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翎沒有定計,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行事也倉促了,自己還不及去取那玉璽,就已經到如今這般地步。


    出長安不久,陰沉的天上開始飄起雪花,不過半日時間,整個世界就被籠罩上了一層素裝。


    白雪皚皚,千裏無人跡,隻有一支騎軍在雪地中蹣跚前行。


    天寒地凍,原本能趕百裏路程,現在隻行不到六十裏,就已經快停滯不前。


    傳令下去就地安營紮寨,今夜在此處歇息之後,陳翎命左右鏟開覆蓋在上麵的白雪,露出掩埋在地底下的雜草,一路尋覓著什麽。


    時郭嘉咳嗽著跟隨在側,見陳翎如此詭異行跡,不由的問道:“子儀,你這是為何?”


    郭嘉本是一儒雅學士,一席青衫,頭帶一方巾,人雖然枯槁,但精神不錯,一腳深一腳淺的艱難跋涉相隨而來,陳翎見之於心不忍,正欲強令他迴營休息,聽得這問話,遂迴答道:“奉孝你的病,若我猜測不錯的話,抓取幾種草葉樹根充作藥方,便能暫緩症狀。”


    瑟瑟發抖,郭嘉詫異,看著陳翎親手辨識地下露出的樹根以及常青的草葉,有時搖頭有時欣喜,正如他所講那般,他陳翎確在為自己尋覓療傷藥方。


    心中全是疑惑之情,郭嘉不解的又問道:“子儀,你緣何知曉這些?”


    埋頭仔細甄別中的陳翎聽得郭嘉這一句話後,搖搖頭,說道:“說來話長,不過奉孝你隻須知道在我少年之時,曾經碰到過與你一般無二,…,嗯,有著相同病症的人。”


    “嗯…”


    似是可以解說的通,但郭嘉心頭還是疑惑一片,放棄眼前的大功,以及他的嶽丈不去拯救,卻來挾自己往他方,這是何緣由?


    “籲…”


    陳翎一臉的欣慰,抬起頭來對著還在暗暗道著的郭嘉說道:“奉孝,有了這些,至少在年前你不必擔心就此駕鶴西遊了。”


    陳翎說話的同時,露出笑容來,仿佛真的為能夠救到郭嘉而興奮。


    “呃…”


    無語中,郭嘉作揖致謝,雖然對於生死,郭嘉已經看開,但陳翎出於一片好意,自己卻不能拂拭掉。


    攜手迴營,夏侯恩自去熬藥不提,陳翎與郭嘉相對坐定,中間燃起一火爐,在外間的寒氣瞬間被驅散。


    親衛奉上茶水,陳翎為郭嘉斟著,一邊說道:“奉孝,這酒現在就不要喝了,等來年你身體稍有起色,再喝不遲。”


    接過陳翎遞過來的茶杯,玲瓏剔透,是一彷如玉質的杯子。


    細細把摸了一下,感受著手心中的細膩滑潤,郭嘉濾過此,轉而問起一事來,說道:“子儀,…今後有何打算?”


    本來一臉沉靜的陳翎,聽得此話後,一愕,接著頹然一笑,開口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郭嘉並不知自己,然自己知他,比之相攜共進一同走到現在的陳震,似乎他才是自己真正的知己,然前事縱然隻能存在自己的念想中,可又如何能夠忘卻?


    陳震、周泰等人都是有家小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一樣,但自己與他們不同,隻要沒有謀逆之舉,在許都的夏侯氏母子就能一生富貴,而那在漢中的甄氏與慶兒,若南華前言不假的話,自己勢必要脫離這凡間而去。


    或隱遁山林,或跟隨他而去…


    未來之事渺渺,本來尚餘數年時間,可供自己從容布置,就算抽身離開之後,也不會引起多大的震動。而現在,卻不能矣。


    前段時間,原本為求自保,讓魏延、馬岱兩人見機行事,在呂布消息傳出之後,措手不及的自己,在知曉郭嘉病重之時,做出這般錯事來,讓事情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滑落過去。


    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是繼續在這西涼假裝剿羌氐兩族的餘黨,還是借此出玉門關,殺向西方去?


    如今的西域之地一片荒蕪,一萬兵卒經曆千辛萬苦,能夠抵達的恐怕隻剩半數。


    驅趕著羌氐兩族的餘孽,的確可以勉強找到理由不迴國,不過待等時間到,自己離開之際,難道就留他們在他鄉異地?


    於心何忍,於心何忍啊…


    這般想了之後,陳翎對著郭嘉迴道:“暫居…”


    陳翎的話還沒有落下,便有人急進帳內向著他稟報言道:“大人,我軍身後似有一軍跟了上來。”


    “哦?”心中想著此時長安城中恐怕還在戰鬥,能夠出現在此處的惟有…


    陳翎把臉轉向郭嘉,郭嘉見之,搖頭以示不是曹軍,同時開口解說道:“這一條道兵向五丈原,至漢中,有你子儀部眾在,無人敢走這一條路。”


    “嗬嗬…”


    輕笑了一聲,陳翎問道:“那此乃是何人?”


    郭嘉轉念一思,接著便含笑反詰問道:“以子儀之明見,真不知此軍勢是哪一路兵馬?”


    感慨歎息,陳翎不答郭嘉之問,轉身過來,對著那進帳稟報的小校下令道:“友軍多於敵軍,列隊迎接。”


    “諾!”此人接令就欲轉身出帳之時,陳翎伸手阻止道:“且慢!”


    反身過來,不解的望向陳翎,陳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以策萬一,陣後暗伏弓弩手。”


    此人點頭,接令轉身出帳。


    待此人一離開,郭嘉輕輕擦拭麵前案幾,遲疑著勸諫說道:“子儀,你如此行事似有不妥。”


    陳翎臉上帶著似笑非笑之意,向郭嘉看了一眼,搖頭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奉孝,你不知我如今之艱難,稍有不慎便有萬劫不複之虞。”


    不待郭嘉再次說道,陳翎振衣而起,恰夏侯恩熬藥進帳,陳翎遂言道:“奉孝,你且暫歇,我去去就迴。”陳翎說完,大步走出營帳,翻身上馬,向著寨門而去。


    看著陳翎的背影,郭嘉躊躇半晌,一邊喝著苦澀的藥,一邊向著披甲中的夏侯恩說道:“你家大人一直都是如此嗎?”


    夏侯恩插劍在鞘,係上頭盔,又緊緊收束了一下腰帶,頷首說道:“不錯,他一向就是這般,心中有大誌卻縮手縮腳,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


    “哐當哐當”,夏侯恩大步向外走之時,郭嘉心底暗暗想道,你便是這般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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