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文在離開帝都的那一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再次迴到這裏。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每一天,他都慶幸自己還活著,但他也明白,這很有可能是他生命之中的最後一天。

    傷病,悔恨,身體和靈魂如同被兩個惡毒的怪物死死咬住,在給他帶來痛苦的同時又吞噬著他的生命力,讓他離解脫的那天越來越近。

    科爾文不擔心自己會在將來不遠的時間裏死去,但他還有一些事沒有完成,而一些秘密,也需要被揭開。

    而奧利弗夫人的死,則給了他一個彌補所有悔恨的機會。

    這些天帝都的人迎來了太多的葬禮,大人物來來去去,頭頂的金冠在冰冷的棺木之中也會失去所有的光澤,沒有多少人會多花時間去關注奧利弗夫人的死,也沒有人知道奧利弗家族尊貴的公爵大人會因為自己妻子的死而在內心深處得到多大的安慰。

    當然,在蘭達街的俱樂部之中聚集著的這群人是明白整件事對科爾文的意義有多麽重大的,因此在科爾文到達帝都的那一天,出現在俱樂部之中的人不僅僅隻有西蒙、朗特利和安德森,還有帝國接下來的國王,尊貴的希爾王子殿下。

    “這麽大的排場還真是讓人不習慣,殿下,請原諒我不能向您行禮,”被推進房間裏的科爾文注視著這群人沉默了很久,最終笑了起來,眼中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我已經習慣了被人忽視,現在的我隻不過是個沒人在乎的糟老頭子而已。”

    “不,你對我們而言很重要,”希爾笑了笑,阻止了科爾文的妄自菲薄,“我知道父親對你很是看重,奧利弗公爵,你和你的家族接下來也會成為我們重要的助力。”

    奧利弗公爵這個稱謂讓科爾文眼中的神色暗了下來,但還不等他說點什麽,一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安德森坐在靠近書櫃的沙發上,舉杯向他致意,又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好久不見了,要不是你最近的身體情況不夠好,我們本來應該多喝幾杯的。”

    “今後恐怕也不會好起來了,”科爾文輕聲歎息著,“我做了太多錯誤的事情,而現在,我已經得到了報應。”

    整個房間的氣氛驟然間安靜了下來,唯有西蒙仍然在悠閑地射著飛鏢,這些天這個地方似乎成了他定居的地方一般,但沒人知道為什麽他不肯迴到自己寬敞舒適的宅邸之中。

    隨著一聲飛鏢穿透空氣射中靶心的聲音,扶著科爾文輪椅的朗特利搖了搖頭:“你會好起來的,父親。”

    “沒必要安慰我,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但在一切惡化下去之前,我有一些事想要交代給你,”憂愁又重新占據了科爾文的眼睛,他抬頭看了看四周的幾位貴族,歎了口氣,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可以給我和我的兒子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嗎?”

    實際上,其餘的三人來到這裏的目的也不過隻是表達自己適當的關心而已,既然科爾文提出了這個請求,他們自然也沒什麽理由繼續留在這裏。希爾從自己坐著的地方站起身,指了指房間中央的旋梯:“樓上還有一個藏書室,如果不介意的話,二位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去參觀一下呢?”

    西蒙和安德森很快便心領神會,跟著希爾一起去了樓上的藏書室,就像希爾所說的那樣,這裏的藏書量確實說得上豐富,但邀請他們上樓來的希爾心思卻似乎並不在自己的藏書上。剛剛推開藏書室的門,他便迴頭看了一眼西蒙:“你見到西恩了嗎?”

    “西恩?”西蒙愣了愣,才忽然意識到這個名字是阿諾德告訴許多人的假名,很快,他便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他啊,好像惹上了不小的麻煩。”

    今天本應該和其他人一起到俱樂部迎接科爾文迴到帝都的阿諾德確實遇上了一點麻煩,現在,這個麻煩正坐在他的對麵,一臉嚴肅地喝著不加糖的紅茶。

    “正如我所說的那樣,我認為你應該給我一個足夠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帝都最近的這幾起謀殺案都有你留下的痕跡,”鄧肯男爵的兒子,帝都的警衛隊隊長馬洛是個仍然有著滿腔熱血的年輕人,這一點,光從他非得要阿諾德到警衛隊坐下來喝杯茶就能看得出來,“我知道謀殺對於上流社會的貴族而言是一種常態,我不懂什麽人情社交,也不明白你們的陰謀為什麽一定要依靠殺死什麽人才能實現,但隻要我還是警衛隊隊長一天,你們就別想一直逍遙法外。”

    早在阿諾德才到帝都,和希爾一起出席一場賽馬會的時候,希爾就已經在人群中把這位名叫馬洛的年輕人指給他看了,那時,希爾就提醒過阿諾德要小心這家夥,現在看來,王子殿下絕對有足夠的先見之明。

    這年頭不管在哪裏都很難見到這麽想法天真的年輕人了,阿諾德想,馬洛大概不知道隻要這群天天給彼此設陷阱的貴族一句話,他警衛隊隊長的頭銜就要被卸下了,而他也不可能明白,那些被殺死的家夥如果活下來,恐怕也不是什麽良善的公民,而是大多會變成手持尖刀,奪人性命的那一方。

    “我不需要任何的解釋,因為你的指控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些莫名其妙的證據之上的,”阿諾德沒有喝警衛隊苦澀得沒法入口的飲料,而是試著用道理說服馬洛別管自己的閑事,“路人和仆人的證詞,現場的痕跡,你的這些東西可以套到帝都任何一個擁有武器的成年男性身上,包括你自己。”

    “那麽屍體左眼共有的傷痕呢?”馬洛將茶杯摔迴托盤裏,攥緊了拳緊盯著阿諾德,“這是你留下的痕跡,對嗎?你不能對這個抵賴。”

    阿諾德陷入了沉默,這下他可以確定了,這位帝都的警衛隊隊長會找到他,絕對不僅僅隻是一個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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