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寧清楚記得,前世她自賞花宴上被長公主訓斥了不過幾日之後,楊家就傳出了表哥楊恪禹定親的消息,雖然那消息顯得頗為無頭無尾極其突兀,但當時自顧不暇的林瑾寧還真沒有多想些什麽。

    真正讓林瑾寧將這件事情清楚記下的原因,是那日母親楊氏難看到極點的臉色,直到今日,林瑾寧也忘不掉。

    尤其那時楊氏還拉著她的手邊垂淚便念叨著“我又作不出那骨血倒流的事兒來,大嫂何苦這樣防著”之類的話,叫原本不明所以的林瑾寧心裏“咯噔”了一下,也是徹底讓她明白了大舅母江氏的成算。

    到如今,單看林瑾寧前後兩世裏舅母江氏對待她和表哥的關係所不同的表現,林瑾寧又不是那遲鈍到極限的人,還能有什麽看不明白?

    林瑾寧從不曾單純的以為家中與楊家真有舅母說得那麽“親密”,楊家又真的有那麽“適合她”,故而她也很清楚,一向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慈母的母親楊氏是絕對不會將她嫁迴楊家的。

    楊家一共兩房。

    大房舅母江氏,生育了一子兩女,那一房還有兩個庶女,不過一貫過得還沒有楊蕙身邊的大丫鬟體麵,也就不提。

    已逝的二房舅母雲氏,自己隻生了楊瑩一個嫡女不說,且那一房竟還沒有一個庶出子女。

    因而這樣一算,整個楊家這一代如今竟隻有楊恪禹一個男丁。

    前世林瑾寧便覺得小舅母的死不簡單,如今再看,想來她小舅母應該是被自己遲遲生不出兒子的壓力給活生生逼死的。

    也不知是不是命數,楊家這一代兩房的當家夫人都善妒,區別隻在於,雲氏是妒在明處,而江氏是妒在暗處。

    先說雲氏,嫁入楊家十多年,到如今也隻有一個九歲的嫡女瑩姐兒。林瑾寧曾聽楊氏提過,雲氏嫁入楊家的頭一年,就親手將身邊的陪嫁丫鬟陸陸續續都打發了,之後哪怕多年生不出兒子,也不肯抬舉一個姨娘。若非楊家家風實在好,就雲氏這樣一個出身不高又無子善妒的當家夫人,隻怕早早就會被以犯了“七出”的由頭給休棄迴娘家了。

    倒是後來林瑾寧的二舅舅都已經準備著一輩子就這麽過,實在不行向旁支過繼一個兒子--左不過他不是長房,無需講究那麽多--可誰知後來知道了他這個念頭的二舅母雲氏反倒卻還不甘心了,直滿盛隆的尋求什麽生子偏方,最後硬生生弄垮了原本就不甚康健的身體,就那麽一病不起的去了。

    這

    些事莫說是在原本的楊家,便是在林家這一邊,也並不是什麽秘密,林瑾寧隻不過隨*代一句,她的丫鬟就給她打聽了個徹底。

    再說江氏,江氏的肚子倒是爭氣,嫁入楊家第二年就誕下了嫡長子,之後過了幾年又生下兩個女兒,故而在楊家也是頗有威信。可她隻有一點,叫人頗為詬病--江氏在懷著楊蕙的時候,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自己做主將林瑾寧大舅舅身邊原有的幾個通房開了臉升了姨娘,之後其中幾個姨娘也的確有了身孕,但最後平安生下的孩子,卻隻有兩個女孩兒。

    原本依著盛隆風俗,庶出子女地位低得很,不能繼承家產爵位、沒有聯姻資格,除了能證明血脈延續之外幾乎沒有什麽價值,且除非家族絕嗣,否則都隻能一筆小小的分家錢或者嫁妝錢就給打發了,因此庶出子女即便是正常婚配都要低上嫡出子女兩三等不止。可就算這樣,江氏都不願好好做做表麵功夫。

    楊家大房那兩個庶出女兒如今一個十歲一個九歲,長得這麽大從來過得還不如楊蕙身邊的大丫鬟的事暫先不說,就看兩人竟然至今都不曾有一個大名,而是一直被府中人“三姐兒”“四姐兒”這樣叫著的事,就可見江氏做的委實是有些過分了。

    雖說盛隆風俗庶出地位低,可真能像這兩個這樣在家中完全沒有一點地位的,也實在是少之又少--偏大舅母已經管家多年,平日裏又慣是一副慈母做派,而林瑾寧的外公早在夫人去世、大兒子娶妻之後就不再管過家中的瑣事,舅舅又是向來不喜歡流連後院的,故而這麽多年,居然也沒有人發現有什麽不對。

    就楊家如今這樣的情況,叫林瑾寧如何敢指望?前世她幾乎落到絕境之時都不曾想到過求助楊家,更何況今生她如今行情正好的時候?

    再說,別說她本人不同意,就是出自楊家的楊氏,也絕不會同意。

    憑著楊氏這樣疼愛女兒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楊家後院如今的情況?她隻消稍稍想一想,林瑾寧若當真嫁給如今楊家唯一的男丁,且若是運氣不好頭幾年沒有生出兒子來,那楊恪禹的房裏,會不會多出好幾個姨娘來?--需知這做媳婦與做婆婆可是不同的,與其指望江氏將心比心的憐惜林瑾寧的不易,倒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徹底絕了她的想法更好。

    也因此,雖說林瑾寧著實不願給皇家做棋子,但也並不會覺得有多麽不甘心--一是皇帝賜婚實在反抗不了,二是此事一出也恰好幫她絕了舅母江氏的種種念想,既免使林家與楊家交惡,又不會惹得母親楊

    氏為難。

    兩廂一合,倒也不怎麽叫林瑾寧難受了。

    這時候,林瑾寧正在屋子裏漫無邊際的想心事呢,那一頭,錦繡卻揚著一臉捂都捂不住的笑容打了簾子進來。

    “小姐,大好事,外頭都在傳呢,說那刑禦史參了知遠侯家,聖上大怒,道要嚴辦呢!”

    “噢?怎麽說?”從沉思中被打斷的林瑾寧原還有些不快,但一聽這個消息,倒真來了些興趣,便坐正了身體細細聽,卻一抬眼就看見錦繡滿臉的幸災樂禍。

    “奴婢剛才去院子裏給小姐剪花枝,偶然聽見幾個三等丫鬟在說這事,奴婢就悄悄過去聽上了幾耳朵,結果您猜怎麽著……”見林瑾寧正色了,錦繡臉上的幸災樂禍反而愈發濃重:“據說呀,是知遠侯家的嫡宗旁支裏頭,居然有一家被人發現了有兩個庶出女是裹腳女!聖上大怒,估摸著這迴知遠侯怕是要被奪爵了呢--就張琴馨那禍害人的,恐怕可從不曾想到,她這才將將定親呢夫家就被聖上厭棄了。哼!果真是個掃把星,活該她沒嫁人就倒黴!”

    “裹腳女?”聽到這個消息,林瑾寧也詫異了。

    盛隆女子從不興裹腳,甚至曾經為了廢除前朝裹腳的風俗,祖皇帝還曾特地使人增加了相關的律法。

    而唯一裹腳不犯法的,也僅僅隻有舞女或戲子這樣,為了步伐看起來搖曳生姿而被允許裹腳的人可以例外--故而,知遠侯家這兩個裹出個三寸金蓮的女子的作用是什麽,還用的著多說嗎?

    “可不是,據說聖上當時就氣得不行,知遠侯原本還想辯解,卻反而被邢禦史又參了一本,有人說他此刻還跪在大殿外頭請罪呢!”

    “你說……邢禦史?”林瑾寧的臉色更古怪了。

    這個邢禦史,不會是前世嫁給楊恪禹的邢氏的父親吧?

    “正是,奴婢估摸著,就該是那位與大舅老爺交好的邢禦史罷?此事沒準兒就是大舅老爺知道小姐受了那張琴馨的氣兒,特特給小姐報了仇了。”這樣一說,倒叫林瑾寧明白了為什麽一貫極為穩重的錦繡今天卻這麽喜形於色。

    這一下,倒叫林瑾寧既感動,又哭笑不得。

    不過真正說起來,林瑾寧倒覺得,今天這事與其叫她相信是大舅舅的手筆,倒不如叫她相信是母親迴楊家告狀了,然後外公介入了此事,以通過邢禦史的關係暗戳戳陰了知遠侯和張家一迴。

    --楊氏這個幺女在楊家可謂受盡了父兄寵愛,

    且當時楊氏已經說過要給張琴馨一個好看……

    此刻林瑾寧已有八分把握,此事是母親的手筆。

    就是不知道,此刻欠了邢禦史一個人情的大舅舅,會不會如前世一般與他作兒女親?

    那表哥楊恪禹與莫為曦的事情,可又怎麽辦呢?

    那些事林瑾寧都管不到,此刻她唯可見的,便是她應真是母親楊氏親生的女兒。

    林瑾寧抿嘴一笑,隻沒想到她們母女倆連動手對付人都是一樣的手段--你得罪了我,我也不樂意與你一般計較,就隻專對付你的夫家,讓你麵子裏子都不好過。

    想到這裏,林瑾寧笑著發話道:“晚些時候你替我去母親那兒問問,看今日這事情是不是母親的手筆。還有……今日我房裏每個丫鬟都多發一個月月錢,你們幾個一等的再各加二兩……是了,可莫忘了給那說話的幾個三等丫鬟各加兩吊。”

    “哎!奴婢謝小姐賞!”這迴錦繡倒沒有辭謝,而是樂滋滋的領了命去找錦瑟開小庫房去了。

    倒是林瑾寧,在錦繡走後,隻盯著自己的傷手又在屋子裏思慮了半晌,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打蛇打死,莫留後患!

    林瑾寧略在內心裏估算了幾下,想著該沒有什麽疏忽了,便緩緩站起來,也不叫丫鬟進屋,隻自己走出了屋子。

    早在林瑾瑤來、林瑾寧叫丫鬟們退下時,林瑾寧屋子裏的丫鬟就都隻等在外間了,且方才錦繡又領命去分賞賜,故而此刻林瑾寧房裏排的上名號、有等級的丫鬟們便幾乎都聚在了院子裏,瞧著人人俱是高高興興的排著隊在錦繡、錦瑟處領賞錢。

    有那眼尖的一眼便瞧見林瑾寧出來了,也顧不得排隊,隻歡歡喜喜上前到林瑾寧麵前謝賞。隻這下子,倒引得眾人都上來謝賞,一陣一陣兒的,那笑臉雖然也叫林瑾寧高興,但到底也吵得人腦仁兒疼。

    一旁的錦繡見了,也趕緊擠進來,隻一麵笑一麵趕人道:“真是一群不知事的小蹄子,盡知道纏在小姐這裏,竟是有賞錢都還不趕緊去領,你們若再不去,可仔細我給你們都吞了!”

    見她這樣說,再見林瑾寧臉上的確有些維持不住笑容,眾人也就福了身又去錦瑟那裏排隊去,隻這一迴,是錦繡在林瑾寧身邊服侍著,錦素便到錦瑟身邊幫忙罷了。

    “錦繡,你與我來。”見此處熱火朝天人頭攢動的樣子,委實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故而林瑾寧便隻好拉著錦繡到院子的另一頭,見這裏清淨

    ,便也不拖遝,隻直言道:“想法子傳出消息去,隻說張琴馨是個克夫的。”

    “這事卻是不用小姐操心的,”錦繡不懷好意的一笑,道:“估摸著外頭此刻也該傳著那張琴馨是個掃把星了!”

    “噢?當真?”林瑾寧眯起眼睛,掃了錦繡一眼,問道。

    “當真!”錦繡當即斬釘截鐵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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