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迴出現的,不止一個人,我的姿勢能看到腳邊的那塊土壤鬆散了下來,有好幾雙手在努力的向外刨土,一絲絲藍色的冷光從那裏的縫隙間透射進來,帶給了我生還的安慰!


    我腳下破開了一個半米的洞口,一隻骨瘦嶙峋的手摸索著伸進來,手心裏攥著一把小巧的短刀。


    耗子哥!


    他找準了我身上枝條的纏繞位置,小心翼翼的割了下去——


    它們還和以前一樣,受到傷害就很痛的樣子扭動了起來,然後飛速的枯萎下去,在兩三秒之內就化為了一把灰塵。


    我的身體終於得到了解脫,我配合著外麵的人,穿山甲一樣扒拉著滿身的土,總算是從那個差點要了我命的狹小樹幹中鑽了出去!


    “幺妹兒啊!”


    我天旋地轉的睜開眼睛,好不容易唿吸到了一口冰涼但清新的空氣,久違的冬爺一個熊抱差點又把我給壓死!


    “你們……都在!”我迴迴神,發現我們一路苦苦追尋的冬爺、耗子、小王爺、二毛、還有冰雪王子查爾斯全都蹲在旁邊呢!


    二毛子看起來還是很虛弱,她經過了一場致命的溺水劫,把身上的那股子彪悍勁兒都褪去了大半,她半臥在一旁朝我點點頭,又神色焦急的看向了另外幾個男人!


    冬爺快速的擁抱了我那一下之後,也是轉身就撲了迴去,我撐起發麻的身體,發現自己的衣服髒極了,我的渾身都裹著成塊兒的泥巴,我正癱在一大片泥土堆裏!


    對了,我和這些泥土都是從樹幹中滑落下來的,如果不是隊裏的人及時營救,恐怕前一刻我就死掉了!


    我揉了揉被勒腫的胳膊,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我看到自己顯然是進入了海下冰山的負三層:我們腳下是由若幹樹枝交叉組成的小平台,上麵鋪的是野營帳篷的厚布料,眼前的黑色樹幹露出了一個半人大小的破洞,小王爺舉著一把小斧頭正站在破洞旁一下下劈砍著,油亮的光頭上滿是汗珠,還貼著一塊血跡斑斑的紗布;冬爺像一隻地鼠,他雙手都握著工兵鏟,跪在洞口前瘋狂的向外鏟出不斷滑落的泥土;耗子攥著短刀,把半個身體都探進了破洞裏麵,他的大臂一下下揮舞著,似乎在和那些不安分的樹枝進行戰鬥;冰雪王子把他們扒拉出來的灰燼和泥巴清掃出來,分散到四周的平底上,他也是滿身的汙痕,也是在不久前才和我一樣被冬爺他們從樹幹中拯救出來。


    而在那個恐怖的空心樹幹之中,還有另一個處於極度危險中的人呢!


    朝聞道在我後麵啊!


    我迴想了一下,怪人在把我扔進來的時候,樹洞都已經很小了,他再往裏鑽,肯定要廢上不少的力氣,而等了這麽半天他都沒有跟我匯合,我猜他是在途中被卡住了!


    “日他仙人的,這爛泥巴也太多了!”冬煌累的直喘粗氣,我看到他的手上都磨出了成片的水泡。


    我也湊到前麵去,和冰雪王子一起蹲在他身後,手腳並用的向外刨土,怪人他比我高那麽多,自然夾在樹幹裏很憋屈,這麽長的一段樹幹,也不知道他現在停留在哪裏!


    看著耗子哥不停揮動短刀,我發現那些靈巧的樹枝居然是從樹幹的內部、底部,不斷的向上延伸著的,這棵樹的構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如果用一個例子來比喻,我覺得這像是一截粗電纜:


    樹幹就是電纜外麵包裹著的那層黑色皮子,如果從橫截麵看過去,你就能看到,它的內部,還藏著許許多多細小的電線銅絲!


    外皮又老又陳舊,不少銅絲便在表皮上刺破了一些小洞,從內部張牙舞爪的伸了出來,這就是我們所看到的分叉樹枝!


    小王爺舉著斧頭一刻都不得停歇,因為這層樹皮是在緩緩的愈合著的,我明白了冬爺他們為什麽要用龍涎香把那個樹洞堵起來,一是引起我們的注意,二是防止樹皮把那個洞口給愈合起來!


    我站起身來,覺得現在的進度實在是慢,上層的土還在掉落,我們隻能製止可以勒死人的枝條向上攛掇,然後從底部一點點向外扒拉,等著怪人滑到這邊來,可萬一他是卡在了樹幹的中間位置,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掏空這個樹幹呢?


    “冬爺,我來!”我活動了一下四肢,奪過他手裏的一把工兵鏟,抬腳就抵在了小王爺劈出來破洞裏,“這個空間我還能鑽進去!”


    冬煌愣了一愣,滿手血泡的摸了一把我的頭,轉身抓過繩子幫我係在了腰上。


    我知道我這個決定的危險有多高,但有了這條繩子,無論我是被卡住還是活埋,都不至於喪命!我戴上頭燈,使出了耗子哥在霸王寶藏裏傳授給我的“足背攀岩法”,艱難的把身體卡在了樹幹裏麵。冬爺他們在我下方警惕的監視著突然就冒出來的枝條,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的去解救怪人。


    我的背部緊貼樹幹,雙腳用力蹬著對麵,用手裏的工兵鏟一下下敲擊著頭頂上的土層。幸好我一直沒長個子,換個人是絕對沒法像我這麽靈活的。


    我的速度還挺快,低頭看去,耗子哥砍伐枝條的那隻手臂已經看不清了,我覺得我少說也得往上攀爬了八米左右吧,可怪人的手腳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我跳下來的時候,龍涎香已經被拿出來了,那麽怪人鑽進來以後,就算發現自己會被活埋、會被卡住,也根本迴不去了,他隻能委身在樹幹裏,向著看不見前路的泥土中蠕動。他的身手是隊裏最矯健的,如果他朝下努力,我朝上努力,應該是很快就能夠匯合了啊!


    但是假如上麵的洞口愈合了,下麵的出路又被泥巴封住,樹幹的內部就是個封閉的空間了,那點兒空氣壓根兒撐不了多久,怪人也有可能是因為缺氧而一直沒辦法前行!


    我一刻不敢停的繼續攀爬,感覺到上頭的土質變硬了,這和剛才一路上,一碰就鬆鬆軟軟掉下的土層很不同,我非得把鏟子使勁插入其中,再用力晃動兩下,才能開辟出新的道路。


    這雖然讓我的速度慢了下來,但我心裏一陣激動——怪人應該就在上麵了,我原先被困住的時候,不也是把腳下的土質全給踩結實了嗎?


    我收好工兵鏟,改用手指頭向上翻弄,他應該被埋的很結實,我怕自己一鏟子下去,把他的手給剁了!


    潮濕的土壤很惡心,我的手漫無目的攪拌著它們向下掉落,突然摸到了完全不同的觸感!


    蒼天有眼,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心裏一鬆,差點沒頂住身體掉下去!我咬著牙拚了命的向上拱,泥巴劈頭蓋臉的砸了我一身,再一抬手,我摸到了朝聞道一隻攥緊的拳頭!


    原來他是頭朝下卡在這裏的!


    這樣也對,不管怎麽說,用這個姿勢可以頂住上麵的土壤滑落,還能留住一片空間一絲空氣,如果直站著,可就得被泥巴封住口鼻了!


    我搖了搖他生長著奇怪紋路的手,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我順著那條胳膊往周圍狂抓了一氣,終於是挖掉了一整塊硬邦邦的泥巴,露出了他的腦袋!


    “朝聞道!我來了,你沒死吧?”


    我抓住他的頭發用力搖了搖,但他沒有理我。


    我把頭燈推正,仔細一看——他的臉色是鐵青的,抿著嘴唇緊緊的閉著眼睛,任由我怎麽唿喊拍打都不動!


    我試探到他鼻下還有一絲唿吸,想必是缺氧導致了他的昏迷!我立刻把身體往旁邊移動了一點兒,希望下方的新鮮空氣趕緊湧進來!


    他一時半會兒應該是醒不了了,我把腰間的繩子打了一個結栓在他腋下,然後探出胳膊去清理他身上的泥土。


    他胸口的土層也很結實,我能想象到被活埋的人該有多麽難受,空氣本來就稀薄的要命,這還有土塊擠壓著你的肺部,讓你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怪人的兩條腿是完完全全插進上頭的土層裏的,我心想靠我自己把他弄出來是要花費太多的時間了,反正他是昏迷的,我抱不動他,想救他出去怎麽著都得往下掉落摔一次,那麽,不如陪他一起摔個痛快好了!


    這麽想著,我抓住了他衣服,然後猛的往他身上一跳,把自身的重量全加了上去——


    怪人的腿果然朝外麵拔出了一小截!我一看有戲,趕緊摘下頭燈丟下去,讓冬爺他們收到信號做好準備。


    “你救過我很多次,你又不稀罕我以身相許,現在可好,終於輪到我救你了!”我自嘲的笑笑,把他腿上的土層撥弄鬆散了一些,移開體重,然後再來一個猛撲,終於是抱著他的脖子墜落了下去!


    我還沒和怪人這麽親近過呢,我覺得他好像恢複了一點知覺顫動了一下。


    我想,幹保密人這行,果然是不能有什麽兒女情長、你儂我儂的,在麵對種種危機的時候,那些感情隻會讓你慌亂、分神、浮想聯翩。


    我護著怪人的腦袋高速下墜,就在這個關頭我居然還很希望抱著的這個男人能睜開眼睛迴抱我一下,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這樣的心思是不對不對的。


    我搖搖頭,感到眼前閃過了頭燈的光芒,我們摔到樹洞底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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