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在黑暗中渾身是汗,手足無措的呆在那裏。


    “喜歡你,喜歡你。”


    我沒有張開嘴巴,這句對白,是應聲蟲代替我說出來的!


    怪人撓撓頭靠在一旁的牆壁上,半天沒吱聲。


    這樣的沉默讓我慌亂到渾身發慌,我恨不得趕快吃下一粒仙丹,讓這多管閑事的蟲子閉上嘴巴收迴那句話!大家以後還要相處呢,突然說出這種讓人意外的表白,簡直是讓我無地自容了啊!


    “喜歡你。”它不依不饒的重複著。


    我趕緊朝著怪人擺了擺手,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是我啊,是那個應聲蟲!你知道的,就是從……紫泉裏喝下去的那個!”


    他唿出一口氣,把熒光棒別在了腰間,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又轉身過去開始向前趕路了。


    我手心裏全是緊張的濕噠噠的汗液,剛才那一幕,真是比跟陵魚打架來的還要驚心動魄,太尷尬了啊,我一個身體還沒發育、高中還沒畢業的熊孩子,剛才都幹了些什麽!


    我又走在他身後了,心裏五味陳雜的,應聲蟲說到底隻是我身體裏的寄生蟲罷了,它還遠遠達不到能夠獨立思考的智慧層麵,它要麽就重複我的話語,要麽,就把我心裏的想法提前給說出來。


    我的腦子從這一路的瘋狂狀態漸漸冷靜下來,我很清楚,雖然開口的是它,但我心裏的那個想法,卻是千真萬確的。


    “劈啪”的柴火斷裂聲響起,在黑暗的盡頭,一絲溫暖的火光跳入了我們的視線,耗子哥和母麒麟都蹲坐在火堆旁,大口大口的咀嚼著什麽東西。


    “你也餓壞了吧?”


    怪人帶著我席地而坐,他從火堆裏扒拉出來一塊熟悉的鱷魚皮,打開以後,一股濃鬱的肉香味兒撲鼻而來。


    我在靜謐之城的這些日子,吃到的都是稀粥、菜餅之類的老年餐,麵對這麽一大塊肥嫩鮮香的鱷魚肉,我簡直雙眼都要放光了,趕忙伸手去接,接著火光,我突然發現他的右手手背上,似乎印上了一小片奇特的紋路。


    “這是什麽?”


    我放下肉塊,伸頭過去一看——在他的手背正中心,冒出了一條扭曲的花紋,顏色比皮膚稍微深了一些,但對著火光去看,還有點微微的反光。


    從形態上來說,那像是在他的皮肉中,埋進了一粒種子,它們在吸取著怪人的養分,悄悄的鑽出皮層,長出了細嫩的枝芽。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上船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小點點,我覺得是傷口留下的痕跡,根本沒在意過,誰知道在這兒呆了那麽多天,它又長大了!”


    “不是吧,你是不是貼了個假紋身?”我聽他說的玄乎,便用手指頭使勁的搓了搓,卻感覺那和普通的皮膚沒有什麽差別,那個紋路可以隨著皮膚的皺褶變形扭曲,但絲毫沒有褪色的跡象。


    “沒事兒,林醫生說迴去帶我檢查一下子。”


    “林醫生?你們見過麵了,他在哪兒?”我一聽就來了精神,大家在蓬萊聚少離多,要湊齊五個人站在一起還真是困難啊!


    “和冬爺一起在前麵幹活呢,你吃點東西歇歇,一會兒就能趕上他倆!”怪人把右手從我手中抽出去,掏出他的匕首,幫我把肉塊切開,末了自己還偷吃了一塊,“我幹了好幾天的活兒,也該活動一下了,就讓他們倆先頂上,我過來接你走。”


    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馬上又疑惑起來:“你幹了好幾天的活?什麽活?你一直呆在這個暗道裏?”


    他把刀刃上的油脂擦了擦,有些埋怨的說道:“還不是等你嗎?分開前你讓我離開這個城,跑的遠遠的,別讓那些老頭子看見,那我就隻好聽話跑遠了,等啊等啊等,結果隻有獨角獸經常來找我吃鱷魚肉,你好像住在城裏不出來了。”


    母麒麟輕鳴一聲,磨蹭著怪人的肩膀,然後走過來把我剩下的肉丁給舔光了。


    “你在外麵就光吃肉了啊?”我看著火堆四周全是鱷魚皮,真是為蓬萊的生態係統捏了一把汗。


    “我還得買通這些家夥呢!”怪人像玩兒狗狗似的,抱著母麒麟開始給它撓癢,“我進不去城裏,但是它們可以,所以我就用鱷魚肉巴結了它們一下,好讓它們在城裏多多照顧照顧你!”


    我心裏有點小感動,我說我一個剛來的外人,人家麒麟憑啥對我那麽友好啊,母的幫我哄孩子,公的還讓我騎了一段路,敢情是怪人這邊一直給疏通著關係呢,我是沾了鱷魚肉和小尾巴的光,才能活到現在的吧?


    “然後呢?你怎麽來到這裏的?”我接著問道。


    “我看見露露的屍體走到蜂巢那邊去了,還聽到了冬爺的槍聲,就覺得城裏肯定發生了很多變故,趕緊跑迴城邊兒來,打暈了一個老頭兒,混了進去。”他擰開運動水瓶,啜了一口鮮紅的鱷魚血,“我看見你進了中間的那個大宮殿,林醫生也在,他有吃有喝沒受什麽苦,我就隻好藏進一樓的一扇小門兒裏,等著你下樓來了。”


    “然後你在門裏發現這兒有個暗門,就跳了下來?”


    “是啊,這裏一開始是被很多磚頭封住的,不過它們之間沒有用水泥粘牢,我用點力氣就給踢開了,本來我覺得這是個地下酒窖,結果越走越遠,才發現這裏顯然是個被封起來的長隧道!”


    原來在我萬念俱灰、靜謐之城山崩地裂的那段時間裏,朝聞道這個大怪人一直就在我們腳下疏通隧道呢!


    “這條路是花了很多功夫專門建造的,我知道從這裏一定可以到達某個了不起的地方,就迴去了一趟,想把大家找齊,一起來玩玩,沒想到出去以後一樓都空了!到了外麵,所有的東西都變了模樣,所有的地方都是水!”他把水瓶遞給了被肉塊噎住的耗子,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我知道出了大事,便趕緊裝死,沒過多久,你們幾個笨蛋就被鯊魚號那幫子人挾持住了,還好冬爺槍法夠準,幹死了狗蛋!”


    “好吧,你藏得可真夠深的……”我心說真是陰差陽錯,如果不是從水裏突然冒出他扮演的那具屍體,現在的靜謐之城又該是另一幅模樣了吧?


    耗子哥吃飽喝足,看了看我們倆的臉,又眉頭緊皺的揉捏起太陽穴來,似乎依舊是頭痛欲裂,恢複不了記憶。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我也坐不住了,趕忙站起身來想要繼續趕路,他是吃了最多苦的那個人啊,蓬萊這破地方真的如他所說,來一次,後悔一輩子。


    怪人從火堆中抽出一支火把舉了起來,然後熄滅了火苗,又從邊上遞給我幾樣東西。


    我一摸,心裏還挺激動的,我交給怪人的大背包沒了,但最重要的那個物品還是被他留了下來:fn-57!


    我欣喜若狂的把心愛的手槍收好,然後對著火光看清了手裏的另一個東西,那是在路上撿到的梁阿婆的寶貝——《列子湯問》!


    我一邊跟著怪人往前走,一邊隨意的翻弄著手裏的小冊子,不禁發現這本書非常有意思,有一篇故事很吸引我的注意:


    魯國有個叫公扈的人,趙國有個叫齊嬰的人,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倆人都得了很奇怪的病,同時去找名醫扁鵲給他們治療。


    扁鵲診斷了片刻,迴應道:“公扈這個人誌強而氣弱,齊嬰這人呢,則誌弱而氣強,如果想要根治病患,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換心!”


    於是,扁鵲就給他們兩人灌下藥酒,使他們昏迷三天,接著剖開胸膛,取出心髒,互相置換,然後再給他們服用草藥,加快傷口的愈合。


    不久後,這對難兄難弟相繼清醒過來,身體就像從未得過病一樣健康了。他們告別扁鵲,各自迴了家,可是呢,公扈走到了齊嬰的屋裏,占有了他的妻子,齊嬰則走到了公扈的家裏,喂養了他的兒女,這件事直到扁鵲親自說明了事情的緣由,各自的家屬才把各自的親人分辨清楚。


    我想了想,扁鵲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人,我之前在見到龍的心髒時,還曾懷疑過它的有效性,我以為秦朝的那種醫療技術是不可能把心髒用於人體的移植上的,那古代人也就不會有“換心”的概念存在,所以秦始皇的那個長生法則,也不一定實用。


    可沒想到,早在六國還沒統一的時候,人家扁鵲的換心手術就已經牛逼成那樣了,照著這個思路來,給人類換上龍的心髒,也是有很大的成功性的!


    “呯呯”的敲打聲傳來,怪人停下了腳步,我看到冬爺和林醫生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麵,我們隊裏的五個成員,終於歡聚一堂了!


    “耗子!小幺妹!”冬煌轉過身來,露出一口大白牙,胡子拉碴的臉上綻放出了特別特別樸實的笑容。


    林醫生擦了擦汗涔涔的下巴,一向冷冰冰的神情也柔和了起來,他破天荒的關切道:“沒有受傷吧?”


    我點了點頭,很不習慣這種慰問,但想到剛才看的那個故事,趕緊把小冊子重新翻開,遞到了他的麵前。


    心髒還在培養,它之前還被放到了一個詭異的養分循環中去,直到現在我們都不敢確定那玩意的正確用法,現在給林醫生看看這個故事,他應該會得到點什麽啟發的吧?


    可人家隻略微瞟了一眼,就“嗯”了一聲,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興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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