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舉族若想偷出鄴城至平原,最為危險的一段路程,不在魏郡之內,而在出了鄴城之後。


    由於人數眾多,陳翎已經可以想象,在有追兵的威脅之下,其中的這些甄家族人會驚慌忙亂到什麽程度。


    因此,若是要保住這些甄家之人,尤其是族中主幹,勢必要犧牲掉一部分人。


    這些人得在甄家離開鄴城之後,維持著家中正常生活,使得於禁等曹軍將校產生甄家還處己控之中的幻覺。


    有了這樣一個前提,甄家才有可能趁此時機,向著廣平郡或陽平郡中去。


    若是換作另外一人來辦,自然是極其為難之事。


    但正如夏侯恩所言的那般,陳翎身為半壁翼州刺史,有權指揮駐紮安平郡的顏良,駐紮清河郡的文醜,配合著甄家脫出鄴城之際,舉族向廣平、陽平兩郡,使得他們無心顧及甄家之事。


    如此一來,事成矣。


    而等甄家來至平原之後,自己可向他們詢問鄴城城中之事,為十月出兵征討魏郡做出最為合理的部署。


    迴平原之後,陳翎就開始為此事準備。


    在接到甄家迴報會舉家遷居來平原之後,陳翎令駐紮在河間的公孫羽、柳毅兩將率軍經由中水攻入中山國內的安熹縣,令駐紮在安平郡顏良帥軍逼近巨鹿邊境,令駐紮清河郡的文醜、聊城的張南兵向陽平郡,給鄴城曹將於禁造成三路軍馬齊進攻擊鄴城之假象。


    除了這三路人馬之外,夏侯恩率三千輕騎偷出平原,沿清河郡進入陽平郡,繞開曹軍兵勢,就在魏郡的邊緣地帶,等候甄家出現。


    此事較為兇險,不過夏侯恩既然想接甄家出鄴城,自然隻能責無旁貸親率騎軍前往接應。


    於禁聞報平原兵勢動向,不敢怠慢,聚集樂進、李典、滿寵等人商議。


    由於因受災緣由,呂布軍勢陷入窘迫之境,曹操乃調曹仁至徐州,總攬當地軍政大事,以防呂布從青州攻入徐州。


    曹仁在前往徐州之時,曾留言道:翼州疲敝,近期平原之陳翎無力攻伐鄴城,然為將者當為主公分憂,汝等要小心在意,以防陳翎使詐陰謀奪取城池,需慎之又慎。


    想起這些,於禁乃開口對李典三人言道:“陳翎此番侵入中山、巨鹿、陽平三郡之時,正當麥熟之際,我料其必然是想來搶收糧食,而非為其他。”


    於禁說的很是在理,樂進、李典、滿寵三人連連點頭附和。


    掌細奸消息的滿寵更為於禁佐證言道:“據平原城中傳出的消息來看,周泰、高覽二軍皆未出兵,由此可見,文則所斷恰如其分。依我之見,此事不能讓平原輕易得逞,我等應分兵拒之!”


    於禁頷首,顧視三人,心中暗道,樂進、李典兩人皆是能戰之將,惟有滿寵雖智略出眾,但於武藝卻略遜他人。故此,於禁開口言道:“伯寧守城,我等三人各率一路軍馬迎戰顏良、文醜、張南三將,如何?”


    於禁雖然是商量的口吻,但此刻以他為尊,滿寵首先上前一步接令道:“謹遵將令,末將誓死守城!”


    樂進、李典看著滿寵已經接了將令,心中對於禁布置並無覺得不妥,乃隨後各自上前一步,抱拳言道:“末將接令!”


    於禁甚感欣慰,現在主公帳下,除了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四人之外,惟有自己位在他人之上,曹仁離開鄴城去徐州之時,將鄴城交付於自己,於禁身感重任在肩,故而對其餘三人持禮有加,所為何?


    這還不是為了能夠友善樂進、李典、滿寵三人,做到齊心協力,共同抵禦呂布軍勢侵襲麽。


    擔心在自己等人率軍出征之後,滿寵駐守的鄴城或會為陳翎所趁,於禁遂道:“郭淮、郭援、高幹、趙睿、馮禮,這五將就留在鄴城,助伯寧一臂之力罷。”


    除了郭淮這一新投之將,其他四人都是昔日袁紹舊部,曹操迴師許都之時,並未帶上他們,原因之一是心慮其忠誠是否可靠;其二就是鄴城這裏不能沒有能征慣戰之將。因此,除了袁熙、袁譚、朱靈等少數幾人以及一幹謀臣之外,皆留駐於此。


    樂進、李典兩人帥軍將去之時,於禁擔心兩將冒險突進,乃至於陷入絕境,於禁遂囑咐兩人不得戀戰,隻需驅逐敵軍離境即可。


    陳翎之書信中,並無搶收曹操勢內諸郡麥穗之意,隻有佯攻之令。


    但顏良、文醜、公孫羽、柳毅四人,為去歲災禍遭足了苦,哪能不攜帶上一些農具,趁機收割莊稼?


    因此,當於禁、李典、樂進三將各率人馬來至對敵之處時,眼前的景象實在令人憤恨!


    李典看覷著文醜一人持大刀騎乘在戰馬之上,乜視著自己。


    在他身後是雁屏開去的陣列,約有一萬軍馬,與己所帥人馬大略相等。


    而在他側後翼的農田中,則是張南率著大隊步卒正在收割麥穗。


    李典心說,這些可都是我主公治下的農田啊!


    “爾等怎敢如此行事!”李典憤怒大喝一聲,帥軍猛進,就欲與文醜來戰。


    文醜大笑一聲,左右一顧,言道:“眾兒郎隨我出戰!”文醜說著就拍馬上前,大刀揮舞間,直取李典而去。


    文醜、李典兩人相對衝擊,忽聽的陣後鳴金聲大作,李典遲疑,文醜無奈,恨恨盯視了李典一眼,撥馬而走。


    李典見之大喜,驅軍直入。


    未曾衝突過片刻,就有一陣箭矢猛射過來。


    李典驚駭,此乃連弩之射,不能敵之!


    李典撥馬迴陣,待及還至原來佇馬之處,李典發覺就在此前瞬息間,自己所部就傷了數百人。


    李典猶是怒目看覷向文醜處,但見其一軍掩護著張南搶割步卒緩緩而退。


    李典想追襲,又恐中了文醜軍中連弩之射毒手,心中躊躇不已,隻得慢慢墜行於後,驅文醜、張南兩人率軍出境。


    時至日落之分,再也看不見文醜、張南兩人之後,李典下令安營紮寨,就在此地休息。


    翌日,不出李典所料,文醜、張南率軍又想來搶糧。


    李典不敢大意,排兵列陣,以待其勢。


    文醜、張南兩人見之,乃提兵後退。逐漸直接沒蹤跡,李典這才撤了陣勢,歸營休息。


    在大營之中,李典自思,看此兩日間的境況,於禁所料極為準確,陳翎的確隻為糧草而來,若非如此,早就麾軍相戰,何必鳴金收兵?


    慮及此,李典遣人至附近各縣處,令人前來收割麥穗。


    李典歎了一聲,此時收割麥穗,實屬不得已,須知距離麥熟之際,還需半月之久。


    次日,文醜、張南兩人率軍又來,覷見對麵李典含笑以待,在他陣列之後,無數的百姓正在忙碌收割麥穗。


    文醜觀其陣勢,密封不透一絲縫隙,知若自己帥軍過去攻擊,死傷慘重再所難免,故而一橫大刀,乜視了李典一眼,迤邐循曹操、呂布兩勢邊界地帶而走。


    文醜心說,此地搶糧不成,難道我就不能移師另尋他地?


    “嗬嗬…”冷笑中,文醜、張南兩人帥軍而走。


    看覷文醜、張南兩人沒有直接率軍轉身後退,而是沿途向上去,李典心中怒火萬丈,明曉兩人是想去其他地方搶糧,乃撤陣帥軍急趕。


    李典一邊追趕,一邊念道,文醜、張南!汝等倆人真欺我不敢戰麽?!


    手中的長槍揮蕩處,激起片片青澀麥杆來。


    李典縱馬奔進了一會後,氣餒的想到,自己真的不敢戰呀。


    現在主公曹操聚集大軍在許都處,河北這裏並無攻入呂布治轄地內之意。


    不止是鄴城駐軍僅夠防禦之用,更因主公數次出陣,所積蓄下來的糧食已不夠用度,僅能維持平常之需。


    李典心中開始推演著假如自己攻擊文醜、張南兩人之後,會將如何的戰局。


    無論是己勝,還是文醜、張南占據上風,勢必會引其他諸路軍勢過來參戰。


    本來兩萬軍勢的戰鬥,過得數日之後,再來觀之,便是十數萬大軍的決戰。


    兩方都無餘糧,可想而知,此戰戰罷,就算是勝利者一方,應該也是慘勝。


    李典深深的歎息著,陳翎太過卑劣無恥,待此次事件過後,自己應該向於文則諫言,不能隻任憑平原來搶糧,自己等將校,應該同樣進入呂布轄治地域中,行搶劫糧草一事!


    就在李典疲於奔命追逐文醜、張南所帥之軍勢的同時,於禁、樂進兩人所遭遇的狀況與李典相類似。


    兩勢出兵之地,距離邊界不遠,朝發夕至,也就不存在會因此多消耗糧食的問題,純粹當作練兵看待,亦不過如此。


    陳翎、於禁兩人此時都不知,因此刻一事,將來的征戰變得更加複雜,更加難耐,不能把握敵將真實意圖,無法掌控敵軍所擊之處,撲朔迷離間,往往錯失良機,這是兩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而得益於鄴城、平原兩地,於禁、陳翎兩人兵勢往來,甄家一路無險,到達與夏侯恩匯合之地後,在夏侯恩的護送之下,進入清河郡,然後來至平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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