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走的很快,我趴在他背上覺得跟還趴在羊患背上差不多,舒心又安全。看著樹蔭間散落下來的太陽光,我覺得現在已經到了午後的時刻了。


    但想到我還有同伴被困在蜘蛛洞裏生死難測呢,我便趕緊的打發掉那些悠閑的心情,把之前所遭遇到的情況跟怪人粗略的說了一遍。


    他聽得揪心,帶著我加快步伐在四周轉了轉,又放下我找了幾顆樹爬上去眺望了一下,卻正如所料的一無所獲。


    自從進入了會稽山脈開始,我們始終是處在迷路狀態的。


    “越找越找不到,而且這個懸崖裏,根本就沒有迴頭路。”


    怪人束手無策的搖搖頭,大步流星把我帶進了一片灌木叢中,我四下看了半天,這個地方隱蔽性很好,可是我沒覺得這兒是一個根據地的樣子,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句“這個懸崖裏沒有迴頭路”,我疑惑的問道:


    “耗子哥不在這裏?”


    “不在,我和他也走散了。”


    我愣了一下,我們這支隊伍,加上後來的林醫生總共才隻有六個人,大家居然在一夜之間,全隊都走散了啊……


    好不容易能坐下來歇歇,我饑腸轆轆的從他包裏找了一盒鳳尾魚罐頭,邊補充著體力邊讓他說一說和我們完全脫了節的那段遭遇。


    怪人罕見的歎了口氣,咀嚼著他最愛的能量棒,開始開口講述道:


    “一開始的時候,一切正常,我隻覺得越往下越冷而已。我們就是想探探懸崖下是不是真的有一條路,然後就速去速迴的,可是這裏比預計的要深很多,而且,耗子的耳朵向來很尖,他滑著滑著,突然停下了動作,說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在下麵響了起來。”


    耗子哥耳朵的靈敏性無可比擬,連銅鎖裏哪根彈簧在撥動他都能聽出來,這也是讓他作為我們開路先鋒的原因之一。所以如果是他聽到了某些聲音,那就是絕對錯不了的。


    “我們覺得很奇怪,就加快了下降速度,耗子又仔細的聽了聽,說那好像是一個人在在哭,又好像有一個人在唿喚他。”


    我打斷了他問了一聲:“是不是那個羊患的美聲嚎叫?我也被嚇了一跳呢……”


    怪人搖了搖頭:“絕對不是,我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耳朵上去,後來耗子所說的那個人的聲音隨著位置的下降,也能漸漸的能傳進我的耳朵裏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聽起來像是叫魂似的聲音,和羊患的叫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而且,還是個男人的聲音。”怪人又補充道,“我靜下來仔細聽了聽,覺得怪嚇人的,好像下頭住著個冤魂似的!”


    我聽到“冤魂”這兩個字,覺得又是一陣寒意襲來,這整個山可都是個大墳啊,別說什麽鬼啊魂啊的了行嗎……


    “懸崖裏又不是陰間,怎麽可能有冤魂嘛!肯定是聽錯了!”我急忙給自己恐懼的心安慰道。


    怪人遞過來一塊濕毛巾,讓我擦了擦髒兮兮又滿臉驚恐的腦袋,停了停繼續說道:“耗子的速度太快了,他和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濃霧一起來,我覺得低頭都看不到他在哪裏,就想先跟你們打聲招唿。可是趕路趕的太猛,距離崖頂已經很遠很遠了,我的眼睛在這個環境下不用手電,照明設備是放在耗子身上的,我就隻能晃晃繩子通知你們了,可是剛把手往攀岩繩上一伸,我才發現不知道為什麽,繩子已經沒法搖動了,它像被凍住一樣固定在了崖壁上。”


    我心想雖然懸崖很冷,但還不至於凍住繩索吧。


    “我開口喊了幾聲耗子,可是已經沒有迴應了,他聽到那個聲音以後就跟中了邪似的開始玩兒命的下降,怎麽都不理我。事情變得很奇怪,我發現身邊聚集了數不清的蜘蛛,我們的繩子好像就是被一層層蛛絲給糊住的。”


    這事兒越聽越蹊蹺,蜘蛛什麽我見的夠多了,聽著就難受,提都不想再提,可是耗子哥不應該啥都不顧的自己衝下去啊!


    “叫魂”具體是一種什麽樣的聲音,我不是很清楚,我聽過禹村中的叫山魂、阿日族送殯的時的悼詞、我自己還站在北極的祭壇上自導自演了一個山寨的招魂。我讓怪人詳細的給我形容一下,他迴想了半天,啥也講不明白,他說那個聲音他能聽到,但不是很清晰,時斷時續,感覺就是有個人在用一種畫外音在引誘著你的魂魄,跟著它走遠一樣。


    我想了想,他的這種描述隻能讓我覺得,這是死神的召喚啊!


    可是耗子哥為什麽會跟著那個叫魂就走了?他可別跟著就走到閻王殿去了……他這個人一向做事很急很衝動的,但好歹也得跟同伴打個招唿吧!


    “等等,你說他跟中了邪似的,不理人,也不等你,聽到一個聲音就加速就自己跑了?”我迴顧了一下整件事情,突然靈光一閃的問道。


    “是啊,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這段情節在我腦子裏有了重疊,我吞下最後一條香噴噴的小鳳尾魚,把罐頭盒往地上一卡,確定的說道:“他的東王公身份又浮出來了吧,他聽到的一定是‘那個召喚’,你還記得不,咱們在北極的時候,他是怎麽提前掉隊的!”


    我這麽一提醒,怪人就連連點頭了,當時我們一隊人走在那條連通兩座冰山的海底長廊的時候,耗子就是這樣,在作為我們開路先鋒之時,神不知鬼不覺的加快了腳步,沒打招唿就拋下了我們,中了邪一樣提前跑路了。


    直到很久以後我們遇到他,他的解釋是“前麵有人在叫我”。


    怪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兩秒鍾就變成了困惑:“今天的情況和那個時候的確是一樣的,但有一個不同的地方是,為什麽我也聽到了叫魂?”


    他這下就把我給問住了,是啊,耗子是蓬萊的代理東王公,人家聽從什麽神明或者惡魔的召喚也就罷了,可怪人這個深山老林中走出來的愣頭青是怎麽迴事?


    他的情況很蹊蹺,耳朵裏有叫魂,可他還能控製住自己不被勾走,這是個特殊情況?


    怪人再三保準沒有虛報年齡,也沒有隱瞞他過去的曆程,我看他這個呆樣也不是會說謊話的人,所以綜合一考慮,我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你出現了幻聽!”


    “我身體健康,沒有耳部疾病!”


    我搖搖頭,首先他不可能聽到耗子相同召喚的,再說就算聽到了他還沒跟著走,這也講不通。也許是耗子的描述給了他心裏暗示,他聽到的是其他的風吹草動,或者是另一隻羊患在唱歌劇吧!


    怪人一臉的委屈:“我真能聽到的啊!不信……不信,你聽——”


    他突然神情一轉,站立起來閉上了嘴巴。


    我一愣,冤魂什麽的真的又來叫魂了?


    我擯住唿吸,全神貫注的支起了耳朵——


    輕微的冷風帶動灌木叢徐徐拂動著,罐頭蓋上撕了半截的商標一顫又一顫,我現在是敏銳的草木皆兵狀態,可始終沒有聽到任何人在唿喊我,我的靈魂還老老實實的呆在我的身體裏。


    “哪有啊……聲源在哪裏?”


    我抬頭看了看怪人,他的表情很是專心,我拉著他從灌木叢裏向外走了幾步,讓他再聽一下,結果發現他的耳朵沒有任何細微的變化。


    人類這個物種雖然已經脫離了普通動物種群,但在聽到聲音的時候,還是會有一些相同反應的。比如狗狗趴在錦夜的四合院兒裏,你站在門外叫它,它的耳朵就會轉向大門,你站在假山後頭吹口哨,它的耳朵是會對著假山方向捕捉聲音的。


    人也是如此,隻是我們耳朵轉動的幅度太小,難以察覺到罷了。可朝聞道這個家夥是個動物性很強的人,他對外界的反應稍微要明顯一些,在我這麽近距離的注視下,按理說他的耳朵應該會隨著方向的改變略微抖一抖的,可是他紋絲未動,眼睛直看著地麵。


    “我辨別不出來方向,不知道聽到叫魂以後要往哪兒走。”他很誠實的報告道。


    這就怪了,沒有方向從哪裏傳來的聲音呢?難道是地下?或者說,這個聲音真的是通過靈魂傳達的?


    反正我是掏了掏耳朵又努力了半天,變換了好多個地點都沒聽到任何疑似叫魂的聲音,我隻能認為,那冤魂是認準了怪人的,可能他比較好吃。


    “我能確定有聲音,如果是和耗子哥聽到的一樣,那就是神在叫我,可我不是東王公。如果我聽到的和他不一樣,是黑白無常在叫我,那是不是我很快就要死了?”怪人扭頭說道,語氣有點鬱悶。


    “瞎說什麽,你不是整天掛在嘴邊你師傅說你命硬麽?”我聽他那麽不吉利的話,使勁瞪了他一眼,“大概是你的聽力比我好,這懸崖中真的有個人在叫你,我沒有聽到吧。”


    “不對,我聽不到方向的,而且哪有這麽像個冤魂一樣叫人的?半死不活的樣子……”怪人撓了撓頭,突然話峰一轉說道,“姒……景莫?姒景莫?”


    我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浮現出了堆砌的白花圈,覺得這山崖中彌漫著一股名為“不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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