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把天上的雲層映照出了一隻巨大的海豚形狀,看它的姿態,似乎馬上就要從天空跳躍到這個城市的地麵上來了。


    老毛子的車從硬邦邦的永久凍土路麵,開到了嘎吱作響的木條板上。


    車子還沒停靠穩當,我們一行人就爭先恐後的拉開車門衝了出去——


    冰涼又新鮮的空氣突然充滿了我的肺部,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就那樣窒息在地上!


    和車裏的溫度比較起來,這兒太他媽的冷了啊!


    抬起頭,正前方是一大片綿延起伏的低矮山脈,上麵除了融化一半的白雪,就是不成規模的幾十座橙紅色房子。


    山上和路麵的雪白顏色,一直蔓延到了我右手邊的海洋裏。


    這兒的港口,比我在煙台見到的那個喧囂碼頭,不知道要大了十幾倍,我左右扭頭看過去,都沒摸清楚哪裏才是海洋和陸地的界限,水麵上停靠著三四十艘超大型的船隻,鯊魚號和它們比起來,隻能算是曾孫子級別的小船了!


    這些船大多以黑色、深紅為主,而在船艙的頂板上,又覆蓋著一層似乎無法融化的積雪。我想,如果把船身也油漆成白色,那麽當它行駛在北方的海洋裏時,和隱形的都差不多了!


    我們跟著老毛子從岸邊的圍欄開始向著港口行走,雖然是同一片海洋同一個港灣,它卻在沿岸上被插在海裏的擋板分隔出了幾個不同的區域。


    最偏僻的那邊,停靠著兩艘全黑的軍艦,我伸頭看過去,扛著槍支的守衛正挺胸抬頭的來迴巡視著軍用區域,壓根兒沒人敢往那邊多邁出一步。


    中間一塊地方就特別熱鬧,這裏全是正在卸貨、裝貨的超級大貨輪,雖然氣溫很低,但穿著背帶褲和膠鞋的強壯工人,卻是忙得滿頭大汗,從遠處看過去,他們身上都在向外散發著白色的煙霧。


    我們順著引導的圍欄向更裏麵的位置走過去,三艘造型奇特的大船霸氣十足的占領了我們全部的視線,它們船身特別寬,船頭特別尖也特別翹,我從小卷毛那裏得到的知識告訴我,它們都是可以行使到北極的“破冰船”。


    一嘴天津味兒的二毛子向我們介紹道,這第一艘“白色女神號”主要用來勘測和科考,第二艘“50周年紀念號”主要用來運輸和觀光,至於體積稍小的第三艘,是一個什麽活兒都接,有生意就做的奇葩海上幽靈,它的名字印在了側麵的船身上,那一串奇特的字符我非常熟悉:


    是帶我穿越過白令海峽的jotunheim11。


    身穿威武的製服、頭戴黑絨高帽的一排警察把大家攔住了,老毛子嘰裏呱啦的講了一大串俄語,又把老板娘給我們準備好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一厚摞證件遞了過去。高大魁梧的警察大伯卻一臉嚴肅的不願意放行,他掏出對講機來連續倒騰出了好幾個不同人的聲音。


    直到小卷毛熟悉的語調從對講機裏響起,他們才稍微緩和了一下麵色,分別和我們握了握手,遙指向塗了囂張鮮紅色的j-11。


    一路像過關斬將似的搞定了三四撥嚴肅的警察,當我們終於踩在了j-11伸出來的運輸板上時,小卷毛正拖著腮幫子,嬉皮笑臉的趴在船欄上給我們打招唿:


    “喲!咱們的再次見麵也太快了!”


    “喲個屁啊喲!”冬煌很不滿的一甩手,“你他媽就不能下來迎接一下我們,非要搞這麽麻煩,一個警察一個警察的驗身份!”


    “我是屬於海洋的男人嘛,從不登陸大地的!”他笑嘻嘻的接過我手裏的大背包,挑眉問道:“不醉君很想念一杯倒?是不是特別想接他來船上繼續你們的奸情?”


    我想到在鯊魚號上送走他的那天晚上,這家夥撞到我跟怪人躲在休息艙外偷聽吳錦城和梁阿婆的對話過,非得開玩笑的說我倆是出來深夜偷情的。


    我有點臉紅,趕緊擺擺手:“哪兒啊,我們先接他,然後主要任務是去北邊找林醫生!”


    畢竟我在蓬萊那個隱秘的地下隧道裏,曾突然心血來潮的主動勾搭過怪人,要說對他沒有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可說來也奇怪,那個幫我表達心裏話的應聲蟲哪兒去了?莫非是不適應外麵世界的環境,就這麽死掉,然後隨著我的新陳代謝被排除了體外?


    雖說那個小東西出賣過我n次,但一想到它就這樣死去了,我還有點莫名其妙的難過和舍不得。或許……是這兒的氣候實在太冷,它冬眠了吧?我心裏自我安慰著。


    小卷毛是個行動派,他把我們的各種證件收了上來,然後麻利的指揮著船上的夥計收迴運輸板,船頭傳來三聲洪亮的鳴笛,此時此刻,我們還沒在船上站穩腳跟,就要出發了!


    摩爾曼斯克的太陽還那麽耀眼呢,天空上就忽然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岸上的黑絨衣警察揮舞著小旗子,然後整齊的站立成一排,向我們敬了個告別的軍禮。


    j-11帶著整個港灣最搶鏡的顏色,緩緩駛出了環形的停泊區域,開始按照老板娘紙上留下的路線行進:穿越巴倫支海,到達怪人所處的那個緯度去。


    突如其來的大雪下的那麽密那麽急,我們根本來不及欣賞的異國景色,全被這遮天蔽日的雪花一點點吞噬掉了。


    隨著摩爾曼斯克港口的景物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我們所能見到的其他顏色也徹底的消失在視野中,整片天地間,除了j-11刺眼的鮮紅之外,全是一片混沌的白。


    小卷毛說,這個地方處在俄羅斯的最北邊,它是前往北極最方便的一個“不凍港”。因為這裏受到北大西洋暖流的影響,不管氣溫如何、不管連續降下多少天的暴雪,海水的溫度都能保證在一定的安全範圍內浮動,所以從這裏駛向巴倫支海的航線不會結冰,我們的船隻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到最快的速度行駛。


    冬煌一直紮在小卷毛的武器庫裏,翻來覆去的擺弄那些暴力的槍支彈藥;耗子還是有些暈船,早早的縮在床上睡下了;而爛臉老毛子和他天津閨女二毛子,就像湊熱鬧旅遊去似的,也跟著一起上了船,他們和小王爺、小卷毛一起圍在暖氣爐邊,興高采烈的打著一種叫做“梭哈”的撲克牌遊戲。


    不過那對俄國父女以前當過北極科考隊的向導,老板娘和小王爺找他們過來,肯定是對我們大有用處的,畢竟北極那地方,誰也沒有去過。


    我百般聊賴的裹著厚重的大衣走到甲板上閑逛,看到了休息艙內不怎麽合群的高小雅,她正捧著一杯熱茶,石雕一般眺望著北方。


    她一路上似乎心情都特別的沉重,我對她挺有好感的,便借著這個機會鑽到了艙門裏:


    “小雅姐,你……那個啥,喝茶呢?”


    一張嘴,我才發現自己真的不是搭訕好手,這都什麽廢話一樣的問題啊……


    她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那表情頗有點林醫生的風範。


    她點頭讓我坐在對麵,從櫃子裏取出一隻杯子,很熟練的衝了一杯茶推到我麵前:


    “西湖龍井,嚐嚐看。”


    上升的蒸汽在我睫毛上掛出了一排水珠,我完全不懂得怎麽品茶,隻覺得微苦之中稍微藏著點甘甜。我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隻好敷衍著:“好……好喝好喝!”


    “比不上她啊……”高小雅眼神黯淡了下去,她趴在桌子上,接著從窗戶看向北方,“你的心髒沒有什麽不舒服吧?”


    “沒有沒有,我身體超級健康的!”


    “那就好,希望你不會出現其他的後續症狀。”


    “那個……”我抿了一口茶,還是八卦的詢問了一下,“你加入保密人不要緊嗎?你有這麽好的年紀和大醫院的工作,不打算嫁人生孩子了?”


    她臉蛋歪過來眨眨眼睛:“如果我喜歡的人永遠都不會喜歡我,那我為什麽要賭氣嫁給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高小雅雖然是溫柔賢淑型的女人,但是對待感情這個東西,她還真是絲毫不加以掩飾,她這話是擺明了非林醫生不愛了。


    “你們從南京走的時候,他說過從此一別,再也不要相見了,我以為他是要躲我,沒想到他居然跟錦夜的人扯到一起去了!”她輕歎了一口氣,“救一個人,就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我找他都快找瘋了。”


    “救人?”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她說的不是我們去北極救林哲宇這件事,我順著她的話問道,“林醫生到處奔波,是為了救一個人?他老婆?”


    “當然是。”


    我心說這高小雅也太死腦筋了吧,林醫生哪點兒好啊,還有家室,哪值得她這麽豁出一輩子的付出。


    反過來想想,林哲宇這個人也是一樣的狀態,他生死都不顧,一門心思全用在他那個神秘的老婆身上了。


    提到了人家的傷疤,我挺不好意思的趕緊打住了這個話題,尷尬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我們倆除了林醫生以外的另外一個共同話題:


    “龍的心髒是放在你那裏培養的吧?”


    “原先是,現在不在了。”


    “送到了更厲害的醫療組織?”


    “不是,送到雪山裏供著去了。”


    我掏了掏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開什麽玩笑啊,那東西是我們拚死拚活帶出來的寶貝,你們把它當成祭祀用的聖器了?”


    高小雅有些不耐煩的坐直了身體:“我們試過,龍的心髒用任何營養液培養都不行,它的跳動頻率越來越慢了,如果不想它毀在我們手裏,隻能用冰凍的方法,讓它流逝的時間暫停,雪山裏有我爸的一個私人實驗室,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差錯。”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技術實在是有點冒險過頭了吧!這不是科幻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情節麽?


    她托著腮幫子,不再照顧我的表情,又麵朝向北方呆呆的愣神去了。我自知再追問下去實在是自討沒趣,便靜靜的陪著她喝了兩壺茶,等待著j-11到達怪人所在的彼岸。


    林哲宇啊,你到底還對我們隱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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