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書喜在那次的風暴中奇跡一般的活了下來,他並沒有因此對未知的南方航線產生恐懼,反而是更加積極的進行著探索。 他從那時起便時常的自己駕駛著小帆船,徘徊在差點兒要了他小命的海域上,想要等到一個機會再見一眼滔天巨‘浪’之中遊到了他船裏的那個美麗的‘女’人——


    那‘女’人的下半截身體是一條魚尾巴,伍書喜很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開始收集關於南海人魚的秘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直到南方航線終於被他突破,伍書喜與那條美人魚總共相見了四次。


    在這期間,他已經妻離子散,欠下了一屁股賭債了,到了這種時候,即使萌生了想收手的念頭,也很難全身而退。他輸掉了太多,卻總是妄想下一場一定能贏一把大頭的,然後將一切全都翻盤。


    抱著這個想法,卻事與願違,欠下的債務連同那些利息宛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伍書喜無路可退,這才有了那場跨國大賭局的故事。


    他口中人魚的秘密,以及李副官的筆記上沒有寫出來的故事都封存在那本檔案袋裏,作為伍書喜最後一盤的賭注。他信心滿滿的做好了大豐收的準備,可最終還是失敗了,伍書喜瘋了一樣的大喊著“絕對不可能”,瘋了一樣指責外國鬼子們合起夥來作弊,但在那樣一個地點那樣一個環境中,伍老船長大勢已去,沒有人去幫他,即使對麵真的聯手作弊他也拿不出證據來。


    伍書喜是真的發了狂,他不顧一切的想護住檔案袋,甚至在一番追打以後,抱著袋子從船上跳下了海中!可那是別人的地盤,幾經輾轉,他依舊是沒能從自己開設的賭局裏逃出來,檔案袋落在了外國鬼子的手裏,他被扒光以後掛在船桅上送了迴來。


    故事到此結束,空了幾段,蘇麗妖的筆跡在最底下兩行做了個標注——


    我沒到中國來之前,歌舞團的老板宣稱高價買到了一隻活的人魚,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我見過一麵。


    如果在天氣不好的時候,海中出現了即將有人類斃命的情況,人魚出現的幾率是最大的。


    不知道這最後一行的信息來自誰的口中,但這正是伍書喜要淹死老軌,間諜船上的鬼子們要淹死冬冬的目的!


    我的腦子裏好像看電影一樣將這過去的大事件驚心動魄的目睹了一遍,我意猶未盡的翻過記載賭局故事的這一頁,後麵又來了一篇李副官寫下的對話組成的訪談紀要,粗略一掃,這是伍書喜‘浪’子迴頭時期的傳聞,我一看頁眉的名字忍不住笑了笑,那上麵寫著:“麽斌,9歲”。


    這是個典型的頑皮熊孩子,朝聞道的衝鋒衣還被他穿在身上不願意歸還呢,我滿心好奇的開始在大家輕微的鼾聲中,讀了一遍從麽斌小屁孩口中講述的愛情故事:


    “伍老頭子一定是看上美人魚長的好看了,他開辟南方航線其實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更方便去看看老相好!


    什麽?你問我怎麽知道他喜歡上了人魚的?這還用問,那骨頭那麽嚇人那麽醜,他當個寶貝一樣天天放臥室裏看著!哎呀你們來的太晚啦,我阿公跟我說過,那骨頭剛被帶來的時候啊,伍書喜是把它放在‘床’上,還蓋著被子每晚一起睡覺的呢,我阿公說那骨架簡直是伍老頭子的小媳‘婦’!


    哎,‘人魚塚’那個景點你們還沒有去嗎?就在快要出了村的沙地裏,傳說是幾百年前哪個被貶官員專‘門’給南海的人魚下葬的地方,伍老頭兒在那個地方也刨了個坑立了個碑,不過不知道埋的是啥,他一個上海人,在這兒什麽親戚都沒得,老婆子根本都沒過來海南看望他幾迴,我阿公說那裏麵埋的是他美人魚小媳‘婦’兒的骷髏頭呢!”


    麽斌的故事雖然很短,語氣間也充斥著小男孩的臭屁勁頭,可畢竟有他阿公的說辭夾雜在其中,可信度便大大提升了。我覺得這一篇對話與之前兩篇的賭局記載很完整的講述了伍書喜的過去,如果他在開辟南方航線時真的結識並且愛上了那條美人魚,而臥室裏那副骨架也是屬於那條人魚的話,這與之前我的推測就接上了:


    伍書喜不知道做了什麽打算,總之是想要將那條美人魚從南方航線上帶迴來的,可是中途她意外死亡,緊接著屍身就像我在龍‘洞’二層的湖底所見一樣,開始了急速的腐爛,還沒等到伍書喜的漁船駛迴潭‘門’鎮,美人魚所有的皮‘肉’都化為了那種細密的泡沫,飄散在大海裏了。


    臥室裏的骨頭上半身非常淩‘亂’,如果不用麻繩固定真是分分鍾要散開,讓人很難分辨出那究竟是什麽生物的屍骨來,我們一開始還以為那是他捕獲到的什麽大魚的留念。我覺得這應該是伍書喜故意在隱瞞吧,麽斌的阿公說他把骨架小媳‘婦’的骷髏頭安葬在了村邊沙地裏的“人魚塚”,如果有那個腦袋安在魚尾上方,那麽“傳聞”便不能叫做“傳聞”了,即使是麽斌那種小屁孩也能一眼看出那就是一副人魚的骨架,南海裏真實的存活著那種生物!


    再向後翻,我最期待的關於白舒洋的故事倒是少得可憐,似乎這個‘女’人並不是李副官他們在意的重點,可我總覺得她才是問題的關鍵人物,畢竟伍書喜的美人魚小媳‘婦’是一副骨架,而人家的亡夫真真卻卻的死而複生了,並且是一條依舊存活著的人魚啊!


    我有點失望,而且看來看去,幾頁的內容大致就是我們所了解的那些:比如白舒洋年輕的時候就很能幹;她有個青梅竹馬阿九,後來人家去了大城市深造;陳子川當年也是英俊高大的少‘女’殺手;西沙海戰之後白船長是怎麽怎麽悲痛‘欲’絕、又是拉扯孩子多麽多麽不易等等等等。


    我看的一點兒都提不起勁兒來,這還不如在龍‘洞’二層的時候,白舒洋跟我講的那個‘女’婿背叛的故事來的刺‘激’。


    倒是有一點出乎我的意外,筆記上貼了一片篇幅不算小的剪報,是說什麽著名醫科教授榮歸故裏,吃水不忘挖井人,帶著頂尖醫療小組返鄉義診備受好評的正麵報道。我一看那張黑白圖片,這不是那敗頂老頭取腦狂魔嗎?他笑的真的像個慈祥老爺爺,身邊來請他義診的群眾也是一臉的感‘激’之情,報道的字裏行間也是充斥著各種讚揚各種吹捧。


    我冷笑一聲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從他的手下到底剖開了多少具頭顱、又砍掉了多少條人‘腿’呢?


    不過其中一張照片裏,我看到掛著的條幅上‘露’出的一行半截字,看起來‘挺’像是“杭州”的,我忍不住在想,林醫生如果在這兒,說不定還聽說過這件溫暖人心的跨省義診呢。


    筆記裏夾著的一張借據條被我翻‘弄’的掉落了出來,我一看,上麵由李副官工工整整的寫著:


    今向白舒洋借到深海潛水器(初級勘探k-5型號)壹台,成套潛水作業服拾伍套,壓氧機貳架。借期壹周,當麵‘交’還。此據。


    我心說這些潛水設備李副官總共就借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雙方還約定當麵‘交’還呢,那也就是說自他們潛入水下一周以後,要麽這些人迴去送還設備,要麽白舒洋下來與他們匯合才對,可是冬爺剛剛才說過李副官他們已經以這個‘洞’‘穴’為基地駐紮了十天了,顯然有一方放了另一方的鴿子。


    不過看著‘洞’‘穴’中物資的堆積,李副官他們顯然是做好了絕對的長期作戰的準備的,而且現在處於台風季風暴最頻繁的一段時期,一周的時間海洋的大‘門’是有很多次開啟機會的,白舒洋拖到現在才要動身往三層進發,真是屬於冬爺所說的想要“撿漏”了。


    撿漏的人又何止她一個,伍書喜也沒在約定的期限內給白舒洋和取腦狂魔補充物資啊,他們還說伍老頭子怕前麵的人占盡了先機,所以故意拖慢一拍,其實他們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看著李副官、蘇麗妖、和小鋼牙的麵孔,我覺得嘴裏微微泛起了一股血腥,這些人都是曆經了生死,見過了大世麵的老熟人了,我們還沒從靜謐之城逃脫的時候,想要稱王稱霸、得到蓬萊長生秘術的野心家們便是如此處心積慮的表麵合作、內心算計著,現在我們從晨霧之海來到了南海,為什麽我隱隱又有了當初那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呢?


    大家都是在那樣的一段勾心鬥角的時期中生存下來的幸運兒,這次也一定會相互幫助,平安的離開南海吧?


    我突然覺得,如果過度在意一樣東西,就會變得自‘私’又可怕,“長生”這東西,簡直像是武俠小說中的“魔道”一樣了,以不正常的心態試圖去得到它,便會越來越接近於“走火入魔”。


    可是……“長生”原本就是違反了自然規律的一件不正常的事情,什麽樣的心態才叫做“正常心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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