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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問自己,蕙蘭愣在當場。朱元璋也不多問,抬手要打朱棣,阿秀攔住他:“王爺手下留情!棣兒還小,童言無忌。”朱元璋硬生生的收了手,到底因是她,隻是稍有不悅:“阿秀,你護著這樣沒有王法規矩的不孝子有何用?今日不打他,來日不知闖出什麽禍!”


    阿秀也叫屈:哪裏真想護他,不過事發突然,沒來得及思考就攔了,大概是看這小子還小,同情心作祟吧。今天是你生日,不要犯晦氣也好。阿秀微微一笑:“今日是何等的日子?沒來由的多了晦氣,棣兒尚小,我多管束他也就罷了。天瑩和我比,也是個孩子,就算王爺再氣,看在壽辰的份上,還是饒了她吧。”


    蓮兒見她給仇敵求情,心裏嘀咕:今日好奇怪,姐姐素來是好性子,卻有幾分決斷,如今這是怎麽了?厭勝這麽大的事情,她竟不理會!想到這,靜靜看著眼前的阿秀,感覺竟陌生了幾分。


    戲台上,剛換上的是個小戲班,雖不似日間那梨棠館的戲班陣勢恢弘,卻也是應天府裏數一數二班子,因王爺動怒,早識趣的歇了鑼鼓。如今朱元璋沉吟不語,院子裏這許多人,便也齊齊的斂了聲息,靜的人背後發寒。


    這無聲的靜默,像刀尖在蕙蘭和天瑩的心裏來迴的扭轉切割,這種艱難無望且命懸一線的味道,也實在難以消受。在天瑩看來,蕙蘭無非是搬去別院,蹲幾日冷宮,有女傍身,父親又是肱骨之臣,想也不致太潦倒;自己無所出,也沒有姊妹兄弟為自己打援護,如今生死隻待王爺一句話:聽了王妃的,自己便得以苟活,不聽,便死在當場。


    天瑩不敢造次,隻是無聲的哭泣,恨自己小心翼翼的謀圖挑唆,如今功虧一簣不說,還要靠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來為自己求情,無論成敗,自己都坐定了輸家,人心已經盡歸了她,自己無論死活,她的這一句求情,已經為她博盡了好名聲!罷罷罷!成者王侯敗者賊,是死是活,隻求速決。


    天已經黑了,院落裏各處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隻孤雁自院落上空飛過,不知是迷路還是因事情耽擱而落單,隻是襯得院中的肅殺更重。朱元璋抬頭看看天色,良久不語,卻有一滴淚隱約在他眼角,隻是他奮力的眨眨眼,終於消失不見了。


    “天瑩,我且問你:你恨王妃麽?又或是恨我?”朱元璋把頭轉向遠處無聲垂泣的天瑩,“你雖不在帥府長大,也應聽過天敘天爵兄弟是如何待我的,往事不計,我隻問你這一句:你恨麽?你恨得是誰?因何而恨?”


    一席話,不知怎的,竟然不是朱元璋的風格,往日殺伐決斷、百裏襲敵取人頭顱城池都不遲疑的王爺,如今竟然說了往事不計,難道是餘情未了?在場眾人都把眼睛看向朱元璋和天瑩,等待這場糾纏的分解。


    地上的天瑩更是驚疑不定:往事不計,往事不計。我從不見他對誰如此大度,除了王妃,沒有任何人犯錯是會被他寬恕的。如今此問又如何答?王爺還是念舊情的罷,不然如何有此問?


    想了再三,王爺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天瑩此刻倒多了幾分壯士斷腕的決絕,橫豎今日之後自己都不會再蒙恩寵,王妃也已經占盡上風,如此一來,死活又有什麽區別?於是反倒不思其他,照直以答:“我恨。恨王爺,也恨王妃,更恨自己是個女人,是個妾室。”


    一席話出口,朱元璋點頭撚須不語,天瑩反而舒坦了不少,於是更索性說道:“我深愛王爺,卻無奈是郭家的女兒,雖然母親至死沒有名分,天敘天爵卻仍是我的兄長。父帥和兄長們再錯,終歸是我至親之人,我要活下去,就必須隱忍小心,我妒忌姐姐們各有所倚,唯獨我身世飄零。”


    “你恨我也罷了,你恨阿秀麽?”朱元璋微蹙了眉頭又問了一句。眾人更是驚異,王爺前麵還是爆炭逢油的形狀,如今兒女情長起來了?張順心底也一陣發虛:難道王爺終究難過美人關?那我剛才對郭氏的推搡不敬,日後會不會遭災?


    阿秀多了幾分醋意在心,也以為朱元璋是不舍美人,所以盯著天瑩的分解。天瑩也是一陣驚訝,細想了想:“我恨。恨她一樣沒有父兄,卻蒙了王爺厚愛!我出身雖比不得蓮姐姐和蕙蘭姐姐,卻總要強過她幾分的,姿色容貌,我也不輸任何人,如何王爺卻不肯多看我一眼?或許王爺給賤妾的已經夠多,我卻知道王爺給我的不及姐姐之萬一。”


    朱元璋歎息道:“罷了,你竟然是為此而恨,我平日多去你那裏,皆是因你柔順聰明,知禮可人罷了,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糊塗!”天瑩一愣,下意識的追問:“王爺何出此言?”


    “你隻道她高高在上,姿色不如你們,卻不知她對本王用情之深,你們眾人合力恐怕也未及她分毫!至正十二年,便她已是你父親帳下的軍師,濠州城裏,人人道我是細作,她卻讓你父帥保我性命。後來更是讓你父帥指婚,把她許配給我。”


    “我成婚那日,身無長物,沒有一文錢的彩禮,阿秀卻毫不在意,和我隻說了一句話:我不嫌棄你模樣醜,你不要嫌棄我腳大。旁人不懂得這話的深意,我卻明白得很!”


    朱元璋聲音有些發顫:“女子隻在自己深愛之人麵前才患得患失,故而才說了大腳之事,她自爆其醜,隻為讓我心裏舒坦。我如此模樣,她肯下嫁已是讓我感激,又如此細心寬慰我,你們何人可以做到?”


    “她說我絕非池中之物,說即使我要的是這天下,她都要助我,這等的全心相待,你們誰可以做到?她擔心子嗣,替我納了蓮兒和蕙蘭進府,想我多些子嗣。可你們這許多妾室,可有哪一個是因得愛慕我才嫁與我的,又有哪一個甘心把自己愛慕之人與人分享?!”


    朱元璋多了幾分忿忿:“天瑩,當初你兩位兄長找人謀害我,你父帥不問緣由便把我束於馬廄之中,不給食水。阿秀那般沉穩的性子,為了我吃口熱飯,火急火燎的把滾燙的烙餅揣進胸口就趕來看我;為了見我和軍士們爭辯,見我蒙冤為我落淚,馬廄那般濕冷腥臊,她卻帶淚笑著看我吃著熱餅。你們何人能為?!”


    阿秀聽得臉紅了,原來自己一些無心之為,他竟這般上心!過來扶住朱元璋的左臂,不想他再提起舊日傷心,朱元璋竟神情的看著她搖搖頭,繼續對眾人道:“更不必說,為我在彭澤上擋下的那支箭,以命護我周全的那份慘烈決絕!如今我霸圖一方,貴為吳王,你們有何人會親手為我做羹湯?”


    說到這,朱元璋嗤之以鼻:“你們無非都是為的自己的私心罷了,每一個都是!若當日是你們,你們哪個會舍得你們的命?!如今恨她不如恨我,是我耐不住她的催促,納了你們進府,倒給她平添了這許多麻煩!”


    “她是我唯一的妻,從不曾給你們何人難堪。你們的孩子,她比自己生養的還多疼幾分,府裏有所出的妾室,哪個吃的用的不比她好?尤其是你——”朱元璋劈手一指蕙蘭,“你心裏最清楚!”蕙蘭嚇得一跳,慌忙點頭。


    “這麽多年,你們不知好歹,鑽營嫉恨,如果不是鬧得太過,她幾時計較過?當日我可以輕罰佩茹,如何就下了重典?還不是想著殺一儆百,讓你們多幾分忌憚,不要再給她多生出麻煩來?”朱元璋環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天瑩臉上:“如今我且問你,你還恨她麽?”天瑩聽得心慌:王爺說的事情自己都是清楚的,卻從來沒有深想,現在竟然是自己錯了?!不不不!我沒有錯,是世道錯了,應該是我先遇到王爺啊!


    天瑩淒然一笑:“原來竟是我癡了。如今不恨她,隻恨自己:為何天瑩不是她,在最初遇見王爺?她能做的我一樣能夠,隻可惜錯了。如今任憑天瑩用情如何深,王爺已然看不到,隻因我來的晚了,一切便都是咎由自取了。”


    眾人隻道她是認罪,唯獨阿秀眼睛一跳、心裏一沉:這話雖是自辯,竟有了些不好的意思了!察覺到這,阿秀便做了準備。果然天瑩的笑聲更加淒愴,更加肆意,笑得眾人發毛的時候,竟然戛然而止,突然拔了簪子刺向她自己!


    阿秀早察覺她有自戕之意,見她身有動勢,早就搶步上前,雖然她自絕的心力甚猛,阿秀還是緩住了她的動作,簪子偏轉開,擦頸而過。朱元璋和眾人都唬了一跳,阿秀死命奪下簪子,抬手就是一個耳光:“糊塗東西,你死了,泉下用什麽顏麵見父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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