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沒亮林瑾寧就醒了。

    她睜著眼睛盯著床帳頂上龍鳳呈祥的花樣,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今日是迴門的日子。

    而前世,林瑾寧的迴門就是一場笑話。

    是那日,叫她聽見她丈夫說他愛的是她妹妹而非她自己;是那日,她知道自己嫁到陳家的作用不過是“顧全大局”;是那日……她徹底瘋了。

    好在今生不會了。

    林瑾寧輕輕轉過頭看著司瑁,嘴角含笑的想著。

    瞧著昨日兩人在庫房挑揀迴門禮時,司瑁那恨不得將半個庫房都搬出來的樣兒……若說他是為了她妹妹林瑾瑤……那林瑾寧就立時從護城河上跳下去!

    林瑾寧微微垂了眼,暗自唾棄了自己一番。

    這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此生司瑁與林瑾瑤那是見都不曾見過,與司瑁定情的是她,與司瑁成親的也是她,她又何苦這樣貶低自己?

    思及此,林瑾寧又轉了轉身體,眉目柔和的側身麵對著司瑁。

    這個人是她的相公,是與她說好要榮辱與共一輩子的人。

    林瑾寧一番動作,倒無意將原本同樣因緊張而淺眠的司瑁給鬧騰醒了。

    司瑁一睜開眼,就瞧見林瑾寧一雙眼睛充滿依賴的看著他,這目光叫司瑁心中先是多了幾分訝異,後忽又一陣歡欣,故而便溫溫笑著問道:“娘子這是怎麽了?可是看為夫看入迷了麽?”

    毫無準備的林瑾寧一時不察便撞進這樣一雙充滿愛意的黑色眼睛裏,又聽見司瑁這樣毫不遮掩的話,不由得一陣臉紅,半晌方才平複下心緒。

    便見林瑾寧輕輕一瞥眼,又涼涼道:“是呀,今日迴門妾身心裏期待得很,便早早醒了,可是王爺何時也是這樣淺眠了?妾身怎麽不知道?”

    聽見這話,司瑁心中不由一陣苦笑。

    他的娘子在私底下,也隻有在逗他和生氣的時候,會管自己叫“妾身”,管他叫“爺”的。

    瞧著此刻情形便不像是在逗他,那便是……經不住他逗,於是生氣了?

    思及此,司瑁幹脆一把將林瑾寧摟過來。

    “呀!”林瑾寧一個未防備,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之後,便發覺自個兒已經到司瑁懷裏了。瞧這情形讓林瑾寧一陣臉紅,故而她便略有幾分惱羞成怒道:“大早上的,你做什麽呢!”

    “

    娘子不生氣,我也是一樣因緊張而睡不好的呢。”司瑁輕輕將林瑾寧鬢角的碎發攏到腦後,又道:“我們原是聖旨賜婚,誰知嶽父嶽母滿不滿意我這女婿?我也一夜沒睡好了,卻是不獨娘子一個人緊張的。”

    “你如今可是照王爺,爹爹娘親怎會不滿意你?可見是借口!”林瑾寧知道司瑁說的是實話,但卻故意拿話詐他,還用指尖輕輕點他的鼻尖玩兒。

    “嶽父嶽母是娘子的生身父母,我既珍愛娘子,那對嶽父嶽母自然也不能等閑視之。”說著司瑁捏起林瑾寧的指尖,徑直往口裏放了小小咬一口。

    林瑾寧的臉紅透了,隻顧害羞垂著頭卻沒有看清司瑁眼中濃重的愛意。

    “篤篤篤”

    “王爺,王妃娘娘,辰時了,該起了。”

    聽見聲音的兩人渾身一僵,林瑾寧更是一頭紮進司瑁懷裏不敢動了。

    “我們醒了,在外頭等著!”司瑁暗罵一聲,又高聲應了,這才摟著還羞得不行的林瑾寧起身下床。

    待得兩人穿好了中衣,司瑁方才放外頭的丫鬟們進來。

    這時候林瑾寧卻不願給司瑁穿衣了,便幹脆指了錦瑟、錦羅過去。

    等兩人衣裳齊整要去用早膳的時候,林瑾寧竟還拉住司瑁道:“妾身手腳愚笨,平日又怕不得閑,爺以後還是提兩個內侍上來服侍著穿衣吧。”

    說著林瑾寧便一抬腳先一步快速往前頭去了。

    而被林瑾寧丟在後頭的司瑁幾乎快要被她的言行氣笑了--這是誰昨日才說過要自己服侍他更衣的?今日便讓他提兩個內侍上來……這樣不講信用真的好?

    等兩人坐在正去林家的馬車上時,林瑾寧已經恢複了尋常,宛若無事一般與司瑁說話、親昵,反倒是司瑁一早上憋了一肚子氣,又舍不得對著林瑾寧發,隻能暗自憋到內傷。

    真不知是他自己太不穩重,還是他娘子太穩重。司瑁想。

    因照王府與林家原本就隻隔了兩條大街,故而不消一炷香時間,馬車就到了林家。

    此時林家中門大開。

    因馬車中有女眷,故而林家眾人均在大門正對著的大院子裏等著。

    前後兩輛馬車先後進門。

    依舊不等那些丫鬟侍從上前服侍,司瑁就先一步扶著林瑾寧下來了。

    “拜見王爺、王妃娘娘。”

    司瑁與林瑾寧將將站穩,

    原本就等了許久的滿院子人就都盡數跪下了。

    看到此幕的林瑾寧心裏真是疼的不行,但礙於規矩也隻能安靜的站在司瑁身後,作出一副賢惠淡然的樣子,隻有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父母雙親與幾個弟弟妹妹。

    好在司瑁立時便上前將林記安扶起來,又道:“林大人、林夫人並眾位弟弟妹妹們請起,本王如今隻是二位的女婿,是眾弟弟妹妹的姐夫,咱們私底下隻從家禮,不必從國禮。”

    聞言林瑾寧也趕緊上前幾步,將楊氏扶起來。

    “微臣惶恐。”說是這樣說,林記安還是目中含笑的隨著司瑁的動作起身,他身後眾人也都陸續起身。

    眾人見了禮,司瑁又指了幾個侍從將後一輛馬車裏頭給林家的迴門禮抬下來,待到林記安、楊氏謝了,他便隨著林記安與幾個哥兒往前廳去,而林瑾寧便被楊氏拉著往後院去。

    一入後院小花廳,楊氏便拉著林瑾寧哭個不停,直道:“我的兒,娘親這幾日心裏真是空落落的,真是百般滋味說不出啊!”

    “……娘親,女兒過得好呢,娘親該高興才是。”

    林瑾寧憋住眼淚,先從袖中抽出一隻帕子給楊氏擦了,又扶著楊氏往軟榻上坐好,這才掉頭拉過手足無措站在一邊的林瑾瑤一道兒坐在軟榻另一邊。

    “爺待我很好,趙嬪母妃也喜歡我得很,娘親有什麽可擔心?若是想我了,我便多迴來幾次可行?”

    “那怎麽行!”說到這裏楊氏倒是顧不得哭了,反而白一眼林瑾寧,複又歎息道:“娘親是舍不得你,但一個出嫁女不年不節老往娘家跑,讓人家看見成什麽樣子?娘親若日後想你了……自入照王府看你去!”

    “……這樣也成啊。”見楊氏一會兒便定下了注意,林瑾寧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應道:“娘親隻管帶著瑤兒一道兒來都成,我可是高興得很!”

    “嗯!娘親要去見姐姐,可一定要帶上我!”隻見林瑾瑤從林瑾寧身後伸出一個腦袋,滿懷期待的瞧著楊氏道。

    “不成!你都已經定親了,怎麽能隨意出門?待到日後你與你姐姐成了妯娌,相見的日子多著呢,哪裏在乎這兩年?可不許不循規矩的。”說著楊氏反白了林瑾瑤一眼,隻一口否了林瑾瑤的話。

    “啊……還有兩年啊……”林瑾寧一下子便變得垂頭喪氣,就幹脆扁著嘴不說話了。

    讓林瑾瑤這麽一鬧,楊氏與林瑾寧心裏那點不舍也煙消雲散。

    楊氏便直接拉著林瑾寧反反複複問些“王爺待你好不好”“府中下人合不合管”“衣食住行有無不適”之類的話,林瑾寧也不曾不高興,反而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迴答,許久方才終於使楊氏安了心。

    “聽說照王府無妾,可是真的?”這時候,林瑾瑤卻忽而插話道。

    聽見林瑾瑤的疑問,林瑾寧攔住楊氏即將出口的訓斥,無奈答道:“嫡妻未進門之前不得納妾這是規矩,雖皇家不一定完全遵循吧……但如今中宮空懸,當今又是嫡子,除非皇子自己去求,或皇子母妃要求,否則宮中尋常不會賞賜妾室下來。我如今與王爺正好,母妃待我也好,想來我至少幾年內都不必憂心妾室之事。你可滿意了?”

    “哦……娶妻之前不得納妾啊?原來如此……”隻見林瑾瑤一臉受教的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你還未嫁就惦記著納妾的事兒,這是哪家規矩?明日開始禁足半月,將《女則》抄十遍!”楊氏實在忍不住,隻怒目而視林瑾瑤道。

    “啊?娘親……”林瑾瑤哀怨了。

    “這迴沒得條件可講!”楊氏斬釘截鐵道。

    見此情形不由林瑾寧歎了口氣。

    她攔了半晌,到底還是沒攔住楊氏,這是該說楊氏出身楊家重規矩不對呢?還是責怪林瑾瑤一貫對她不設防、在她麵前口無遮攔慣了,因而這迴不留神撞到了楊氏手裏?

    林瑾寧轉過頭,裝作沒瞧見林瑾瑤求救般的目光,隻暗自歎了一口氣。

    瑤兒這樣的確不行,若日後再在旁人處說了什麽無法挽迴的話,那就真是遭了。林瑾寧想著。

    娘親與姐姐的不搭理叫林瑾瑤很是不開心,但她隻別扭了不一會兒,就又不由自主將心神轉到兩人的談話裏。

    “……這兩日那兩個掌儀女官如何?”隻聽林瑾寧問楊氏道。

    “倒無別的異常,隻那朱氏整日與你未帶到王府、留在小廚房的下人打聽你愛吃的菜色,荀氏倒還規矩。”楊氏答。

    “噢……如此……”林瑾寧點點頭,眯起眼睛思索起來。

    原本這朱姑姑與荀姑姑應在大婚當日陪著林瑾寧一道兒進王府的,但因為那日忙亂,林瑾寧也騰不開人手來盯著這兩人,又恰好她陪嫁的大小八個丫鬟裏頭,除了錦素與錦羅以外,其他六個丫鬟都是帶著一家子人隨她出嫁的。

    故而,她便幹脆以“人手過多唯恐張揚、唯恐怠慢兩位姑姑”為由將這兩個

    掌儀女官先放到林家,等迴門這日再接過王府去--嫡妻入府第二日掌家已是慣例,這兩人晚了一日,林瑾寧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留兩人在她身邊“服侍”,從而避免兩人因分配的活計而拉攏了王府其他小丫鬟。

    但偏偏林瑾寧這個理由還真是讓誰都挑不出錯來。

    “唯恐張揚”沒有錯,怕“怠慢”了這兩個“環貴妃娘娘賜下”的女官就更沒有錯了。

    此為陽謀,卻比許多陰謀更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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