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府邸迴轉,已是次日淩晨,陳翎帶著一身酒氣跨進門檻之時,長子福兒上來攙扶。


    感受到自己父親身體一僵,福兒有些淒苦,時常不在家還則罷了,如今迴來之後,將自己與母親視之如外人,這是為那般?


    耳中傳來話語聲,福兒聽得陳翎含糊言道:“長久在外,暗中隨時都有…”後麵的話語焉不詳,但福兒也能明了一、二,這才稍解心底的怨氣。


    登堂入室,陳翎坐定左右送上醒酒茶,喝了一口,稍微清醒了一下,陳翎向福兒說道:“經年不在家,對於你課業疏於教導,福兒,不知你現今溫習哪部書?”


    “《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俱一一學過,如今正學《禮》。”福兒秉禮迴道。


    頷首捋須,陳翎問道:“何謂‘六禮’?”


    “冠、昏、喪、祭、鄉、相見。”福兒答道。


    “何謂七教?”陳翎又問。


    “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福兒沒有不耐煩之情,相反在他的心中感到十分的激動。


    八政?


    …


    父子兩子一問一答,其情融融,夏侯氏本已行至亭閣拐彎處,聽得這番對答之後,含笑默默轉身離開了。


    旁晚時分,陳翎再一次醒轉過來,便見福兒上前遞給自己汗巾,陳翎下榻擦拭中聽得他說道:“陛下遣人過來讓父親進宮去。”


    一怔,陳翎問道:“來人可曾說起何事?”


    福兒搖頭,說道:“應該是有關江東那邊的事情吧?”


    下人套馬間,陳翎吃了一點東西,隨即坐車向著宮中去。


    來到宮門前,有宦官上來引路,七拐八彎未幾陳翎已經進到殿內。


    此次似乎是一次私下接見,隻有諸葛瑾一人並呂布兩人在殿中,檀香嫋嫋,青爐紫煙,呂布伏案在書寫著什麽,而諸葛瑾向著陳翎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便讓陳翎跪坐在一旁。


    現在的呂布沒有他那武將的打扮,是一身龍袍,束發金冠變成了一頂袞冕,此冕為十二旒,前後邃綖,就間一寸,每旒綴白玉珠十二顆。


    有宦官呈上茶水,陳翎沒有去動,隻是靜靜安坐在一邊,等待著。


    時間在慢慢的過去,燭火剪了一次又是一次,呂布依然沒有向陳翎張望過一眼。


    陳翎的身姿慢慢的矮下去,他的腦袋也緩緩垂下,隻至陳翎雙眼迷離,昏昏沉沉幾欲睡著之時,他聽得耳畔有一人喝道:“陳翎,你好大的膽!?”


    這一喝聲如同炸雷在陳翎的耳邊響起,他一個激靈,身體一挺急急忙忙向著呂布跪伏下去言道:“陛下,臣有罪…”說完這句話,陳翎才醒悟過來,剛才自己說的什麽話。


    端坐在龍椅上的呂布眼中帶著一絲得意之情,含怒發問道:“你有什麽罪,自己一一道來。”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


    何況自己也非是清白無辜,說就說罷。


    自投羅網迴來許昌,自己也就任由呂布搓捏,陳翎心底歎了聲道,罷了罷了,便開口說道:“臣桀驁不馴,是罪一;以下犯上是其二…”


    陳翎滔滔不絕,把自己以往的事都一一講來,任憑呂布發落。


    其實在陳翎心底中已經明了,呂布沒有砍自己腦袋的想法,不然早在昨天他就會派兵過來抄了自己的家。


    如今這番做作,隻不過是原本一個不為自己所掌控的人幡然醒悟過來,向自己臣服,呂布豈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不讓自己好好出醜。


    就看站在他身旁的諸葛瑾一臉微笑,陳翎就知此事任憑自己說破天去,於此時此刻說出的話,也不會落到第四人的耳中去,這一切皆因呂布也要臉麵。


    說的口燥咽幹,陳翎順手取過茶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喉嚨。


    看著陳翎這般無恥的模樣,呂布心底深深暗歎,這個刁滑小人,若非是…,搖搖頭,不去想過往,呂布開口言道:“公與、德祖兩人今日聯袂過來為你求情,看在他倆的情分上,陳翎,前事不咎,…”說道此處呂布停頓了一下,雙手扶住把手,沉思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漢就是因大封天下,諸侯林立才致當代亂世局麵,據此,吳王,你作如何想?”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呂布這般言語陳翎早有所預料,當下叩首迴道:“不用陛下費心,臣今日迴去便上書…”


    一罷手,呂布搖搖頭,轉首望向諸葛瑾,說道:“子瑜前有言,你陳翎有大功於社稷,封一王侯不為過,然朕也是為這個天下著想,望你能體諒。”


    陳翎連連點頭,不管是為諸葛瑾所言,還是為其他,現在他自己也止剩下這般曲意奉承了,不能再有任何旁的心思了。


    呂布說怎麽做,自己就怎麽做,不要為了這小小的意氣而壞大事。


    然而呂布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他離開之時,深深的望了陳翎一眼,其中飽含深意,茫然中在旁的諸葛瑾在躬身目送呂布離去之後,向著他說了一句,陳翎便立即明白過來。


    此事說來不難,但陳翎孤身走出宮殿之時,心底有一股涼意升起,他仰天長歎一聲,坐車迴府而去。


    翌日,陳翎奉命上朝,這是今年來的第一場朝會,沒有什麽大事要商議。眾臣工各個相互說著恭賀新春之聲,孤零零站一旁的陳翎見之,惡從膽邊升,隨即扯過一人狠狠揍了過去。


    那一人讓陳翎暗拳偷襲,又兼是文弱之官,被揍得滿臉開花,事後陳翎才認出來竟然是在沛國郡之時,原想來投自己的溫恢。


    揍了就揍了,還能怎樣?


    陳翎冷哼一聲,揚長而去,溫恢見之,顫著雙手當即就向呂布去傾訴怨情去了,曰:“吳王無端毆打小臣,非是人子。”


    呂布溫言安撫了一下,也就放下了,沒有再過問此事。


    再一日,同樣是在等候著進殿朝會,陳翎又拉扯到一人,揮拳就下暗手。


    …


    一連數日,陳翎揍遍滿朝文武不可能,但在眾人心目中已經留下了此子處於失心瘋的狀態,再也不敢與他並列。


    此事做的太過明顯,眾人中稍明白一些的,當然知道陳翎為何這般,也就在被揍了一頓之後,遠離陳翎不與他往來。


    這一日,陳翎身形蕭瑟的站在最上方,等候著呂布出來,忽一人向他行禮,開口言道:“師傅。”


    陳翎轉首過來,見乃是孫翊,心中一喜,接著臉上一冷喝斥道:“胡鬧,這裏是你能來的地方?”


    孫翊苦笑,陳翎剛迴許昌不久,之前還一直為他事糾纏,竟不知曉自己如今是…,孫翊默默又一禮,站到對麵的行列中去了。


    朝中的諸君的人事安排,陳翎怎會不知?


    不過如今自己得裝瘋賣傻,做事要猖狂一點,孫翊委屈一些就委屈一些罷,反正是自己教出來的弟子,他能如何?


    呂布出,陳翎領銜群臣三唿萬歲,然後在一聲“平身”中,開始了朝會。


    朝會這點小事,放在以往也就數言就能決之,如今一個個站出來囉嗦半天,盡扯一些沒用的。


    像賈詡、諸葛瑾等這般人物出來說道,陳翎還能聽個一、二,輪到像王朗等輩出列講說,陳翎心中怎是一氣字能言?


    默默無語垂手聽了半天,陳翎不發一言。


    待至朝會散,陳翎出殿,便是仰天長嘯一聲,接著哈哈大笑乘車迴府去了。


    旁晚在進膳之時,陳翎望著麵前的酒菜,突然默默垂淚,夏侯氏不明所以,惟有福兒近旁低聲勸諫言道:“父親,來日方長,莫要讓母親擔心。”


    福兒似有所指,陳翎抬起頭看覷他,含笑點頭繼續進膳不提。


    緣由自己之故,福兒在許昌生活的並不舒暢,觀他平常所結交的一些朋黨,隻有幼平的孩兒,以及沮授家的,還有一些小吏子弟。


    正所謂窮人家的孩兒早當家,不幸中的大幸,沒有了自己權勢以為憑仗,福兒早早支撐了這個家,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裏外都是他一人在處理著。


    或許在自己之後,他能撐起這個家,陳翎嗬嗬傻笑著,本來就沒有對他期望過多,現在他這個樣子不錯,已經能夠讓自己放心了。


    日子在繼續,陳翎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這一段與當初在鄴城那陣時日何曾相似?


    在獲取巨大榮耀的同時,也就絕了自己的後路,自己已經根本不可能迴到原來的日子中去,這樣的生活還會繼續。


    陳翎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延續到南華出現的那一天,未料在三月間,便自江東傳來一條消息,讓整個朝野震動,同時也讓呂布大喜過望,欣喜不已。


    孫策死了,他最終沒有躲過命運的安排,死了。


    孫策一死,也就意味著江東幾乎不能再被呂布視為自己的心腹大患,孫權那樣的人物,呂布還不放在眼裏。


    陳翎接到這個消息之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在事實真相麵前,陳翎隻得學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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