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收拾好物資,頭也不迴的把一切殘局留在冰牆那一麵,到交錯複雜的那張大網中,朝著耗子原定的另一個相反方向,快步的跑過去。


    我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我們在這匪夷所思的北極地下,所經曆了多少場絕望、生死、離別和相聚啊!這場夢真的太血腥太漫長,太讓人勞累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睜開眼睛,即使是被惱人的鬧鍾叫醒也好,讓我抬頭看一看窗外的黎明吧!


    在大家全力奔跑的過程中,我感覺到身邊的大網悄悄的起了一些變化,某些根須的位置發生了改變,某些柔軟的分支糾結在一起或者散落開來。這其實已經讓一路飽經折騰的我們見怪不怪了,世界之樹是有生命的,它的樹根即使有思維、即使會打籃球會下方便麵我都覺得是有可能實現的。


    人類在進化,這樹憑什麽不能呢?我想這世界上有智慧的非人類生物一定還有很多很多,我們隻是自然界萬千物種當中的某一科,這當中也許還存在著比人類更聰明的生物。


    整個網狀樹根是記錄了一種沒人能讀懂的文字的,它們此刻的活動讓我突然覺得,世界之樹正在對文字的內容進行修改。


    我的腦子飄忽著有了一個有趣的比喻:北極深海是個檔案室,這兒的空間是一本書,我們的出現改變了這裏原本的秩序,所以裏麵的記載需要改動幾個篇幅,還得新增進關於我們的曆史了。


    大家期待著重逢的心情非常迫切,耗子說過從這兒到冬爺那邊的路途是很遠的,我們誰都沒吱聲,隻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才能更快速的奔跑上去。等到完全越過了那些交錯複雜的網絡之後,我們找到了一條很寬敞但凹凸不平的向上通道。


    耗子說,穿過這裏,就會有驚人的景象出現了。


    這樣的路況讓我們不得大幅度減慢了速度,我發現這條通道的兩側好像正在施工似的,都貼著一層金屬的表皮,上麵還有些畫了一半的花紋圖案。


    有了這些金屬阻擋住光線,我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照明設備了,在開燈以前,我朝外麵望了一眼,發現包圍著這座冰山外殼的海水,顏色變淺了許多,海底所能呈現出來的那種濃到化不開的墨色,已經被稀釋成了深幽的寶石藍,這說明我們的垂直位置已經處在整個北極海域的上半部分裏了,陸地就在頭頂不遠!


    我滿心歡喜的看著久違的探照燈再次點亮起來,緊緊地跟在耗子哥的後麵,在堅持一段時間,我們就能迴家了!


    借著探照燈明亮的光芒,我抬頭觀察著那些牆壁上的東西,這些可比那個古怪的網狀立體奇普強多了,牆上的是普通壁畫,我們都能看懂。


    那畫隻有個大致的草稿而已,顯然沒完工,但我看著它們,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初進入蓬萊仙島靜謐之城的地下隧道之時,我記得點起燈來大家是見到了兩邊和頭頂刻畫著一個誇父逐日的故事的。


    那麽這兒呢?


    雖然壁畫並不完整,但在我們的頭頂,依舊能夠看到一個始終跟隨著大家的步伐,重複出現的人物。


    他隻被勾畫出來一個大致輪廓,他和蓬萊的誇父一樣在大步奔跑著,可是他看起來就普通多了,他的手裏始終握著某些物品,從輪廓上看起來,像是釘耙、鐮刀、長柄鏟之類的勞作工具。


    這種壁畫形式是很獨特的,它會在同一幅畫卷的不同進度、不同位置上刻畫同一個人,通過這個人呈現出的多種狀態,來表示他的動作和前進過程。他手裏的工具換了又換,我覺得他好像一直在不停的幹活兒似的,跑的真的好辛苦!他的大小和旁邊的山水樹木一比較,我們可以認定他並不是東王公,而且他的屁股後麵沒有尾巴,這隻是個在不停操勞奔波的普通人類而已。


    我們都不自覺的把東王公的地位抬高了一個階層,既然被稱為神明,那麽他們的種族就要比人類高一個檔次。那麽如此高傲的他們怎麽會把人類給畫到牆壁上去?這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


    筆直的向上長廊即將到達盡頭,我們看到頭頂那個操勞的人類終於是停下了腳步,他放下手裏的工具,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伸向前方,像在等待著什麽恩賜。


    再往前,我明顯的感覺到這兒刻畫著一個神明!


    東王公到底是得出場露個臉的啊……


    這個家夥沒有穿衣服,從輪廓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尾椎骨那兒伸出來一條長尾巴,就跟老虎豹子那種差不多。他站在那個人類跟前,一隻手臂抬了起來。


    下一個片段上,我看到了熟悉的三足青鳥。它撲扇著翅膀懸在半空,大腦袋正對著東王公舉起來的手。


    之後的情節是讓我們萬分驚訝的,這中間的過程畫上並沒有詳細的顯示出來,我們看到是那隻青鳥的腦袋開了花,它額頭上的那撮羽毛都禿了,東王公不知道怎麽敲開了它的腦殼,然後,把手指頭伸了進去!


    我靠……這是幹啥?


    我突然想到了這裏的那隻大青鳥,它的額頭鑲嵌著一枚紫色的、光彩奪目的大寶石,難道說,它和畫上的鳥是同一隻,而那枚寶石不是華麗的裝飾,而是……鑲嵌在額頭那個位置,遮擋住開腦殼的傷疤和禿掉的羽毛?


    雖然骷髏大軍中的女巫額頭也有塊寶石,但她的寶石就不同了,那隻是個掛繩裝飾而已,應該是因為崇拜青鳥才會佩戴起來的。


    接下來,東王公的手指頭之間,從青鳥腦子裏夾出了一個小玩意,由於壁畫隻是處在草稿階段,我隻知道那東西有些像水滴的形狀,它上麵沾著不曉得是青鳥的腦漿還是皮肉的東西,被放入了跪在地上舉著手,一直在等待著恩賜的那個人手裏。


    這條路到了盡頭,壁畫也戛然而止,我們幾個活動著發酸的脖子,看的是雲裏霧裏不知所雲。


    “總的意思就是,一個東王公從一隻神獸的身體裏取出了一個小物件,然後賜給了一個勤勞的人類?”小王爺總結道。


    聽到這話,我渾身一顫,脫口而出道:“是那枚玉石!”


    林醫生用手電照在那個跪著的人類攤開的手心裏,我又仔細的看了看它的大小和形狀,跟我們手中的兩塊玉石是一模一樣的!


    “咱們這趟沒白來,林醫生找到了,錦夜老板娘交代的尋找造化玉牒的線索,也有了!”我振奮的說道,“這畫上的錯不了,另一塊玉牒碎片就在上麵那個人的手裏!”


    玉牒碎片需要保存在血肉裏供養著,在蓬萊,臨死的公麒麟撕開了胸膛,把謀反者們最渴求的那一塊交到了我們手裏;迴到小卷毛的j-11上,冬爺找到了從我後背裏掉出來的第二塊,它原本是藏在秦朝某個老頭子死去的遺骨裏的。


    麒麟、死去的老頭兒、我、三足青鳥,我們四個是親手接觸過玉牒碎片的養玉人,隻有我能百分百確定壁畫上所描繪的,就是那個東西!


    “這就奇了怪了,東王公們給他玉牒做什麽?他是誰啊,老子怎麽就沒得到呢?”耗子忿忿的扁了扁嘴。


    “夠可以的啦耗子哥,咱們幾個已經夠吹牛吹一輩子的,怎麽說也曾經和小王公在蓬萊並肩戰鬥過呢,你想想三千童子和那些骷髏、阿日族巫師都是什麽的下場?”我拍拍他安慰道。


    確實,我們這一撥人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的跟東王公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係,先不說極有可能已經懷了小寶寶的高小雅,怪人給小尾巴接生過,我收到過小妖童的青鳥頭冠,林醫生當過靜謐之城的禦醫,冬爺在危機時刻崩掉了叛亂者的腦袋逆轉了時局!


    耗子哥更不用說了,他還算半個東王公呢!這麽一算起來,那個接受了玉牒碎片的人類,絕對不是從外麵隨便拉過來的普通農民,而且他還是個男的,必須得有一個跟東王公能直接接觸的身份。


    我一下又覺得耗子的吃醋是有道理的了,畫上的那個人八成也是個代理東王公!


    我們很難去鑒別這裏的壁畫是什麽年代形成的,如果年代實在久遠,畫上的人早已死去了幾百年,那他手裏的玉石會流傳到哪裏去?交給他的後代嗎?


    大家帶著滿心的疑問,看著耗子哥矗立在壁畫盡頭處,麵對著前麵擋住了去路的另一扇黑曜石大門,伸手在上麵的暗紋上摩挲著。


    他在精瘦精瘦的胳膊上劃拉開一條傷口,給我們每個人的手掌上都塗滿了溫熱的血液。


    他說在樹根的盡頭的確存在著巨人之塚,那麽我們隻要跟冬爺和怪人一樣開啟了這扇門,這座北極冰山下的最大秘密,就即將呈現在每個人的眼前了吧?


    如果有東王公存在,憑借著耗子哥的關係,說不定可以問出來頭頂那副壁畫的奧秘!


    可是……我心裏總覺得怪怪的,為什麽,要叫做“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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