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跟著黃雀的人來到高平研究所的時候,林哲宇是最積極的一個。


    他們把他帶進來這個山洞,安排過來一堆活兒——這個地方人手稀缺,能覓得這麽個窺探到了秘密的專業外科醫生,實在是個不小的幫助。


    可他們隻帶他去遠遠的看了一眼冷凍室,便找了很多關於劉晚庭安危的理由推脫著,不讓他進去跟她見麵。他們拿出了許多人體指標參數,以劉晚庭的狀況極不穩定為借口,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的打開那扇門,隻能夜以繼日、努力更努力的替高平工作著。


    後來想想,這其中的過程裏還是有著很多的破綻的,可對於劉晚庭強烈的思念導致一向冷靜睿智的他衝動起來,她就近在咫尺了,那麽多的努力就為了之後的一天,隻要能見到、隻要她可以活下去,哪管其他那麽多?


    再過了一段時間,各項數據都表明實驗步入了正規,林哲宇做好了手術前的所有準備,春生從國外購進的一批抗排斥藥劑也運送了進來,林哲宇覺得一直等待著的那一天,馬上就到了。


    然後,他們收到了白公山賓館那個老頭的線報,說我們一行人在湖邊住下了。


    高平興奮起來,林哲宇遲疑起來,他跟他們商量著,能不能,準備再細致一些,跳過小白鼠這一步。


    說到這裏,耗子哥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畢竟相識一場,等到真要動手的時候,又良心發現了嗎?


    高平高大院長自然是強烈反對的。因為他清楚從頭到尾,這個實驗就沒有劉晚庭的參與。


    他再三強調著換心手術的風險性,就算他早已是全國聞名的心血管科專家,他親自操刀的手術,也還是存在著失敗的概率的,更何況,這顆心髒實在是特殊:


    這段時間裏,高院長試圖把這顆心髒裏每一根血管都摸出來位置,試圖對這個寶貝了解得更多一些,可到頭來,還是不敢下手。


    這東西隻有一顆,壞了就再也沒了,它還不僅是一顆必須安放在右側胸膛裏的右位心,手術中的一切需要反過來,它在營養液中浸泡了太久,內部的結構也有所改變。高平清理掉了一部分營養液的殘留,卻發現從內部長出來一些說不上來的增生物,而之前又沒有過這樣的例子和對比,任何的一點點多與操作,可能就會造成失敗,總之,移植的對象,非我不可。


    越是這樣說風險,林醫生越是糾結,他太迫切想要劉晚庭醒過來了,任何一點意外都不想發生,可是這樣的風險降臨在我的身上,他良心又過不去,不想傷害我。就這樣在難以抉擇中隻渡過了一天,忽然之間,實驗取消了。


    他沒有提前發現任何預兆,截止前一天晚上為止,所有的工作還是正常有序的向前推進著,就那麽忽然之間,他們拆掉了所有複雜的儀器,高平走過來宣布,關於龍的心髒的實驗,全部暫停。


    林哲宇自然是極不甘心,距離劉晚庭的蘇醒似乎隻差那麽一步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選擇了暫停,難道這個緣由就是我們一行人的到來嗎?


    高平卻十分含糊的說,自己年事已高,對於這樣一台前無古人的手術也許無法勝任,除此以外再沒有做多餘的解釋,一行人飛速的收拾起了行囊,即刻開始了轉移。


    林哲宇完全無法接受,卻也無力阻止,根本沒人在乎他的感受,當那些人關閉了供電係統以後,他趕忙的衝進那間安置著劉晚庭的洞穴裏,生怕供養機的斷電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可隻要進去一看,騙局就被戳破了,從始至終,那房間裏,就隻有一張空床鋪,輸氧器根本沒拆封,劉晚庭不在那裏。


    發現了真相的林哲宇差一點就瘋了,他咆哮著質問高平劉晚庭在哪裏,而我們的院長大人早知道有謊言被拆穿的這一天,絲毫沒有驚慌的,聳聳肩膀說出了“我們沒有找到她”這幾個字。


    林哲宇如果一直在我們的隊伍裏,他也應該歸為我們靠腦子生存的留守組的,他的戰鬥力顯然不足以困住黃雀,於是,黃雀他們把妨礙撤離的外科醫生捆了起來,任由他歇斯底裏的嘶吼著,所有人從這個雪山中的研究所離開了。


    我跟耗子緩了半天不知道還說些什麽好,林醫生所說的情況跟我們腦袋裏自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啊!我們還以為他和黃雀早就其樂融融的成為了一家人,一起在這雪山裏虎視眈眈著我的身體呢!


    原來就連他也不清楚高平那個“集團”忽然撤離的原因,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按理說,知道了我們即將進入昆侖山脈的消息,高平應該比誰都興奮,他該加大力度的推進手頭的工作,這樣等我落入了黃雀的網,他期待已久的實驗就可以開始了。


    為什麽現在恰恰相反,我來了,他們忽然放棄了?!


    “你這家夥……就算……就算這麽說了,我們姐倆也不能全相信你!”耗子站起來,打起燈繼續朝洞穴裏麵走了幾步,“高平這研究所弄進來也蠻費勁的,說走就走了?圖個啥?”


    對啊,圖個啥啊?


    可是隨著探照燈的光線逐一照進更深處,我們看到了更多的、像是分隔好的房間一樣的洞穴,一些我和耗子這樣的外行根本看不懂的儀器,還堆在那裏。


    這些沉重的儀器是沒法作假的。


    供電係統被帶走了,這些東西便全堙沒在黑暗中成了一堆貴重的廢銅爛鐵,高平的研究所的的確確就在不久前,藏匿在第十五師開辟出來的這個山洞裏。有個空蕩的床鋪和沒拆封的供養機安安靜靜的擱置在比較靠內、帶著扇厚重防護門的地方,這跟林哲宇所說的情況也是吻合的,高平就是在這兒虛構出了一個劉晚庭。


    不然的話,我跟她相見的地方,就該是這裏了啊。


    看到了那些東西,一時間,我和耗子倒也找不到什麽證據來去反駁林哲宇的這套說辭,他自己的狀況應當就是被黃雀的人拋棄了好久以後,才終於從捆綁中掙脫開,卻由於體力不支又沒有什麽食糧,隻能躺在那個棺材一樣的櫃子上,在黑暗中等死。


    為了那個女人能夠醒過來,他付出了這麽多年以來的苦心和努力,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到頭來,在他以為希望就在前方的時候,忽然一切全都破滅了,我不知道他一個人躺在那兒的時候,心裏的絕望該有多深。


    “那……那接下來呢?黃雀他們都走了,你打算怎麽辦?”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幹脆問了出來。


    現在隻是我和耗子聽完了他的故事而已,如果我們的隊長在這裏,我想他不會慈悲心腸的重新接納林哲宇入隊的。


    背叛就是背叛,沒有什麽好說的,在這之前這樣的情況又不是沒發生過。如果冬爺不再接納他的話,我們就不該帶著一個黃雀的棄子一起走,那接下來,他該怎麽辦?我們總不可能丟下他不管吧?


    “我沒關係……”林哲宇愣了一愣,聽了出來我的顧慮是什麽,“從南海離開,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是……我不會奢求你們的原諒,現在的我,沒有資格再跟錦夜的人在一起了。我隻想,能不能把我從這裏帶出去,離開這個山洞以後,我們就分道揚鑣,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分道揚鑣?幹嘛,你該不會是……想要自己一個人跑到雪山裏去找劉晚庭吧!”


    我這句話一說出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思。可我們都知道這是件自尋死路的蠢事。雖然高平編了個謊言,但他們肯定也在這山裏發動過尋找,既然那些人都沒有找到,就憑著林哲宇目前這個蔫了吧唧的狀態,更是自己找死,昆侖那麽那麽大,他要怎麽找?


    但我們都清楚這個外科醫生鑽牛角尖的功力,他顯然不會放棄的,我覺得“劉晚庭”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意義了。


    “先等一下,林大庸醫。”耗子從洞穴深處提著燈又走了出來,“這山洞是通往哪裏的?盡頭到底在哪兒,再往裏麵亂糟糟的跟螞蟻窩似的,哪個缺德貨設計的啊!”


    “我也不知道,進來山洞的時候,我是被蒙著眼睛的,後來就一直在裏麵工作沒有出去過,你們來之前,我手裏連盞燈都沒有。其實我在這裏的這段時間,知道的東西不比你們多哪兒去,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天都在那三個房間裏工作,其他……”


    “轟——”


    林哲宇後麵的話被一聲轟鳴掩蓋住,我感覺到那聲音是從遠處順著洞穴推送進來的。


    “**,不是吧,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什麽情況?!”


    耗子瞪大了眼睛,支著耳朵朝向我們過來的方向: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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