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和火焰,就好像不屬於同個世界一樣,在那團明亮的火光升騰起來的瞬間,與白皚皚的積雪、淺粉色的桃花相比,那麽的不和諧。


    石柱上的布條“唿啦”一下子著起來,任誰都不可能來得及阻止。


    我的心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的就有一部分從對抗麵轉移到和老朱同一個陣營了。聽到怪人說那些鬼草會痛,我也好像感受到了它被燒灼起來的痛苦,可是晃晃腦袋稍微清醒一下,火是在那邊燒起的,我又怎麽會痛呢?


    看著老朱被女鬼簇擁著爬不起來的樣子,我確實有些同情,不管怎麽說,他畢竟看上去隻是一個老年人。可想到之前他對怪人強硬的姿態,我又恨得牙癢癢,就好像他自己才是世界上唯一的道理似的!我明白,如果不是黃雀半路上c一腳進來,我們很有可能無法擺脫鬼草的糾纏,怪人這條命也得交迴去,但放任著黃雀不管也不像話啊,這是非常矛盾的,我該偏向於哪一邊?


    興許除了怪人以外,我們其他人的立場都在左右動搖著、觀望著。這本沒有什麽輸贏,在此時此刻的三方對峙中,能夠全身而退的才是最後的贏家,我們已經被黃雀漁翁得利了一次,這一次,是不是在他們和老朱的對抗中,我們能找到機會趁機開溜?


    馬九航到底是主刀過幾千場手術的大院長,他根本就不在乎棺材裏放置的屍體究竟有多麽可怖,他動作非常麻利的就踮著腳站在了棺材板旁邊。布條上的火焰當然在瞬間就壓下去了鬼草的勢頭,他毫無危險。但同時,一如我在夢中所見,一旦中斷了連接著身體的綠色血管,在寥寥數分鍾之內,**便會急速的幹癟腐朽成一具枯骨。


    腐化的過程隨著那一圈火光的跳動,已經開始了。但腐化的結果肯定不是他想要的。我記得在他和冬冬剛冒出來的時候,對於那幾個已經爛成了渣的棺材,他明明連道了幾聲可惜啊!


    既然可惜,那為什麽還要這樣做?我似乎可以聽得到那具屍體中骨頭的動靜,它們在不斷收縮的皮囊中被迫變了形,最後“哢嚓”幾聲斷裂,發出了讓人很不舒服的聲音。


    馬副院長等待著的,好像就是這個時候,他拉開隨身腰包,抽出一雙橡膠手套戴上,然後從一個盒子裏抽出了提前準備好的手術刀。


    他掐準了這個要爛未爛的時機,猛地把手伸進棺材中,不知道翻弄著什麽!


    “他要……拿走他的記憶了……”


    我正惡心得想低下頭避開這一幕,旁邊的怪人說得有氣無力:“他要取走那個東西!”


    我和小王爺對視一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九航致力於研究“靈魂轉移”,所以他的目的,是想要把這些屍體中,可以保存和傳達記憶的鬼草挖取出來!


    續命的儀式開始之前,棺材全都板板正正的放著,誰也無法得知鬼草究竟是長在哪個部位;腐爛結束以後,在一副枯骨上也很難巡查到某個小物件的蹤跡;所以在血管c進去,摸出生長的位置以後,再在腐朽徹底結束以前下手,才是一個最佳時機!


    “!”


    刺耳無比的槍聲再次響起,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生怕是我們之中的哪個人沒忍住衝了過去!


    “!”


    槍聲不絕於耳,好像冬冬一口氣打完了半匣子彈!可結果,沉悶的倒地上的聲音,是從前方響起的,我看到那幾個原先護著老朱的紅衣女鬼,此刻全都趴在地上哀嚎起來,有的可能死了,有的傷到了腿部,原來是她們突然跳起來,想要在關鍵時刻阻攔住馬九航的所做作為!


    這些人的腦子裏,根本沒有任何一絲自己的想法,剛才這麽個行為,應該是她們的主心骨老朱發出的指令。老朱還沒辦法站起來,隻好讓這些個奴仆試著送送死,到底是血r之軀,怎麽可能對抗得過子彈呢?!


    馬九航那邊的進程,在短暫幾十秒鍾的停頓後繼續進行著,沒受多大的影響。我看見他把挖出來的一塊屍體組織塞進了一個透明的小球中了,那裏麵儲存著的墨綠色y體,顯然就是必不可少的營養y


    我曾經在南海底下,見到過他使用這種方法,供給著一顆活人腦子。無獨有偶,在南海之行以前,我們還曾經在霸王寶藏裏,也見到過這個一東西:


    九州方鼎中的女人,懷裏是抱著一個通透的水晶球的,龍的心髒就是保存在那裏麵。顯然,這樣的一種貯存方式被證明是可行而且很有效果的。


    我突然冒出一個疑惑來:馬九航是怎麽研究出來的這個方法呢?一、進入了霸王寶藏的黃雀,冬冬或者那個跟在後麵的大眾臉春生,見識到了這一幕,所以迴去以後黃雀借鑒了這種貯存方式;二、這個方法本來就是現代工藝,九州方鼎中的女人是從外麵把那顆保存完好的龍的心髒,帶進去了霸王寶藏中!


    越來越詭異了,時間軸到底應該從哪兒開始計算?誰能夠想到,當年我們眼中的霸王寶藏,隻是讓我們窺見了一層表象而已,在經曆了這麽多以後再去迴顧那段最初的冒險,根本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退後一些。”


    我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馬九航用那根布條去捆綁下一根石柱子,林嶽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走到我這邊,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悄聲說了一句。


    我迴過神來,看到冬爺他們幾個,也強忍著和黃雀拚命的勁頭,悄無聲息的往後退了一退。看來大家不愧都是理性動物才能活到現在的,如此時局下,不得不控製住情緒,提前做好腳底抹油的準備。


    熊皮巫女總是非常敏銳的,她看起來要比其他人更緊張一些,時不時的扭頭看一眼,然後把退後的步子邁大,焦急的提醒著前麵的男人們。


    好像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可還能有什麽事情發生呢?我想不出來,林嶽也沒有多說。


    所以現在,昆侖之行到此為止,我們終於能夠離開了?就這樣毫無阻攔的離開了?


    當事情開始如此順利的進展起來,我反而覺得不習慣。怪人的反應也讓我非常的不習慣他也和張小爺林醫生那幾個人一樣,已經不再掙紮了。


    我心裏很不踏實的一點點後退,一直退到了月牙橋邊,跟大部隊匯合。站在那兒,昆侖墟上,跟蓬萊島頂壁上相差無幾的畫麵變得愈加模糊起來雖然從一開始,這兒就讓人看不清楚,像是海拔太高直接c入了雲團似的,可這兒的模糊跟雲霧中不同,而是天色真的開始黑了。


    我必須不住的眨著眼睛,才能讓自己保持精神,這樣的光線再加上腳底管道中的動靜,我後退的腳步是越來越酸軟,幾近到了必須由林嶽和林哲宇攙扶著我的地步。昏昏沉沉間,我總覺得除了營養y之外,還有什麽東西正悉悉索索的從地底穿行著、穿行著、冒出來……


    “她出來了!唿沒事了,沒事了!”


    現實和夢境再次同步進行。劉建國在黑暗中這麽說著,劉晚庭也跟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地底下穿行著的東西,也在某個地方,悄悄的冒出來了。我聽到熊皮巫女倒抽了一口氣,扶著我的人腳步亂了一拍。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她……”


    “你別起身,趕緊休息休息,我報給你看……”


    “啊,這就是,另一個我嗎?”劉晚庭極度疲倦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暖意,“嗬嗬,她還沒有睜開眼睛呢……”


    “應該是還要在裏麵繼續發育一下,我觀察觀察再幫她把卵囊刺破……來,倒是你的身體最要緊,別睡,平躺好看著她休息!”


    大家踩踏著木橋的腳步聲好刺耳,我累了,使不出力氣再去折騰,隻想沉入那個黑暗的夢境中,等到這一切都過去。


    可是,為什麽我的這個夢境是黑暗的?


    從石柱子的運作把我帶到了劉晚庭生產我的這個段過往之後,我就沒有看到過當時的畫麵了。由於那時的我還太小,劉晚庭說我還沒睜開眼睛,劉建國說我發育還沒完成,所以看不到畫麵,應該是合情合理的,畢竟這些夢隻是我的記憶。


    但是,【記憶】。


    為什麽我記不起來一兩歲時,劉建國一個老男人,是怎麽辛辛苦苦哺育我的,也記不住四歲那年,是村裏的哪個搗蛋鬼摔了我一跟頭,卻能如此詳細而清晰的,把剛剛出世時的場景,記憶到巨細無遺,甚至像是影碟機中放映的、可以經得住任何推敲迴放、沒有漏d的錄像來?


    我不得不再次懷疑,這段記憶,到底是不是我的。它怎麽能如此清晰的屬於一個剛出世的嬰孩,又在這麽多年之後重新想起來呢?


    我在經曆了禹山的夢境之後,懷疑過那記憶其實屬於劉晚庭,可現在顯然那個推測不成立,我看得到她疲倦的臉,也看得到她對我笑,他們倆對於我包含著怎樣深厚的愛意。


    盤算起我看得到那段記憶的場合:禹山神陵、白公山賓館、昆侖。我隻有在敏銳的感受到營養y湧動起來之時,才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才會陷入夢境中去。


    這些夢遠沒有僅僅一段記憶這麽簡單,它到底是不是存在於我腦海中的東西、又意味著什麽?


    “全部趴下!”


    我渾身一個激靈睜開眼睛,世界依然是昏暗一片的,昆侖的夜到底還是來臨了。


    隻剩下馬九航引燃的那些火焰,此時此刻滋滋啦啦的跳動在夜幕下的雪山之巔,格外的刺眼。


    林哲宇按著我的頭俯身在橋麵上,我聽得到唿嘯而過一陣子風聲,就剛剛從頭頂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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