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世界靜止的幾秒鍾停頓之後,我聽到一陣十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我被一個人用力的緊抱在懷裏了!


    他一隻胳膊按住我的腰和他貼近,一隻胳膊攬著我的雙肩,將我的頭完全埋在他的懷裏,我剛想嚷嚷,就聽到怪人的聲音從我腦袋上方響了起來:“耗子,站到我的位置去!我剛才目測了一下那個方塊的空間,一個人站著稍微還能留出些空隙,矮子又瘦又小的,我抱的緊點兒,和她可以共用一個!”


    我心裏猛然一動,隻要我們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說不定一個方塊可以恰好的被我倆擠滿呢?冬爺小王爺的塊頭顯然不能再擠進去其他東西了,高小雅現在是個傻子,我衝過去會把她嚇跑,也隻有我跟怪人能留出第六個名額來!


    “媽了個巴子的,快!耗子快!”小王爺激動的簡直要跳起來了!“多走一個是一個啊!”


    耗子本來已經心如死灰的躺在地上挺屍了,我從怪人的咯吱窩縫隙裏看他到這會兒一軲轆躥了起來,我知道,他絕對是打心眼兒裏想跟我們走的!


    他幾步站到了怪人原先的位子上,可隻是兩秒鍾,他又突然跑了出去!


    “林大庸醫,你來!”


    “不用。”


    “操,你他媽跟老子矯情起來了!”


    耗子無比野蠻的抓住林醫生的胳膊向外甩出去,把毫無準備的林哲宇甩的一個趔趄差點趴在地上!然後他又瞬間變了一副嘴臉,特別莊嚴肅穆的轉頭對嚇得驚叫的高小雅沉聲道:“你就算傻了也應該能聽懂的,你敢亂動一下,我就弄死他!”


    說罷,耗子還抬起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高小雅嚇的一張嘴就哭出來了,耗子抬腿就往剛站穩的林醫生後腰上猛一踢,小雅立刻捂住了自己嘴巴一下都不敢動。


    原先隊裏最相互看不順眼的倆人,此刻居然為了對方的未來相互廝打在一起……可顯然耗子動手能力比較強,在冬爺和小王爺獅子般“打你媽逼”的怒吼聲中,他一個旋身就閃到了林醫生的背後,他的手掌伸直,像一把刀子一樣,猛的朝著林醫生的頸椎就劈了下去——


    林醫生的脖子像脫臼了似的,立馬垂下去了,他閉著眼睛,耷拉著腦袋,如同一個矗立的稻草人似的再也不鬧騰了,任由耗子把他擺放到了第六個名額的位置上去。


    我突然想起來,耗子哥跟我說過,在那個位置有一條推動脈,是可以把一個人變成殘廢的!


    “好了,這下老子可以清靜的安度晚年了!”耗子拍了拍衣服,又躺迴了地上,“最多一分半鍾,咱就真的‘古德拜’了,還真他媽有點兒寂……”


    “不用,不用寂寞了!”緊抱著我的怪人突然鬆了手,“我想到了,不就是需要能把人密封起來的方塊嗎?咱們還有!咱們還有很多!”


    我隨著他發亮的眼睛一轉頭——


    蒼天啊大地啊!


    怎麽就誰都沒想到呢!我們的身邊到處都是可以離開這兒的名額啊!我們處在一片大森林中,這片森林是個墳場,構成墳場的是一具具屍體,而屍體被封存在冰棺中!


    冰棺就可以作為另一種大方塊啊!


    耗子一臉燃起希望的表情,然後又瞬間黯淡下去:“還有……一分鍾……了……”


    “你他媽別放棄行不行!”冬爺二話沒說,邊向我們這兒衝刺,邊招手讓小王爺翻弄背包,“都快看看還有什麽能用的,什麽能固定住棺材?有了有了!我腰帶裏有鋼絲繩!”


    他說著就掀起衣服手忙腳亂一陣倒騰,把皮帶整條抽出來,然後一把將腰帶扣掰掉,從截麵處拽出來對折的一圈細細的鋼絲繩!


    我們在霸王寶藏裏的大鼎前曾經用過這東西,它特別結實而且特別有韌性,多重疊幾道的話,用它來代替樹根做鏈條保準沒問題!


    我聽到上方冰塊之間相互擠壓摩擦的聲音,我知道目前剩下的時間隻能從分鍾跳做“秒”這個單位來計算了,接下來該怎麽辦怎麽辦?有了繩子以後,該怎麽固定住冰棺?方塊是會在六芒星全數扯斷的一瞬間,才會掉下來把我們封進去的,就算現在有了繩子和冰棺,該怎麽把它和我們栓在一起?!


    我急的簡直要噴火,連幾秒鍾思考的時間都變得那麽的奢侈,小王爺突然猛一跺腳,把鋼絲繩對折三次,然後快速的打出了一個結扣,使繩子形成了一個打獵時的圈套模樣。由於鋼絲繩是帶有硬度的,它像把我當成了獵物一樣懸在了我的頭頂,依照著它籠罩的範圍來看,小王爺是比對著方塊的邊長劃定大小的。


    “聽著,當方塊穿過這個大圈砸下來的時候,你快速的拉緊繩子這頭,那個繩扣會收緊,係在道哥那邊的牽引鏈條上,他們能升上去的話,你的棺材就會貼著垂在他們的下頭一起走,一秒鍾都不能慢!”


    小王爺泛著油光的腦袋在我心裏無比的閃耀起來,這裏麵裝著的是救命的金點子啊!


    “呯、呯!”


    冬爺已經奔到了我們後頭五六步的距離,他爬上了離我最近的一具冰棺,恰好,這個棺材還是空的!天助我也!冬爺踩在棺材最頂上,對著同一個位置連開了幾槍,直到把彈夾打空!


    這樣,穿入鋼絲繩的小孔就也有了!


    快快快!我眼睛都充著血,冰殼上正式出現了大縫隙,澆灌進來的海水已經形成了小瀑布的趨勢了,幾個方塊都是搖搖欲墜的,可我們的人卻都跑到了森林邊緣去!


    “幹!根本推不動!”


    怪人呲牙咧嘴的大罵一聲,冬爺和他都撅著腚、滿脖子青筋的想把冰棺推到我這邊來,那些鋼絲繩都是藏在冬爺腰帶裏特製的,一折疊、再留出足夠方塊穿進去的長度,剩下的繩頭根本也不足兩米了,如果耗子在冰棺原有的位置鑽進去,繩長不夠啊!


    看著他們倆的費勁樣子,我心說完蛋,照這個進度,剩下的幾十秒絕對是來不及了,他們再不迴來,自己也得困在這兒了!


    “啊——啊——”


    耳邊突然傳來高小雅刺耳的一聲尖叫,我急的沒時間去顧忌她在幹什麽,一側頭卻突然看到那個如同粘了502似的冰棺竟然活動了起來!就跟裝上了軲轆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推到我旁邊來了!


    “這……”


    耗子都呆住了,他長大著嘴巴昂著頭,然後趕緊揮手讓冬爺、小王爺、怪人歸位。


    我昏昏沉沉的又被抱在了懷裏,視線受阻,我看不清到底是哪裏發來的神力如此眷顧我們,我隻知道耗子懸在我們頭頂的那根鋼索圈套被抬高了一些,像是被調整到了一個更好的位置。


    我在想,冰棺的頂板那麽高,耗子如果再爬上去將繩頭穿過冬爺的彈孔中,那不知道還要多費事,而時間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來了!”


    距離我們最遠的冬爺應該剛剛站住腳跟,隨著他的一聲大喊,我的後背像被潑了一大缸冰水似的,渾身又冷又怕,腦子都僵了!


    完蛋完蛋啊,耗子怎麽辦,他一個人搞不定冰棺的!我們的辛苦又白費了!


    “謝謝你……”


    我隻聽到了耗子的這一句話,接著我被怪人有力的臂膀狠狠向內一夾——


    方塊終於掉下來了!


    我緊閉著眼睛,還以為腦袋會被那種依靠衝擊力而進入的底板砸的生疼,可我隻感受到怪人把下巴抵了上去,替我擋了一下,然後耳邊“唿”的一聲,那些水流的聲音全被隔絕了。


    我的大腿感覺到自上而下的千百個小冰珠的湧動,然後地麵顫動起來,我在怪人唿吸起伏的懷抱裏平穩上升了!


    耗子呢?耗子怎麽辦!我被擠的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了,隻好又從怪人的咯吱窩裏拱過去,勉強的露出一隻眼睛,拚了命的往下看——


    奇怪,那具沉重的冰棺已經晃蕩了兩下後,牢牢的掛在我們腳底了,我的目光穿過幾層半透明的冰板看到裏麵有人!


    耗子哥成功的跟著我們走了?!


    我心裏又激動又疑惑,怎麽做到的?剛才是誰幫我們推動了冰棺,誰把那根鋼絲線穿過彈孔的?


    “他也許,不能算是‘壞人’。”


    我聽到怪人這話,終於明白過來:居然是那個東王公幫了耗子!


    在我模糊不清的視線裏,有一團白色原先是在斜下方的位置一動不動的,隨著我們的漸漸升高、慢慢走遠,那團白色才轉身遠去。


    我想起了小妖童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裏對他說了聲:再、見。


    他已經熄滅了我們丟棄在井邊的手電,堙沒在寂靜漆黑的森林中了。


    大帽子塔頂上浮的速度比我們想象中慢了許多,由於耗子的冰棺是另加的,所以很難跟原先冰殼上留出的豁洞對齊!


    眼看著耗子的冰棺被卡在那裏進退兩難,而他的鋼絲繩是勒在我們頭上的樹根鏈條上的,我想到耗子曾經說過他可以用刀刃斬斷樹根,那麽就算樹根再有韌性,也是可以被利器破壞開來的,那如果我們就這樣任由大帽子一下下的向上拖拽,而冰棺始終拔不出來的話,幾根重合在一起的鋼絲繩勢必會把拴著我們的樹根勒斷,那我們三個人就又隻能沉沒了!


    我那顆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誰能幫我們一把,將耗子的冰棺推出來啊?


    “我看到有隻醜鳥的爪子上纏著一小截樹根……”怪人一直努力收腹,好給我留出空間,說起話來很費勁,“那個查……查爾斯是怎麽走的?”


    我心說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嗎?可轉念一想,我們之前認為這鳥根本就不是海裏的生物,它隻是像魚鳧那種動物一樣,可以憋著一口氣潛入水中捕食罷了。如果說這鳥雖然現在在海裏活動,可當它肺中的空氣消耗殆盡了以後,就得要返迴海麵唿吸,那它可真是一個絕好的運輸工具啊!


    鳥爪子上纏著樹根,六芒星缺了一個角,這樣看來,查爾斯就是利用了這種大鳥的特性,他一個人操縱不了大帽子的起浮,卻可以誘引那隻鳥纏上第六個方塊的牽引樹根,在它的空氣消耗到極限的時候,帶著自己一起衝迴水麵去!


    雖然不知道這個來自黃雀的家夥具體是怎麽操作的,但是,我們知道大鳥具有趨光性,而隊裏的探照燈被冬爺一槍打碎了、耗子的手電被東王公熄滅了,剩下的唯一一個光源,就是那個便攜式小電筒,而它正好就在怪人的口袋裏!


    “你給我留點兒空出來!”


    我艱難的把一隻手從怪人的後腰抽迴來,伸進他衝鋒衣前側的兜裏,我摸到那個小電筒趕緊按下開關,照射到了我們頭頂鋼絲繩和樹根糾結的大疙瘩上!


    怪人很配合的把頭貼在一邊,將上方更好的視野留給了我,我瞪大眼睛看清了它們糾纏的走向,快速的說道:


    “道哥,快把我抱起來!”


    “已經抱成這樣了,還要怎麽抱?”


    “舉起來,把我舉到最上方去!”


    怪人抄起我的咯吱窩猛的向上一托——我此刻也顧不得怕癢了,將電筒直接貼在方塊的最頂上,等待著某個傻鳥往這邊撞。


    果然,也就是五秒鍾的事情,我感覺很醜很醜的那個大腦袋便順著光柱直衝過來了!


    我咬著牙不被它的模樣嚇軟,在它的翅膀張開、剛剛插入飄悠的鋼絲繩和繃直的樹根鏈之間的那一刻、慌忙把手電給關上了!


    這下,充滿幹勁的大鳥瞬間喪失了目標,它撲扇了幾下翅膀想收住往前衝的趨勢,果然如我所料的把柔軟又結實的鋼絲繩纏在它翅膀上了!


    它的力量帶著我和怪人一個90度大晃動,我腦袋在冰壁上重重的磕了個大包包,然後趕緊用雙腿盤住怪人的前胸,扶著他毛茸茸的腦袋穩住身形,再次把手電打開——


    這一次,我的光束照到了另一個方向,不斷晃蕩之間,我感覺耗子的冰棺正在慢慢的跟隨大鳥的掙紮調整著角度,然後第二隻大鳥直接朝著我的位置就撲了過來,我這會兒神勇無比的連眼睛都不眨了,我覺得我是個海洋中的假冒交警,我在那鳥兒馬上貼近我的時候,把光束又打向了下方。


    那隻傻鳥一個急轉彎,頭撞向耗子的冰棺,尾巴打在我的正前方,力量分散開來,正好給上麵那一隻的晃動提供了一個輕柔的方向。就如同輕彈一下風中亂顫的樹枝似的,反作用力在下一個瞬間就把耗子的冰棺徹底推了出來!


    我滴個神啊,終於解脫了!當我們終於在大帽子的帶領、還有第一隻倒黴大鳥的拖拽下開始晃晃悠悠的上浮之時,方塊中為數不多的空氣已經被消耗了一半,而冰棺的浮力比我所在的方塊要大一些,耗子居然後來居上,飄乎著浮到了我們的斜上方去了!


    他的情況還好,他很聰明的把伸進來的繩頭纏在了工具箱上,這樣箱子緊繃在棺材頂,可以保證鋼絲繩對冰棺的固定、也可以堵住彈孔滲進來的水流。他晃了晃被甩的七葷八素的腦袋,朝我豎了個大拇指,還拋了個讓我哭笑不得的飛吻。


    他一離開我們的下方,我就發現剛剛還兇猛向內灌水的幾個洞口,居然如此之快的漸漸閉合起來,東王公的冰山領地又恢複到了從前的秩序!


    我們在重蹈的某些先人的覆轍,而若幹年後,還會有後人來繼續這個循環的。


    大帽子少了一個邊角,我們這邊多加了一個重量,還有個傻鳥撲扇著一隻翅膀想趕緊逃離,這使得我們在上浮的過程中搖擺的非常非常厲害,我嚴重擔心在大家沒到達海麵以前,帽子就要被翻過來了!


    我們一圈一圈的在海洋中旋轉著,上方的光線隱隱的把這片海洋照射成了淺海特有的湛藍色。我如同做夢一樣剛剛從生死線上掙紮迴來,我飄在分不清是天空還是海洋的無限蔚藍中,我抱著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男人的脖子,我身邊環繞著被冰封起來的同伴、遊動的鯨魚和飛鳥,還有那一雙世界守護神的巨大雙眸。


    時光好像倒迴了我從虞淵跳下的瞬間,我又一次在這位龍伯人波瀾不驚的注目中,向著外麵的太陽靠近了。我心裏交雜著各種複雜的情感,卻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我甚至莫名其妙的滿心憐憫,我直覺的認為她是厚樸的、永恆的。她如同之前那一次、如同千萬年來的每一次一樣,看著人們的經過,默不作聲的等待著、觀察著,然後迴歸她的深海。


    藍色越來越淺,這一天是夏至日,是太陽最最眷顧北極的一天,而命運也如此仁慈的眷顧了我們的小隊。


    陽光被海麵上的一塊塊浮冰分隔的支離破碎,我看到上層的魚群被大帽子衝散,形成了一個圓環包圍著我們,我看到好奇的兩隻海豹用身體頂了頂快被我玩兒死了的大鳥。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傳來,巨大的帽子尖兒頂上了融化中的一塊冰麵,來自海下的這麽一座怪塔很突兀的衝破了北極夏季的好時光,冒出水麵,赫然矗立在驚嚇的四處逃竄的海豹群麵前了。


    我趴在怪人耳邊,靜靜的感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安心與平和,我迎著穿透過冰層的金色光線,邊咧嘴笑著,邊哭了個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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