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身處昆侖的群山之頂,這會兒的感覺倒像是站在南海的小船上。腳底傳來的震顫像是層層湧入的波濤,推得人前仰後合,步履維艱。


    “什麽也別管了,跑!跑起來!爬也得爬出去!”


    冬爺披著紅袍招著手,怪人跑開幾步又迴過頭來,用黑曜石祭刀砍斷了一根即將勒死我的藤蔓,伸出另一隻手來:


    “矮子站起來,走!”


    這是他憋了那麽久終於開口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原先我是最討厭他叫我“矮子”的,可這會兒聽著這個稱號從他的嘴裏喊出來,又矛盾的讓我親切無比。我點點頭在顛簸中努力站起身來,剛想去拉他的手,一起逃向未知的前方,可怪人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將手抽了迴去,我一把抓了個空。


    憤怒的鬼草緊追不舍,都到了這種時候了,我也沒空多想他對我的態度為什麽剛有好轉,就倒退了迴去,隻能自己撐著地麵,硬是連滾帶爬的往前衝:


    “你別管我,遠離那些鬼草!”


    小王爺也放棄了懷裏被鬼草纏住了半個身子的人質,他把愛喝茶的西王母用力推向那些藤蔓,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月牙橋的旁邊:


    “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咱們隻管跑!耗子,位置!”


    “過……橋!先過去橋!”


    混亂之中,天上的三隻青鳥遮天蔽日的從東打到西,從南又打到北,耗子的情況不容樂觀,可我們根本不可能幫到天上的忙,倒是他還得抽空幫我們瞅一眼下方的形勢!


    我知道現在是最不能拖大家後腿的時候,我很想像冬爺說的那樣“雄起”,可是來自地底的震顫裏夾雜著營養y流動的聲響,我的腦袋渾渾噩噩的幾度又要陷入夢中的記憶了。我心裏清楚這種時候就是死也不能睡著,一旦落入老朱手裏,或許結局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緊緊咬著嘴唇邁開步子,腥甜的血y都順著牙縫滴落進了舌頭尖兒,這樣也好,痛感還能讓我清醒一些,隻要跑過了那座橋,應該就……


    不對,月牙橋並不是安全隔離區,護送著女醜之屍到達對岸的那些女鬼這會兒也在老朱的憤怒下,重新集結了迴來,她們一排又一排的站在另一端,將我們幾個的出路堵了個嚴實!


    “晚庭,還能堅持嗎?”


    “不不不,先別說話,先別說話!”


    我發了瘋似的一邊連滾帶爬,一邊拚命搖頭,老劉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從腦子裏蹦出來,顯然不是個好時機,即便我跟他隻有在夢裏才能相見,即便通過這些夢中的記憶,我可以得知許多重要的信息。


    但是……已經有鬼草纏上我的腳踝了,我不能耽誤任何一分一秒的時間,求你了,劉建國,求你等會兒再出現,求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從這個可怕的地方逃離啊!


    “小王爺,你去把她帶迴來!”朝聞道跑到橋邊,卻拔出腰間的匕首遞給了小王爺,懇求道,“把矮子救出來,我們得一起走!”


    “你的身手不是比我……”


    “我沒法兒靠近!”


    “好別說了,本王這就過去,你幫冬爺一把!”


    冬爺正和橋中間的女鬼扭打成一團,她們都穿著紅袍子,一時間我都分不出誰是誰來,朝聞道的加入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們人數眾多,而且小王爺又退出戰鬥,從人群中掙脫而出,直朝著我就奔迴來了!


    “小六一,把手遞給我!”


    “晚庭,把手遞給我。”


    現實和夢境重疊在一起,我再去緊咬嘴唇,讓傷口和後牙床的疼痛一起擴大,作用也微乎其微,我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小王爺還是老劉了。不管是誰,反正都不會害我,我拖著完全被捆結實的雙腿,伸出了手


    “她就快要出來了,再堅持一下,千萬不要睡!”


    “不要睡,不要睡啊小六一!”


    我一個激靈,兩個人的聲音一同點醒了我,我歪頭避開剛要纏上我肩膀的另一根鬼草,舉高手臂一下子拉住小王爺,他拽著我的胳膊就想要把我的腿給拔出來,這時候從石柱上蔓延出去的其他鬼草也幾乎全數趕到了,這是最為糟糕的情況,而我突然又想起來,小王爺他是沒有跟鬼草糾纏的鬥爭經驗的,這麽拉拉扯扯下去他非得被我牽扯進來!


    “用刀刃,像砍很有韌性的芹菜那樣,快、狠、準的斬斷!”我大聲指揮著,迴頭看到原本怒氣衝天的老朱,這會兒雙手抱胸的站在那裏看著我們的掙紮,嘴角揚起了一抹笑。


    他有十足的自信,我們逃不出昆侖墟!


    “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朝聞道從橋上的混亂中脫身出來,跑到了河岸邊,那些女鬼清洗棺材的地方去:


    “到這裏來!”


    我明顯的感覺到腳上的束縛輕鬆了一些,果真就有幾根鬼草聽著他的話,繞過我們倆,蔓延去了他的身邊


    朝聞道又如在霸王寶藏中那次一般,一刀劃破了手臂,以自己的血y吸引著鬼草的圍攻!


    這兒的鬼草不缺活命的水,可是對於血y,似乎還是有興趣的,更何況朝聞道還不是一般的人,他是薩滿巫女的後代,身體中也有鬼草的一部分!


    “不要!”我啞著嗓子卻阻止不了他的行為,要知道在霸王寶藏的那一次,他都差點沒命活下去,這會兒他的身體狀況差的要死,他身上的血已經被老朱放過一次了,再去犧牲血y,他真是離開昆侖也活不下去了啊!


    被引過去的鬼草就快要接近時,怪人突然一轉身跳下了那棱格勒河!他的血y一下子染紅了一片河水,倒是使得鬼草沒有立刻圍攻他,沿著水流的走向就蔓延去了下遊!


    可這樣撐不了多久,而且大部分的鬼草不為所動。這種植物隻能“傷”而不能“死”,沒有長明燈的燈油,到底要怎麽贏?!


    “拚了!拚了!”


    我的心裏剛生出絕望,大明星的聲音就從遠處響了起來,緊接著,對麵堵著月牙橋的人牆從外層開始產生了動搖,我邊和小王爺一起掙紮著邊看到,失蹤的張小爺拳打腳踢的衝進了人堆,他們和孤軍奮戰的冬爺形成兩麵夾擊之勢,準備硬碰硬的摧垮人牆,而大明星早已經沒剩什麽武器了,他幹脆抄起了一直小心翼翼嗬護的那把寶貝小吉他,對著女鬼們的腦袋就砸了過去!


    “嘣嘣當兒”


    烏克麗麗的琴弦掃過她們的頭頂,撥弄出一陣陣激烈的旋律來,熊皮巫女不知道是踩了什麽東西,突然就騰空而起跳得老高,與此同時,人牆中間夾著的那兩排女鬼,就跟中了什麽招似的,兩三個緊貼在一起,“撲通”一聲從橋上栽下去,掉進了河裏!


    對了,她有個絕招是放出類似於蜘蛛似的半透明絲線來,路上她說跳懸崖的時候保命,全用完了,那這會兒放出來的絲線,一定就是方才我看到她在樹下,拚命研磨出來的!


    我很為隊裏的各位感動,可是不光我們誰也沒有放棄,老朱也是沒有放棄啊,這樣下去,到底是哪邊能撐到最後?


    “滾開!滾開!”我伸長胳膊撿起了小王爺丟下的瓷碗碎片,迴憶著在霸王寶藏中的那次惡戰,拚了吃奶的勁兒做著最後的抵抗,也不知道是天降神威還是老朱那邊出了什麽特殊的變故,鬼草攻擊的勢頭倒是小了一些,我和小王爺相視一眼,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就當做是被我的殺氣*退了吧!大明星那邊“嘣嘣當兒”的搏鬥聲愈發激烈,林哲宇和林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加入到了其中來,他們倆的戰鬥力有限,幹脆用上了風爐和那些碗碟作為武器,“劈裏啪啦”的瓷器碎裂聲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他們爺倆那一下下究竟是砸碎了多麽值錢的古董!


    “痛嗎?就快了,深唿吸,深唿吸!”


    老劉在我的腦海中鼓勵著劉晚庭,同時也鼓勵著我,我在愈戰愈勇中感覺總有一絲奇怪,好像總有那麽一兩根鬼草在攻擊之前就突然萎縮了下去,然而我和小王爺手中的武器根本還沒劃上它的枝芽!


    “嗡隆嗡隆”,我們倆終於退到了月牙橋底下,可我獨有的那份敏感度讓我注意到,腳底下管道中營養y的流向,改變了。


    女鬼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打下月牙橋,掉入那棱格勒河中,眼看著生路快被打通,老朱卻也發現了鬼草的異常,我注意到有幾根石柱子慢慢迴旋到了原來的高度,而上麵搭著的那具棺材,也已經中斷了綠色血管的連接,包括棺木在內都像是腐朽掉了,更不用說裏麵的屍體已經成了什麽樣子。


    我想那大概跟九州方鼎中的女人一樣,急速的衰老、枯萎,成為了一具骷髏。


    是發生了什麽變故嗎?可是我們除了逃脫以外,沒有做其他的什麽動作,而且我們能動的全員都在殊死拚搏著,沒人能動得了石柱的什麽機關啊?!


    老朱向著出了不知道什麽症狀的石柱子那邊走了過去,鬼草一下子重又活過來似的繼續,小王爺抓著我,正要在下一波瘋狂襲擊前連滾帶爬的多跑幾步,上橋跟他們匯合,突然之間一個非常不和諧的巨響把所有人都驚住了


    “!”


    那是槍聲!


    老朱背朝著我們,突然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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