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伍書喜的聲音,我的頭皮開始發麻。


    他顯然是認得小龍‘女’那張臉的,難道,她就是伍書喜苦尋多年的那個美人魚小情人?


    這不可能吧,她應該是從陷地為湖的的邛都縣追隨龍母到達南海的龍子才對,她已經在長久的時間裏演化出了那麽長的龍身了,她又怎麽可能退化成鮫人的模樣跟伍書喜相見?


    而且伍書喜的小情人‘精’疲力盡的躲開了水鬼的追擊,其實是使用了自殺這種最無奈的方式。她急速的在沒有淡水透鏡體的保護中上浮下潛,就像龍‘洞’二層的小湖底那條皮‘肉’都化為了泡沫的鮫人一樣,她不想在水鬼的‘操’縱下埋進荷塘底部長成另一種怪物。


    當伍書喜將船隻駛入了安全地帶以後,他發現他的小情人已經在自己身邊死去多時了。


    我們全都見過她的骨骼,李副官筆記裏,那個很八卦的小朋友麽斌也說過,伍書喜還把那幅骨骼中的頭骨埋葬在了潭‘門’沙地的人魚塚裏。


    他的小情人怎麽可能在此時此刻又以龍‘女’的身份與他相見!


    “儂……是儂!我,我……咳咳咳……我!”


    底下的伍老船長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已經‘激’動到根本說不出話來了,從他的這個反應我們能夠得知,不管科不科學,不管可不可能,鮫城裏的小龍‘女’,真的長著伍書喜曾經見過、而且眼睜睜看著死去的那條美人魚的臉!


    “冬爺!耗子!本王上不去了!掛梯被這條龍撞變形了!”


    大家還沒剛往斜坡中跑上幾步,小王爺的聲音就傳上來,害的我們趕緊就刹住了腳步——


    掛梯壞了?那我們可怎麽下去!斜坡下方還藏著其他的水鬼,與其置身於那種危險之中,我們還不如就呆在小龍‘女’的閨房來的安全!


    大家相視一眼又無奈的原路返了迴去,小龍‘女’掀翻了‘床’榻縮身到了下方以後,閨房的正中間倒是‘露’出來一塊不小的口子,底下時不時的掠過一道微光,似乎我們能從那兒稍微窺探一眼其他人的情況?


    “轟隆”一聲,又是一陣劇烈的撞擊響起,小龍‘女’並沒有老老實實的跟伍書喜深情對望,她開始將她巨大的、不合比例的身軀到處甩動,小王爺罵罵咧咧個不停,還大喊著讓伍書喜注意避讓!這麽看來,她似乎沒有特別在意老船長?


    “不是她!不是!儂是誰!”


    伍書喜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聲嘶力竭的發著脾氣,我還聽到了他一口氣喘不上來,然後就開始嘔吐的聲音。他的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我預感與小龍‘女’的這一次見麵是他迴光返照的最後一段時間了,從一開始我們就說絕對不能讓他離開扭蛋,不然就是個死。


    伍老船長其實很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把頭從‘床’榻下麵藏著的缺口看下去,視野出乎意料的寬廣!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明晃晃的光之河蜿蜒流動著,那是小龍‘女’身軀上的鱗片反‘射’而出的‘迷’人光澤——


    掛梯已經被徹底損毀,從中間便扭曲開來樹杈似的伸向了半空,其中的幾條殘骸上耷拉著斷裂的青銅鎖鏈,珍貴的營養液滴滴答答正順著盤龍柱朝下流淌。我看到那兒圍聚著兩隻白‘毛’無支祁,蘇麗妖站在一邊似乎吹響了他的魚哨‘操’縱著無支祁收集營養液;求之不得的左丘先生趴在不遠處的地麵上虎視眈眈的看著,卻不敢貿然上前;取腦狂魔的目光也聚集在這邊,無奈他還要照顧著斷了‘腿’的白舒洋;可白舒洋一‘門’心思的抱著一個大水缸似的黑黢黢的東西,不用說也知道裏麵正裝著她的亡夫陳子川。


    小王爺猿猴似的攀上了原先捆著小卷‘毛’的那麵牆壁,在他的腳下,小龍‘女’的身軀幾乎擠滿了那半個宮殿的空間,她的樣子真的超級恐怖,她伸出手努力的推動著二樓的那扇‘門’——原來她是想要從這兒離開?


    “儂也不能說話嗎?能不能在最後告訴我,儂到底是誰,我已經沒有力氣替她報仇了……”


    我眯著眼睛瞅了半天才看到伍書喜,他的身下鋪著一大灘血,似乎都是他從重傷的肺部嘔出來的,我覺得小龍‘女’在底下遊動的時候可能也傷到了他。曾經叱詫風雲的伍老船長現在半臥在龍尾的位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像是在跟小龍‘女’搭話,也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她會死,咳咳咳,她是南海的鮫人,鮫人不是可以長生的嗎?


    可是就在我的眼前她化掉了,手一碰她的皮膚就散開,等到了潭‘門’我叫來大夫,船上就隻剩下了一具骷髏……


    咳咳,我終於親眼看到了她的眼睛曾經看到的鮫城,我知道她也有很多故事想要說給我聽,但是她不會說,也不能說。


    我不知道儂是誰,儂和她一樣又不是她,但能夠再看一眼這張臉,我在死之前心裏舒服了許多……咳咳咳……原來我已經老成這樣了啊,可她再也不會老了,儂會是她的親人嗎?咳咳……”


    伍書喜難以說完他的遺言便被劇烈的咳嗽折騰的隻能死了一樣躺在了地上,我看不清他的傷勢究竟如何,但眼中那抹在龍鱗之河間逐漸流淌開來的紅‘色’是越擴越大了。


    二樓的那扇‘門’似乎同樣需要無支祁才能開啟,龍‘女’翻來覆去的努力了半天,毫無收獲,她好像非常生氣,轉迴頭就拖著小河一樣的身軀衝向了圍繞在柱子邊的幾團白‘毛’。


    伍書喜完全的被她無視了,以他的狀況卻是無力躲閃,那條閃亮的龍尾擺動起來根本不長眼睛,直接把奄奄一息的伍書喜拍了出去!


    我看到他整個人重重的貼在了牆壁上,大量的血液從那兒噴湧而出,甚至將旁邊所固定的探照燈都‘蒙’上了薄薄一層紅紗——


    伍老船長死了。


    他之所以能獲得那些驚人榮耀,一半是由於在南方航線上出現過那麽一條美人魚。如今他準備了那麽多年,以‘性’命為賭注終於是來到了那美人魚之前所居住的地方,卻又被長著同一張臉的龍‘女’間接殺死了。


    生也因她,死也因她嗎?我歎了口氣心裏滿不是滋味,但下方的情況不容我們去多愁善感,耗子哥用手電成功與牆上掛著的小王爺取得了聯係,而另一邊小龍‘女’已經衝到了柱子前,她伸出手去拉著一隻無支祁往後倒,她希望它可以貢獻出血液開啟大‘門’將她放出去,可站在那兒的蘇麗妖絲毫不為所動,冬爺皺著眉頭說那魚哨一聲比一聲急促,他打算將這兒流出來的營養液一滴不剩的全都帶走嗎?


    “不要!不要碰子川!”


    白舒洋的嗓音早已嘶啞,這樣尖聲大叫起來聽的我渾身一個哆嗦。有損壞掛梯的遮擋我看不清那幾隻無支祁是怎麽收集的營養液,但其中一隻轉過身去尋找著什麽的樣子,接著它徑直的走到警惕的取腦狂魔以及瘋了的白舒洋麵前,他毫不客氣的掰開白舒洋的手指頭,將那個黑黢黢的存放著陳子川的大缸推了過去——


    這還真是個好容器!


    “小白你先放手!它們不是要傷害陳子川……你別‘亂’來,伍書喜都已經死了我不想你出事!”


    取腦狂魔倒真是個情種,他抱著白舒洋的腰像小龍‘女’拉著著無支祁一樣奮力的往後退:“咱們是鬥不過海裏的這些東西的,聽我說咱們現在一定得想辦法離開!”


    “別碰子川!別碰他!”白舒洋不知道哪裏來的神勇,一把推開了取腦狂魔的束縛,瘸著一條‘腿’便往無支祁身上撲,“沾到那種液體也不行,他是我丈夫,他不能被變成實驗品!”


    我聽到“實驗品”三個字,心裏猛然一痛,緊接著一直沒有作聲的林醫生在旁邊自言自語了一句:


    “馬院長說的‘水生胎’是什麽?”


    我看著僵持不下的幾種生物間的對峙,我想著撩開‘床’帳時小龍‘女’的那副白皙身軀,想著伍書喜臨終前的那番話,突然心悸的要死。


    除了冬星彩,也許誰都說不清楚所謂“水生胎”的試驗究竟是什麽,可是她的試驗是為了能夠幫助劉晚庭這個‘女’人。


    我和劉晚庭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卻長著同一張臉。


    在這裏,剛剛也出現了一件相似的狀況:


    伍書喜當年開辟南方航線時遇到的美人魚,跟鮫城宮殿裏捆住的小龍‘女’不是同一個人,卻也長著同一張臉!


    身邊的同伴們似乎也都同時意識到了什麽,在他們的眼光中,我更是覺得心悸的難受。


    我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艱難的做了幾次深唿吸——


    我的心髒跟劉晚庭一樣,是安放在右邊的心口裏的。我伸頭看了看小龍‘女’抱著無支祁的上半身,迴想起了華麗的‘床’榻裏,她瀑布似的長發下遮掩住的秘密。


    為什麽她被凝固的營養液填充起來的那個豁‘洞’,也是處在右側身體?!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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