悟一般明白林瑾寧這做法的意思--這是要她留筆供啊,這字要是寫了,她便是再也沒有退路了!

    朱氏不是沒想過隱瞞一些東西不寫下來,用來作為自己護身的後路。

    但一來,她的確沒有什麽太大的野心,所想也不過隻是好好終老,最好還是得主子器重、信任的過得好的終老。

    二來,她也的確有些被那天荀氏的事情嚇到了,且觀其整件事,雖然她不曾知道全部,但連聽帶猜也猜到幾分--她如今伺候的這位照王妃娘娘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若真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便不能有所隱瞞,不然,日後若被人發現,估摸著她也會是和那荀氏一個下場。

    而三來,便是因為私事了。

    朱氏是家中嫡長女,因母親體弱生下她不過幾年就因病去了,而父親為了嫡子,便很快便娶了繼夫人。

    要說天不遂人願呢,這繼夫人的頭一胎,竟然也是生的一個女兒,也就是如今這個跟在澧王妃身邊的女官小朱氏。後來又過了幾年,那繼夫人方才得了個兒子。

    奈何如此,可朱氏與小朱氏之間的齟齬,反而愈發嚴重--在盛隆,便是同母所出,其嫡長女與嫡次女的地位也是會稍稍差一些的,更遑論這兩人一個是元妻所生的長女,而另一個隻是繼妻所生的次女。

    而這也是為什麽,朱氏當年能通過關係進宮伺候貴人,而小朱氏卻隻能到當時並不受寵的太子東宮,去服侍太子側妃的原因。

    也因此,朱氏嫉恨小朱氏因有母親,所以往日所有份例都不合規矩的比她高出一線,而小朱氏也暗恨朱氏占了原本屬於她的嫡長女身份。

    日久天長,兩人之間的仇,也就這麽結下了。

    隻是誰也想不到,如今多年過去,兩人之間竟會風水輪流轉。

    原本是伺候妃嬪的朱氏因為先皇去世、新帝登基,被重新分配到了那時已經是環貴妃的秦氏宮中,剛好又比原本隻是伺候太子側妃的小朱氏的待遇差一線。

    再加上多年前,環貴妃還是太子側妃時就已經為身邊伺候的幾個女官選好了人家。而那時時局動蕩,朱氏伺候的於貴人又身份低下沒能力為她安排什麽,加上朱氏在分到環貴妃身邊後,因為小朱氏的排擠而更是不受重視,久而久之,她的婚事便被這麽有意無意的給耽擱了下來。

    多年顛簸,讓朱氏自然而然練出了一副笑麵人的本事,便是她妹妹,都不知道她心中藏著這麽多恨事,還以為她已經認命了、死心了,隻安安分分為環貴妃辦事,待到日後許些銀子,再為她選一個好養子養孫,為她養老送終。

    卻不想,養老送終的事情,朱氏自己也可以去辦,隻要得到主子器重,任誰都不敢為難於她,那她又為何非要守在環貴妃這條船上呢?

    不過,朱氏這些心思,小朱氏不知道,閔巷榆和環貴妃也不知道,於是,此時朱氏的毫不保留,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約摸過了一刻鍾,朱氏終於寫完了字,待得字跡幹得差不多了,她便徑直將一疊兒紙遞過來,由錦繡半途接手,再轉遞給了林瑾寧。

    林瑾寧眯著眼睛一點一點慢慢的看這厚厚的一疊兒紙,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屋子裏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隻聽聞一些小小的唿吸聲。

    此刻,林瑾寧滿腦子已經被怒火填滿了。

    若朱氏沒有造假或者隱瞞,那麽,這紙上寫的這麽多人,應當都是環貴妃的人。

    首先就是司瑁幾個乳娘,果然無一例外,四個全部都是環貴妃派來的。該慶幸這麽多年司瑁都一直以“膽小沒用”的樣子示人嗎?不然,他哪裏活得到這麽大!

    再往下看,府中原大廚房掌勺大廚,采買處的劉柄一家子,還有好多不顯眼的丫鬟、內侍們。

    就這麽看,這環貴妃簡直掩飾都不想掩飾一下了,竟是不放什麽暗線,徑自當成“明線”了!

    等看完這一疊兒紙後,林瑾寧已經對朱氏所寫的東西信了有一半了,但到底該問的問題還是要弄清楚的。隻見林瑾寧道:“……你不是說你在環貴妃身邊並不受寵嗎?除了那些原本就在瑞安宮當值的以外,還有這麽多人,怎麽就個個都被你發現了?”

    此時朱氏已經平穩了下來,也知道自己成敗就在此一舉,故而也不隱瞞,隻直言道:“迴娘娘的話,那大廚房的掌勺,是奴婢偶然發現不對勁的,雖說並不一定是環貴妃娘娘派來的,但也肯定不能輕信,而那采買的劉柄一家,便是要幫與奴婢遞消息的高桐傳信的人家了。再加上奴婢早前在宮中之時,曾也特意留意奴婢妹妹為環貴妃娘娘往各處傳過消息的事情,而這裏頭剩下幾個人,都是奴婢曾經見過的。”

    “是嘛。”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林瑾寧也緩和了許多,隻是沉吟片刻,方道:“這樣吧,打明兒開始,你便跟在我身邊吧,然後想個法子遞消息出去,就說你已經得到我的信任了,那高桐那條線,我留著有用。下去休息罷。”

    “是,娘娘,奴婢告退。”從林瑾寧這裏得了準話,朱氏也安定了,便也不多說話隻快步退下。

    她知道,這一局她賭贏了。還好她沒有隱瞞,不然,如今隻怕便不是這個結局了。

    反觀林瑾寧,正捏著那一疊兒紙,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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