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朗格堡的人來說,烏利巷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大多數不屬於這裏的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裏一步。

    女巫,占卜師,魔法師和煉金術士,這條陰暗狹窄的小巷中聚集了無數熱衷於神秘學或者機械的瘋子,他們買賣器官,進行人體改造,豢養來自於異域的珍奇獸類,提供顛三倒四沒有多少可靠性的預言。阿諾德去過很多地方,但唯有這條小巷的氣氛能夠讓他感到毛骨悚然,這裏的人狂熱而偏執,他們盯著他,像是在盯著一個沒有生命的試驗品。

    在幾天前的劇院裏,阿諾德從格羅特男爵夫人那裏得到的信息不算多,而她反倒給他留下了更多的困惑。給她下毒的人是誰?那個投毒者知道阿諾德的存在嗎?薩萊帝國擁有公爵爵位的人之中,究竟哪一個才是她不經意之間提到的人?阿諾德猜不出答案,現如今他能做的,也隻有順著自己手頭的線索追查下去。一直走到烏利巷的巷尾,阿諾德才在昏暗的角落之中找到了格羅特男爵夫人所說的占卜屋,即便隻是站在店外,他也能清晰地聞見濃重的香料氣息,抬頭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個小小的店麵之後,他掀開門簾,走進了占卜屋。

    門後的風鈴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在狹小的占卜屋中,方桌後的少女抬起頭來,她的發色和瞳色都極淡,就連皮膚也是毫無血色的蒼白,仿佛一個脆弱的瓷娃娃。淡漠地看了一眼阿諾德,她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椅子:“請坐吧,您到這裏來是想問些什麽?”

    阿諾德從來都不相信占卜,他走進這家占卜屋的目的也和占卜無關,在少女對麵坐下之後,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從衣兜裏取出了那枚從格羅特男爵夫人那裏得到的耳墜,將它放在了桌上。

    在見到那枚耳墜之後,少女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麽變化,她伸手拿起了這個小小的信物,仔細地端詳著它。就在阿諾德快要誤以為這家占卜屋是格羅特男爵夫人有意放出的假消息時,少女忽然將耳墜收了起來,用那雙顏色淺淡的眼睛注視著他:“依我看,您最好遠離這件事。”

    “你都知道些什麽?”這樣的迴答並不能讓阿諾德滿意,他緊盯著少女,追問了下去,“你應該認識這個信物,也認識這個信物的主人。”

    “我和那位夫人有過一筆交易,但我們可算不上朋友,”她輕笑了一聲,緊接著,她輕描淡寫地開口說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我和她約定過,隻要有人帶著這個耳墜出現在這裏,我就會替她殺了那個人。”

    這番話沒能嚇唬到阿諾德,一方麵,他對這個病弱的少女究竟有沒有殺人的能力持有懷疑的態度,而另一方麵,他對眼下的形勢有著自己的判斷:“既然從我進門到現在你都沒有動手,那麽我猜,你應該已經改變了主意。”

    “您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原本停留在少女唇角的笑意蔓延到了她的眼中,“那位夫人恐怕永遠都沒有機會履行她的諾言了,但我仍然有必須要得到的東西,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重新定下一個約定。”

    阿諾德沒有迴答,隻是注視著少女,然而僅僅隻是望著那張秀氣的臉,他沒法判斷她究竟是不是可靠。所有的交易都建立在互利的關係之上,他或許可以實現她的要求,但她手裏又真的有他想要的東西嗎?似乎是看透了阿諾德的顧慮,少女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然而她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讓他心頭一緊:“我猜您應該一直在調查薩萊帝國那場政變吧,而我,恰好能給您提供一點線索。”

    麵前的這個少女似乎知道阿諾德正在調查什麽,雖然沒法確定,但他懷疑,她甚至知道他的身份。不管她究竟是誰,又是從哪裏得到的這些消息,對於現在毫無頭緒的阿諾德而言,她都是個絕不能放過的情報源。暗自握緊了拳,阿諾德沒花多少工夫就放下了自己不久之前的那些顧慮:“你想用這些情報交換什麽?”

    “我不能離開這裏,所以我需要你去幫我找一樣東西,”少女將一把刀柄鑲嵌著血紅色寶石的匕首放在了阿諾德的麵前,“殺了朗格堡的城主,把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帶給我。”

    在歐文家族府邸的書房裏,尊貴的城主大人滿麵愁容地讀完了手中的信,長歎了一口氣。

    對於歐文伯爵來說,過去的一周裏他幾乎時時刻刻都被黴運纏身,先是經手了走私交易的柯米特毫無預兆地死在了家裏,緊接著,又有線人告訴他,他一直器重的侄子正在暗中收集走私案的線索。毫無疑問,整件事肯定和伯克朗的人脫不了關係,這群為皇室賣命的家夥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如果不將他們斬草除根,他們就會一直緊咬著手頭的案子不放。為了解決這個危機,歐文伯爵甚至派出為家族服務了許多年的侍衛長,然而到頭來,不僅事情沒有解決,他還收獲了一大堆倒在小巷裏的屍體。

    到這裏,事情還不算完,就在今天上午,信差又送來了一封言辭激烈的質問信。歐文伯爵的那位來自於薩萊帝國的神秘合作者在信中告訴他,一直以來活躍於朗格堡的格羅特男爵夫人忽然失去了聯絡,而如果她出了什麽差錯,薩萊帝國和歐文家族的合作將即刻終止。為了給家族謀求最大的利益,歐文伯爵一直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各個勢力在朗格堡的平衡,然而在短短的一周之內,他精心維護的一切似乎轉瞬間就化為了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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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怒和不甘充斥著他的內心,就在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宣泄這滿腔怒火的時候,一個不知好歹的仆人忽然粗魯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滾!”歐文伯爵一邊怒吼著,將那張薄薄的信紙揉作一團,扔在了地毯上,“誰給你的膽子闖進我的書房?”

    “您的涵養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伯爵大人。”

    這樣一番帶著譏諷意味的話語不像是仆人敢說出口的話,歐文伯爵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對勁,然而他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書房的門就猛地被合上了。在他的視野裏隻有一道黑影閃過,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我想這樣就能讓您客氣一些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到這裏來不是要取您的性命,”在威脅一般地用刀子往歐文伯爵的喉嚨上比劃了幾下之後,莫勒笑了一聲,將一冊厚實的羊皮卷和幾封信函扔在了他的麵前,“您應該很清楚這是什麽吧。”

    沒有人比歐文伯爵更清楚擺在他麵前的東西意味著什麽了,那是有關於走私的交易記錄,以及他和幾個商人之間的來往信件,有了這些證據,就算再怎樣辯解,歐文家族也沒法和走私案撇清關係。在追殺拉裏失敗之後,他曾經用了許多人手在家族上下尋找這些丟失的信件,然而到頭來卻什麽也沒有找到。如今這些東西落到了外人的手裏,這恐怕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了。歐文伯爵一邊咒罵著自己的侄子,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和這個闖入者溝通:“開個價吧。”

    “您想從我這裏把它們買走嗎?”莫勒發出了一聲嗤笑,伸手把那堆證據從歐文伯爵的麵前拿走,“這算盤恐怕打錯了。”

    這番話讓歐文伯爵的臉色都白了,事實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這個家夥是伯克朗的人。雖然有足夠的實力現在就殺了他,但對方似乎並不打算這麽做,這讓他有了一絲微弱的希望。深吸了一口氣,他盡可能地擺出了鎮定的樣子:“你們希望我怎麽做?”

    “我們希望您立刻將爵位交給拉裏·歐文先生,讓他來掌管整個家族,而您則要在今晚帶上親信離開朗格堡,永遠也不再迴來。”既然話已經挑明了,莫勒也不再掩蓋自己的意圖,“如果您拒絕的話,恐怕歐文家族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歐文伯爵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一旦他開口拒絕,對方很快就會了結他的性命,而那堆證據或許會被交到帝都,這樣一來,不僅歐文家族世代傳承的爵位不保,他的家人也會遭到牽連。深吸了一口氣,他最終隻得艱難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明智的決定,”冰冷的刀刃從他的喉嚨上挪開了,莫勒在他麵前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隨後便悠閑地開門離開了,“還請您記住,我們不會忘了任何一個背叛帝國的人。”

    書房的空氣因為肅殺的氣氛而幾乎凝固,過了很久,歐文伯爵才終於找迴了行動的力氣,他飛快地站起身,走向書架,取下了一本書。

    最終,這也成了他生命裏所做的最後一件事,還沒來得及將書本打開,一把長劍就貫穿了他的後背。伴隨著噴湧的鮮血,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有人在他的屍體旁蹲了下來,從他的食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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