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不給我發小脾氣的機會,我撅著嘴一肚子委屈沒地方發泄,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兒了,可他看都沒看我,就閉著眼睛恢複體力去了。


    我心裏壓抑到不行,他對我態度的一百八十度轉變,無論換誰也接受不了。我思來想去還是搞不懂到底為了什麽,可忽然想起他吼我的那句“別哭了”,我一下子又覺得自己很沒趣,趕緊吸吸鼻子把眼淚憋了迴去。


    既然對我那麽不耐煩,既然是那麽的討厭我的這幅模樣,那好,那我就再也不哭了。現在的我早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女孩,在這兒的每一步都生死攸關,我不能讓任何人照顧自己的心緒——從一開始這樣的心緒就是錦夜裏禁止發生的。我雖然是淚腺發達了點,可還沒到不哭會死的地步吧!


    甩甩頭拋開貪嗔癡念,不光怪人講完故事累得不輕,其他人也都累得不輕。


    這個軍事基地裏發生的故事,要比我們所猜測的複雜了太多,要想把它們消化掉,的確不是一件易事。


    我把身子背過去,盡量的不讓朝聞道那個大混蛋的身影幹擾我,我在腦子裏重新梳理著他的故事,開頭那些經曆還算能夠理解,可這個結尾讓我一頭霧水——畫師大神帶著拚接女人表演的那一出,是因為他非常喜愛戲劇表演麽?


    這麽想來,這個畫師可真是個興趣廣泛、多才多藝的昆侖山文藝青年,區區“畫師”一個稱謂,按在他的頭上真是有點屈才了,他還應該被叫做“人皮裁縫”、“換心聖手”、“魚哨演奏家”,甚至……【偃師】!


    我心頭一驚,這個全能的大神,難道是偃師?!


    我瞬間想起了一個前些年有過接觸的阿婆,她的名字叫做梁子。這個梁阿婆脾氣古怪的很,而且非常篤信一本破舊的小冊子。不過這個冊子裏麵的記載確實幫了我們不少的大忙,而其中有一篇,就講述了一個偃師獻技的故事:


    當年周穆王來西方巡遊的時候,曾經到達過昆侖山、與這兒的主人西王母結下了一段深厚的感情。從昆侖離開的時候,他的車隊遇到了一個大膽攔住了前路,自願為周穆王效力、自稱偃師的家夥。


    周穆王問他都有什麽本領,他說隻要是大王想要做的事情,自己都能夠幫忙辦成。然後,偃師或許是怕周穆王認為他吹噓,便說這段時間剛好完成了一件作品,希望大王可以先看一看再說。


    第二天,偃師如約來到了周穆王的麵前,可他身上沒帶什麽“作品”,隻是多跟著了一個“人”。隨行的樂師奏起了樂曲,偃師便帶著身邊那個“人”一起隨著音樂唱歌跳舞,周穆王還以為這場雙人表演就是偃師的本領,便叫來他的妃子一起欣賞,哪想到跟著偃師一起來跳舞的那個人居然膽大包天,頻頻向周穆王的嬪妃使眼色!周穆王大怒之下拔出寶劍來就要砍了那個家夥的頭,偃師慌忙攔住,說這個人殺了也沒有用,因為他根本就是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假人!


    眼看著沒人相信,偃師幹脆就借著周穆王的劍,劃開了那個人的肚子,隻見裏麵心髒肝肺樣樣俱全,隻是還塞了些棉絮、木棒、樹脂之類的填充物!再去看他的外表,原來筋骨關節也是假的,他的皮膚上還塗染著丹青、朱砂、白堊、黑炭等等的顏料,隻是畫得太過於真實,使得這個拚造出來的假人,居然與真人無異了!


    提到昆侖的西王母,有關她的典籍記載實在是數不勝數,而其中這段與西巡的周穆王宴飲作樂的故事,常常被人提起,傳為一段風流韻事。我們早知道那位畫師神通廣大,自秦王當政之時起,活了很久很久的歲月,如果他同時就是那個自報姓名的偃師,誰曾想關於他的生平記載,現在又要往前提前個差不多一千年啊!


    我的直覺向來敏銳,那個開膛破肚還塞了填充物和支撐的假人,顯然就是我們看到的拚接人,從怪人所說的那出戲來看,畫師同樣會帶著自己的作品翩翩起舞,而故事裏那些畫在假人身上的顏料調和與繪製,應當也是畫師所得心應手的技術!


    小王爺笑笑,說這個家夥還真是技高人膽大,一上來就攔住皇帝的車毛遂自薦,既然他有著足夠的信心和能力,可以追隨周穆王離開昆侖,那麽當時他成為秦始皇身邊的巡遊禦用畫師,說不定也是用了同樣的自薦方法。


    既然他在生性多疑的秦始皇身邊得到了重用,我覺得來自於始皇帝的三種長生秘術他也應當知曉了。第三種靈魂轉移,是不是就來自於他的換腦袋提議呢?


    另外,畫師的身體裏有著麒麟的血液,他的老家還是西王母所統治的昆侖山,那麽他跟東王公一族肯定是脫不了幹係了,而在秦朝一統天下的那個時代,還有著兩個血統純正的活躍在帝王前的東王公一族,一個是帶走了三千童子前往蓬萊的徐福,一個是讓皇帝陛下求之不得的龍母。


    而且,在東海的皇帝負約和邛海陷地為湖的時候,他也都是在場的畫師。我們之前曾經奇怪過這個問題,為什麽秦始皇明明命令了所有人不準抬頭去看龍伯人的模樣,偏偏就有個畫師敢頂風作案畫下了一切,導致了那場毀約的風波?又為什麽,邛都縣被水淹沒成湖以後,畫師沒有隨著皇帝撤離,而是畫下了龍母居高臨下看著一城橫公魚吞噬百姓的一幕!


    敢情他們三個,是屬於早就認識的同一夥兒的吧!


    這下,我們總算是知道三條長生法則究竟是怎麽得來的了:


    龍母致力於自己創造南海鮫城裏鎖著的半龍半人那種生物,或許是她告訴了陛下這世界上存在有永恆不滅的“龍的心髒”這種東西;


    “不死仙藥”完全是徐福騙了個缽滿盆滿之後,離開陛下身邊的謊言;


    現在身邊又多了個跟薩滿教沾邊、會拚接屍體會更換人頭的叫做偃師的畫師,那麽“靈魂轉移”在他口中,定然也成了實現陛下永生美夢的方法之一了!


    可是,即使得知了這些,陛下不還是死在了第五次巡遊的路上?


    自古以來,不光是他,每一個辛辛苦苦打下江山之後的帝王,最想要的,自然都是誘人的永生。


    成百上千年的時間過去,誰也不好說那位畫師在追隨過那兩位帝王以後,又有沒有在其他的朝代留下些足跡呢?


    我們一路上都在追尋著從他們那兒流傳下來的長生不老的秘術,可是我們所接觸過的任何一種,都是帶有一定的缺陷的,我一度認為,不老不死永遠都是一個美夢罷了,這是嚴重違反了自然規律的,這個夢怎麽可能會成真呢?


    可是現實就擺在了眼前,我們該去刷新一下陳舊的世界觀了,在這白雪皚皚的昆侖山脈,我們遇到了一個真正完美的永生者!


    不知不覺,這一個折騰之夜過去了大半。朝聞道睡得像死豬一樣,他已經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盡可能多的透露給了我們,估摸著天明以前他肯定是不會醒了,幹坐著等待,到也還是消化李副官本子上一連記錄了七八頁的信息。


    這應當是我們靠頭腦吃飯的留守組的職責,剩下的幾個敢死隊平時就要承擔更多的負重,幹脆倒在一邊繼續就睡了過去。


    熊皮巫女對於曆史絲毫不敢興趣,她從始至終就坐在那個櫃子前,直勾勾的盯著血液畫出來的還魂草,好像入了定。大明星忙著左一遍右一遍的給他的表格增加新內容,李副官咬著筆頭,看得正認真,忽然一推金絲眼鏡,抬眼看向了我。


    “你察覺到哪裏有些奇怪了嗎?”


    “哪裏?”我愣了一愣,不明所以。


    李副官欲言又止,他低下頭去,重新翻弄起了那幾頁筆記。


    我被怪人的事情攪得心煩意亂,覺得這個自己這個狀態真的很難再有所進展了,這些天來,我也一直都是睡眠最少的一個,幹脆就拉過毯子,蒙著頭閉眼跟冬爺小王爺他們睡到了一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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