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個循環往複的過程,盡管我才活了二十年。


    小時候,同村的那些家夥總是嘲笑我不僅沒有媽媽,爸爸還和爺爺差不多大,我那會兒都不知道跟我爸哭了多少迴了,可他也隻能滿臉心疼的給我擦眼淚而已,什麽也說不出來。


    之後漸漸大了,我比同齡人矮小,可是比他們要成熟懂事的多,我發現親生父母是誰已經不那麽重要了,我的養父直到死為止,把他這輩子所有的愛都給了我,血緣這種東西我早已不在乎了。


    後來從小卷毛那裏,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我是有一個關係緊密的親人叫做劉晚庭的,從我們倆驚人的相像這件事情上,大家初步推測她是我的姐姐,或者幹脆就是我親媽了。


    我因為這個女人,額外收獲了一位小爸,我的小爸外冷內熱,對我其實是很好的,我覺得跟著他的話,我早晚能夠見到那個劉晚庭,然後,我的所有身世就該真相大白了。


    可是此時此刻,我被那個該死的夢境和那位小爸繞的暈暈乎乎的,這段詭異的記憶是怎麽迴事?我們倆到底是什麽?


    北極的女巫在我的牙齒裏動了某些手腳,可牙痛卻是劉晚庭的標識,她曾經去過北極,她也曾經來過禹陵。


    我不知道這之間的先後順序,但是她到達北極以後,是安然無恙的被青鳥送到了蓬萊的,她在那裏應該是過了一段養尊處優、與世隔絕的日子,然後才迴到了外界來。


    三足青鳥認識她,它甚至在我身上認出了那顆右側的心髒,那麽,北極的女巫會不會也認識她?


    夢中的那些畫麵在我的腦子裏存著,但它根本就是不屬於我的記憶,我沒來過這兒,它應該是屬於劉晚庭的。


    這真是一件操蛋的事情!


    這種感受讓我覺得很糟糕很糟糕,我期待著跟劉晚庭相見,可是我根本不想什麽都跟她變得如此相似、一切都照著她的老路發展啊!


    這樣的話,我的未來就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我承認她長的很好看很秀氣,她的經曆在錦夜這種地方都能是傳奇,她還遇到了一個能為她付出生命的未婚夫。這一切我也想要,可是不能因為這樣,我就得變成另一個她啊!


    生命這東西,根本是不能世襲的。


    剪刀的大哥還在滴著血,我們誰都不敢耽誤行程,我拖著酸軟的腿攙著怪人的胳膊往前跟進,看著火光下一路變得晶瑩的血珠,我心裏越發的感到惡心,我和劉晚庭之間的問題,連林醫生都還弄不清楚,那別人更是一頭的霧水了!


    我煩躁的別過頭去,像隻餓狼一樣撕咬著怪人遞過來的食物,如果劉晚庭真的走過同一個地方,那她是來這裏幹啥的?


    “林哲宇,有件事情你還沒有說清楚。”冬爺背著小王爺轉過了頭,“在蜘蛛洞那會兒,我問過你高平把你放走的條件是什麽,你還沒說出口就被蜘蛛精打斷了,現在我們都活了下來,你可以大聲的告訴我們了。”


    我一聽才突然想起來,是啊,他還沒把他歸隊之前的情況老實交代完畢呢!他把人家的寶貝女兒害成那副模樣,他爹怎麽能輕易的就放人?


    高平掌握著國內數一數二的醫療技術,龍的心髒還在他的那裏培養著,這是他手中可以要挾林醫生的籌碼,那麽作為交換條件,林醫生此次迴來,是要把什麽帶給他?


    本來我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迫使他啟開金口的,現在這位神神秘秘的冰山又開始裝死了。


    冬爺知道他的德行,也故意不再說話了,就拋下那個問題然後靜靜的走著,等待著。


    山洞中一下子變得那麽安靜,大家都在等著林醫生欠給我們的那個迴答,他緊抿著嘴唇又開始激烈的思想鬥爭了,我覺得我們真能被他活活憋死!有什麽話不能說出來啊!大家又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又是失散多年的親戚,還在顧忌什麽?高平要啥我們就給啥唄,大不了大家商量一下,玉牒都能借他用用!


    我本來就被那破夢折騰的夠煩的了,這會兒他老不說話,眼看我都快被憋的便秘了,他終於是歎了口氣,發出了聲音:


    “他確實是要我帶迴去一樣東西跟他交換心髒。”


    “恩,繼續,然後呢?”冬爺迫不及待的催促著。


    “他要的東西,必須是迴到隊裏才有的,所以急匆匆的就讓我快出發,這才趕上了你們。”


    “要啥?造化玉牒?金銀財寶?姒家的秘密?”我也很急切的胡亂猜測著,“他很欣賞大禹啊?”


    “都不是,他要的東西……”


    林醫生瞥了我一眼,稍作猶豫,把目光又移向了別處說道:


    “是你。”


    我靠……


    “不是……等會兒?你剛才說什麽?”我驚得停下了腳步,把手從怪人臂彎裏抽出來,“你看著我再說一遍?他要的是什麽?”


    “你,是你。”


    林醫生完全不敢看我。


    “日……你他媽開什麽玩笑啊!高平要的東西,是個人?還他媽的是老子隊裏的人?”冬爺氣的一下就把小王爺放下來,兩個跨步就走到了林醫生的跟前,“你這混蛋歸隊,目的就是想把我們小幺妹兒拐走是吧!?”


    他沒說話,他一定早就知道在他們麵前說出這番實話來,會收到什麽樣的後果了。


    怪人從旁邊抓住他的領子惡狠狠的問道:“別他媽不吱聲,我就問你,你心裏是怎麽打算的?你答應他的時候,是在敷衍,還是根本就為了那顆破心髒已經做好決定了?”


    林醫生都被逼到牆壁上無路可退了,看著他臉上那個為難的樣子,我知道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考慮清楚,他應該……應該是有難處的吧……


    “如果我早就做好了決定,至於跟你們走到這裏?”林醫生推開怪人的手,還是不敢看我。


    我想了想,心裏稍微舒坦了一些:能偷偷摸摸帶走我的機會是有很多的,如果他一開始就對我下了狠心,我在洵山上落單的那會兒他就該把我拐走了。


    我心裏自我安慰著這一切都是誤會,很虛弱的問道:“我就想知道,高平要我幹啥?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把我賣了也不值幾個錢啊!”


    “可能……是想借用你的身體做個試驗吧。”他深深的低著頭,像犯下了什麽彌天大錯,拎著一個包站在了隊伍的末尾,把臉都藏在了陰影中。


    我覺得渾身冰涼冰涼的。


    他說他要借用我的身體,去做個試驗……我是醫生們的小白鼠?


    怪人看我嚇得晃晃悠悠的快要站不住,抓起我就背了起來,跟旁邊不知所雲的剪刀說了聲“別理他,我們走”,就大步往前催促著冬爺。


    我的大腦亂成了一團麻醬,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從事醫學研究的專家們也不缺一兩個實驗體吧,為什麽高平會選擇我呢?


    我在怪人背上摸摸自己的臉,摸摸自己的身體,我唯一和別人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胸膛中,那顆心髒的位置是處在右邊的。


    高平是心血管科的頂級專家,高平的手裏培養著龍的心髒,高平……認識劉晚庭!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在專業領域爬到了巔峰的人,高處不勝寒太久以後,如果看到了另一座就近在眼前的高峰,他是會爆發出所有的狂熱去攀登的。


    這座高峰就是從林哲宇手中突然出現的龍的心髒!


    高平一輩子都在致力於心血管科的研究,他看到了龍的心髒,一定是雙眼狂熱的,這種東西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衰竭,這推翻了他從醫生涯的最基本的認知,他絕對會為了這顆心髒成為一名醫學狂人的。


    林哲宇早在2008年就拿到這個東西了,他的目的是用它來拯救劉晚庭,可是他為什麽沒有立刻使用呢?因為他不敢這麽貿然的冒險,萬一這個換心手術哪個環節出現了意外,劉晚庭奄奄一息的生命就再也迴不來了。


    所以他需要高平。


    而劉晚庭隻有一個,就算有了最厲害的專家,他也不能草率的實施手術,他需要一個小白鼠作為永生路上的第一個開路先鋒。


    劉晚庭的身體是特殊的,要找到和她相近的代替品很不容易,可是,我是現成的,我滿足了一個實驗體的所有條件。


    我越來越心寒,高平根本就不認識我,他怎麽會提出讓林醫生帶我迴去呢?


    答案隻有一個:是林醫生曾經告訴他的,世界上存在著一個和他的晚庭極其相似的女孩,用她來做心髒的實驗體,是最合適的。


    我緊緊的抓著怪人的衣襟,感受到後頸的汗毛豎立了起來,是那個上一刻我還口口聲聲喊著“小爸”的人,在最後麵悄悄的盯著我。


    他不是第一次盯著我看了,我還記得在霸王寶藏裏的時候,我看著他的眼神是有多麽的害怕。


    是我在流沙泥潭裏告訴他自己的身體情況的,是我幫助他走到了霸王寶藏的最後,我跟他去了蓬萊,我在一點一滴的向他展示著我和劉晚庭是多麽的相像,我是那個實驗體的最好人選。


    我終於明白他曾經對我說的“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你一定不能死”這種暖心話的意思了,我當然不能死,我得留著一條命奉獻給他最愛的女人不是嗎?


    林哲宇,我對你太失望了……


    這些年來的一切,都是我誤會了吧。


    我居然沒有哭,我咬著牙忍受著身後的目光,疲倦的閉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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