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對紅日,一在天一在地,遙遙相望。


    朔風陣陣,吹過屋頂的積雪,刮起蓬鬆的雪粉,飛舞著,盤旋著,落在人的臉上,鑽進人的衣領間,冷得刺骨。


    代州城中突然熱鬧起來,無數的軍民紛紛走上街頭,拿起各種工具鏟雪,首先從府庫到將作坊的道路給清掃得幹幹淨淨,繼而,有大批牛車拉著粗大的木頭從府庫中出來,其目的地自然是乒乒乓乓作響的將作坊。


    就連城中的幾大經營木材買賣的商鋪中,也來了代州官府的人,見麵隻有一句話,那就是鋪子裏的木材都被州府給包了,成了公物,不準再私下買賣。


    當然,錢財是不會少的,點完數字以後會給商家出具憑據,自己個去州府領錢財,而價格也很公道,按照市價走,稅負也照舊。


    說實話,起初掌櫃的還真給嚇一跳,以為是被無償征用了。因為誰都知道城中來了大軍,這是要打仗的勢頭,而戰時可不講道理,為了征戰的需要,逮啥拿啥,誰有空和你談錢財?


    而今聽說是被州府給買下了,還是按照市價走,可把掌櫃的給樂壞了。


    木材是個笨重的貨物,擱在鋪子裏太占地方,有時候一擱就是好幾年,也不見得能賣出去。


    可又不能沒有,人家要蓋房子,跑你鋪子裏買木材,而你卻說沒有。


    木材都沒有,那你還開個屁的鋪子!一傳十,十傳百,這樣傳開來以後,誰還會光顧你的鋪子?


    現如今正是進入了大雪紛飛的冬日,並不是蓋房子的時節,突然有官府要一次性買下囤積的木材,還按照市價支付錢財,豈不是天上掉胡餅的大好事?


    掌櫃的一高興,忙不迭地點頭,那腦袋都差碰到地麵了。其後,他大聲喊著夥計,將他房中櫃子頂上那小箱子裏的小木盒中的上好茶葉子給拿來,又讓另一個夥計立馬燒些滾燙的水,好給官爺煮茶。


    趁著夥計們都去忙乎的空當,掌櫃的從袖中摸出一張巴掌大的桑皮紙,其上花花綠綠地盡是些圖案和小字,還加蓋著印鑒,接著袖子的遮擋偷偷塞到那官員的手中,陪笑道:“大雪天的還勞煩您跑路,全都是照顧小號的生意,看把您的靴子底都磨破了,一點心意,給您買雙靴子。”


    “幹什麽?幹什麽?我說掌櫃的,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不過,這些日子東奔西跑,的確是跑破了好幾雙靴子了,想換雙新的吧,可一大家子要吃要喝的,也拿不出那個閑錢,哎……某就先借用了啊,等啥時候手頭寬裕了一定奉還!”那官員嘴裏雖這樣說,可手上卻不含糊,一把將那巴掌大的桑皮紙給搶過來,還用餘光掃了一眼,看到上麵寫的數字,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


    這就是商家的規矩,向來官府收購貨物,其價格都比升鬥小民要高,因為他不討價還價呀!


    這樣一來,商家的利潤就豐厚了許多,可這份超出的部分卻吃不下,因為你要到官府拿錢財,少不得還要這樣那樣的手續,於是,精明的商家就將那部分超出的利潤打點出去,即所謂利益均沾,人人有份,你好我好人人都好,辦起事來也就得心應手事半功倍。


    這種事情都是心知肚明,商家願意拿,而有司衙門的人員也收得放心,就是上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


    因為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那得是多大的仇恨,且從此成為所有人的公敵,得不償失。


    即便你是一州一縣之主官,也不能和全體屬官對著幹,否則,人人稱病,個個告假,一遇到事,一個個推三阻四,誰來給你辦差?


    別看張柬之一身臭毛病,頂著天就是他自己個潔身自好,不要這種來路不正的錢財,可也不敢壞了規矩,斷了手下人的財路。


    牛車拉著粗重的木頭走在幹淨的街道上,讓幹完活的人們覺得意猶未盡,立馬就奔向城中的其它街道,將大街小巷的積雪給清掃一空。


    官府的力量是無窮的,在張柬之的親自監督下,一日一夜,匠人們一共打造了一千四百六十二架馬拉爬犁,而且,看張柬之的意思,還將繼續下去。


    沙吒忠義隻有一萬輕騎,也沒什麽大宗輜重,所需都是張柬之給他調撥的幹糧和帳篷等物,一千架馬拉爬犁足矣。


    餘下的自然就屬於張柬之的,代州眼下受災嚴重,好些村鎮房屋倒塌,缺衣少食,繼續從代州城調撥救災物資,正好讓馬拉爬犁有了用武之地。


    可張柬之的做法卻讓沙吒忠義為他揪心,按照大唐朝堂的慣例,但凡某地遭遇天災,要由地方主官將災情上奏朝堂,由各部司衙門審議並初步提出救災辦法,交政事堂諸宰相共議,最後還要皇帝定奪。


    這還不算完,皇帝定奪以後,將正式擬旨,並經中書門下簽押,發往受災地。而受災地州縣隻有在接到朝廷賑災的旨意以後,方才能夠按照旨意開倉放糧進行賑災。


    否則就是逾製,就是自作主張,就是目無朝廷,就是欺君罔上。


    而張柬之眼下就是這麽幹的,他將代州災情寫成了奏章派人送往神都,可與此同時,根本就等朝廷的旨意,直接就開倉放糧進行賑災。


    這可是官場之大忌,你張柬之就是讓代州之民都安然度過這個冬日,沒有一人因雪災喪命,也沒有功勞可撈,反而將遭受言官的彈劾,一個不好,不僅仕途斷絕,小命都難保。


    張柬之見沙吒忠義好意相勸,不僅沒有感謝,反而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道:“大帥的好意,仆不敢受,數十萬代州之民也不敢受!


    與萬千在風雪中哀嚎的代州之民比起來,仆個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麽?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不就是為生民立命嗎?仆以為,做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出家做和尚!


    沙吒大將軍所言,仆不以為然,並為與將軍相識數日而深以為恥!”


    老家夥說翻臉就翻臉,竟然大言不慚地稱恥於沙吒忠義為伍,然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留下老將軍一個人,羞紅了老臉,同時,心中忽然有一萬騎突厥鐵騎唿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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