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報信兒的傳道女官將眾人皆喚來不久,就有八個雙髻中垂發的道儀丫鬟呈兩道兒緩步走進院中,一邊兒四個的站好。後又有八個雙髻分垂發的持折丫鬟,也如前一般分而站好。

    這些個排場盡數做足之後,算得上是“隆重登場”的朝陽長公主方才在兩個掌儀女官的引路中緩緩入內。

    “眾卿行禮!”

    隨著先頭那傳道女官的唱和聲,眾女皆輕輕跪地,也不抬頭的向著前方行了一個三拜國禮。

    “臣女等叩拜朝陽長公主,公主千歲千千歲!”

    “平身。”一個聽著便極端莊卻又不乏溫定的女聲這樣道。

    “臣女叩辭!”

    眾人又叩,待國禮循而完畢,方才陸續起身,隻悄悄順著起身的動作稍稍的整理衣裙罷。

    此時雖公主已然叫起,但未免於禮儀上不合,眾人便也仍不敢直麵其顏。

    僅有那麽幾位還不甚穩重且端得住的小姐們偷偷抬了眼向著長公主望了一眼,方看見前方有一位身著森紅鑲棕邊繡著祥雲團福圖案、頭戴東珠鴉金三輝冠的女子,在一眾兒有品階的女官、丫鬟的簇擁中穩穩於前方站了。

    又看,卻見此女子麵色紅潤,且眉目有神,雖嘴角含笑卻又不全能掩住那深入骨髓的威嚴氣勢,倒果有傳聞中長公主之風範。兼之此時長公主早已有五十出頭,且頭一個孩子去歲已有了嫡子了,可她卻仿若初初三十之狀,相貌神態竟全不似一個祖母之態,倒叫眾人恍惚一迴。

    “今日本宮請眾位小姐們過府,乃是近日裏春光明媚,兼又百花盡放,故而邀眾來本宮這兒賞賞花,下下棋,寫寫字,作作詩罷了,也很不必拘謹,隻當如家中一般自在即可。”

    就聽長公主此慈愛話語一起,便有愈多小姐扛不住好奇,隻管抬了頭悄悄看過去。

    林瑾寧卻不曾動,與她一道兒站的楊蕙也不曾動,兩人隻依舊不動聲色的低著頭,不曾作出一副未見過世麵的樣子。

    隻林瑾瑤原本要動,卻見左右的姐姐與表妹盡沒有動作,便也按捺住滿心好奇而不曾動。

    殊不知,上頭的長公主早已將眾人反應皆收於眼底,便對於那幾個無有動作,依舊沉穩淡然的女孩兒多了兩分讚意。

    需知,此時,便是初看“禮儀”之時了。

    於是長公主又將那一品兒貴女們一一掃視一番,又與身邊人著重認了那幾個既不曾抬頭也

    不曾手抖的,方又開口。

    “此時已是巳時過半,本宮這裏也備下了些許清茶小點,倒請諸位在這百花芬芳中略做品評才好。”

    “謝公主。”眾人又道。

    長公主又客套幾句,方才一徑兒去了。而原略有放鬆的貴女們倒突而聽得那傳道女官喊道:

    “闔禮全。”

    此時,當有才明白過來的人,一下子便白了臉--方才可不是長公主真心在客套呢,人家不過是例行循禮程序中的“慰儀”罷了呀!而那些因覺長公主可親而幾次暗視其顏的貴女們,此刻臉上更是沒了一點血色。

    倒是在後頭暗暗觀察眾人的林瑾寧得出了一點結論--需知她正前方不遠便是那前世奪得魁首的張琴馨,且看此人如今一臉雪白的樣子,方知她方才應也失儀了罷?無怪後來她可著心兒的要扳倒了同為競爭者的莫為曦,卻原來根子在這兒呢。

    待長公主一行走遠,那傳道女官也緩緩退下,眾人方才陸續散了。

    隻這會兒,眾人卻再無一開始的輕鬆自在,左看右看,眾貴女皆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樣子,便是林瑾瑤這不甚了解的人,也大致知道應是發生了些什麽的。

    幾人便又進小亭,林瑾寧與楊蕙將幾個透光顯眼處原放下的避簾一一卷起,小亭中立時便亮了好些。

    “姐姐。”此時林瑾瑤也有幾分慌亂,雖勉強按捺住了,但到底因不解其意而不甚心安,故而隻一見林瑾寧卷好了簾子過來坐了,便趕緊坐到其身邊拽住手求解釋安慰。

    “無事。”林瑾寧如安撫般拍了拍林瑾寧,又見楊蕙此時也正抓著楊蕾“教育”呢,便也轉迴頭與林瑾瑤細細解釋這《循禮》與今日之事裏兩者的親由緣故。

    見林瑾瑤臉上慌亂不減,後又安慰道:“隻你如今年幼,家中還不曾安排習儀先生,故你不懂許多也是往常,且看蕾姐兒也是一樣的。料想自今年開始,你們也該將這管家理事的課提上來了,實在不行,我就迴去便與娘親說道也可,隻你很不必心慌。”

    聽完林瑾寧解釋,林瑾瑤方才鬆了口氣--好歹不是因她本人關係而出的差錯!

    於是林瑾瑤便平複了心緒,準備著要在林瑾寧麵前問問課程詳細以求個心安呢,卻見亭外來了一水兒粉色半袖裙的丫鬟,各自手拿了一隻托盤:一半兒捧著茶水點心,一半兒卻捧著文房四寶,每個亭子裏直進了兩個,便有兩個也朝著她們來了。

    於是

    林瑾瑤也不好再言,隻眼見著那一個丫鬟擺好了點心,另一個又將筆紙等放於亭邊角一個小幾上再雙雙走了,又有一直在亭子旁等候已久的眾人的貼身丫鬟上前服侍用些小食,林瑾瑤便也不得說了。

    隻最後,到底也沒說成。

    這一頭,卻說好容易幾人用著茶點用了些許,倒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到了那小幾的筆紙之上。

    “瞧長公主之意,似乎是叫我們顯顯那書畫上的本事?”隻聽楊蕙道。

    “必是呢,方才長公主不是還說什麽‘百花芬芳中略做品評’?隻怕不是叫我們評這茶點,而是作些書畫評些園子裏的花,好叫她看看才情罷?”林瑾寧想了一想,於是道。

    “很是。”楊蕙點頭道。

    “可這小亭上不過一桌一幾,卻是沒有多的地方可供姐姐們作畫寫詩的呀!”隻聽一邊聽聲許久的楊蕾疑惑出聲道。

    此難題前世林瑾寧等眾女早已經曆,此刻她自然已經知曉,加之身邊皆是親近的,故也不必藏私,隻道:“想必是要我們拿著紙筆去園中最大的那個中亭裏去?卻見那亭中很有幾個公主府的丫鬟立著,中也有桌子琴棋,料想便是給咱們‘品評’的地方了罷。”

    “既如此,咱們豈非……”林瑾瑤趕緊道。

    “且等等。”隻見楊蕙輕聲攔了林瑾瑤未出的話,道:“咱們不好先出頭的。”

    “很是,先出頭的椽子先爛。”林瑾寧頓一頓,又給林瑾瑤解釋道:“雖說是打著賞花宴的名頭,可內裏到底是所為何事大家夥兒都是知道的,隻怕這會兒那些個嬌小姐們防著旁人盡像防賊的,咱們可不能憑白做了那正立了的靶子。”

    “不過一場賞花宴,怎麽事情就那麽多呢!”聽了個全程的楊蕾一歎,頗有些老氣橫秋道。

    林瑾寧並楊蕙倒叫她給樂得一抿嘴,隻林瑾瑤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麽。

    不多久,果然有人沉不住氣,兩人相攜而去,與那中亭的丫鬟道是要下棋。

    楊蕙仍按住了楊蕾,不叫她興衝衝去做了這“第三人”,隻等著許多貴小姐們都打著“看棋”的名頭拿著紙筆等物去了,她們方才隨著人流一道兒去罷。

    待到那琴棋書畫處俱有人坐了,林瑾寧楊蕙這一行人,也不過隻在外邊看熱鬧。且林瑾寧注意到,又有那後來真正嫁入皇家的貴女們,皆不曾動手,而是前前後後扶著丫鬟的手或隻看著旁人動手,或隻在園中賞花而不近前罷了。

    倒惹得林瑾寧若有所思。

    前世,她雖未先上前占了位子,可也是動作不夠快未占到位子罷了,而並非有什麽深思熟慮。再者,當時她未免顯得自己無知,便如現今那幾個進到了最內圈裏,看著占到了位子之人的小姐們一般,很是評價了一番別人的書畫等。隻如今再想,初時她卻是委實有些輕浮且沉不住氣了。

    思及此,林瑾寧隻與楊蕙對視一眼,也不願擠在這略顯擁擠的亭中,隻挽了各自的妹子,一路向外去,邊走還邊道:

    “這裏的人委實多了一些,蕙姐兒,咱們去那頭看花吧。我似是瞧見了一叢海棠,卻也不知是什麽品種?”

    “海棠?可在那頭?我倒是一眼就見著那大朵雍容的白玉蘭呢,隻旁的花,卻是盡不能入我眼了!”楊蕙一麵說,一麵不著痕跡引著尚未迴過神的楊蕾往外走。

    “可見咱們都是喜好那花團錦簇的,卻真真都是俗人呢!”林瑾寧一笑,用餘光掃了掃其他依舊湊熱鬧的人,隱晦的翹了翹嘴角,道。

    “俗人又有什麽不好,偏咱們都是俗人,才像一家子呢!”這一迴楊蕾卻是插上了話,便一言道出,倒得了楊蕙一個讚許的目光,頗使得她不明所以卻又受寵若驚了。

    待幾人領著丫鬟繞步行至那開滿海棠花的園亭深處時,卻無意中看見了那原本被她們相中、由四麵花樹環繞中的石椅上已然坐了兩個人,後頭還有兩個丫鬟。

    雖未看清是誰,但此時再轉身離開未免略顯刻意,故而她們這一行也隻好揚了笑臉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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