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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哪裏?我迴來了麽?阿秀眼前隻有一片大霧,一條大河。那路上直直行走的人,怎麽如此怪異?這穿戴,這模樣,是義父麽?疑惑間,那人已經走了過去。阿秀剛要上去追,場景變換,又迴到了戰船上。雙方仍在交戰,阿秀卻聽不見聲響,急急的四下找,卻找不見朱元璋的影子。


    阿秀著了急,見旁邊有人,便上前拉住人問,那人卻不看自己,於是阿秀更急了,想去搖晃那人,卻突然滑了手,抓不住。心裏一急,忽然能發聲了,她急忙問那人,那人又不見了。阿秀徹底著急了,四處的喊:“元璋!元璋!”甲板沒有找見,阿秀想:應該是在艙房的。於是又急急得跑進艙,找了朱元璋的房間,還是沒有見人。


    一間間的找,所有的房間都沒有人,阿秀最後一絲希望,就是元璋在自己的房間。於是急急忙忙的跑到自己的房門口,推門一看,元璋果然在裏麵。阿秀正寬了心,卻見床上好像躺著一個女子,是蕙蘭和蓮兒來了麽?阿秀走過去一看,卻呆住了。


    那人分明是自己啊!那我又是誰?她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這胸前紅殷殷的,是血麽?她怎麽皺著眉?她在喊什麽?為什麽我聽不到?阿秀想不起發生了什麽,正疑惑的想問元璋時,卻看見朱元璋眼窩深陷,兩頰也凹了下去,應該是許久沒有休息了。


    阿秀又看著朱元璋輕輕的揉捏著床上那個自己的手,又看他輕輕替她拂開一絲黏在額上汗水中的亂發,又見他取了棉帕替她拭汗。阿秀想:好溫柔啊,我的元璋。


    走過去,想摸下他的臉,卻驀然想起了什麽:不對!那床上的確實是我,我中了箭的!那麽,靈魂出竅了麽?我要死了麽?阿秀剛這樣一想,突然就感覺一股怪力要把她拖出房間,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死去!


    阿秀急的掙紮著,哭喊道:“元璋!救我!元璋!”那元璋卻似乎聽不見,床上的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阿秀眼看要被拖出門去了,絕望中,一聲大喊:“朱元璋!你不可以讓我死!”


    瞬間,力量不見了,船什麽的都不見了,阿秀的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有人握著,阿秀感覺自己像是躺在床上,卻睜不開眼。難道這是所謂的迴魂麽?我迴到了床上了麽?


    這炮聲,這手的溫度,沒有錯,自己迴來了,但是,為什麽睜不開眼?阿秀感覺自己的眼角沁出了淚,熱熱的自臉龐流進耳朵裏,癢癢的。然後就感覺到胸前錐心的疼痛。果然,我活過來了。阿秀想。


    疼痛越發尖銳難忍了,感覺自己渾身似乎冷冰冰又熱得滾燙。這痛幾乎要撕裂自己的身體和靈魂,討厭啊!這該死的古代,沒有麻醉劑,實在是難熬。她痛得皺緊了眉,用所有的力氣咬緊了牙,低聲的呻吟著。


    忽然,阿秀感覺自己手上一熱,什麽東西滴在了自己的手上,正疑惑時,又是一滴。是淚水吧?這濕濕熱熱的。隻是他怎麽哭了?握住自己手的,就是我的元璋,他一定是像我剛才看見的那樣神情,正在望著自己。他流淚了,他心疼了。那麽,我怎麽能讓他心急呢?


    於是阿秀用這樣的信念,克製著那無邊的疼。又仔細的憑著想象,舒展了眉,把自己的嘴巴扯出一個弧度。她輕輕的試著睜眼,睜不開。張嘴,卻隻是能聽見細細的聲音,於是又努努力,輕聲道:“元璋,是……你麽……”


    阿秀感覺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緊了,一隻有著厚繭的溫暖大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粗糙的質感,卻那麽輕柔。“是我,阿秀,是我。”她聽見他的聲音,便十分的安心,精神一懈怠,一股疼痛襲來,阿秀又失去了意識。


    昏昏沉沉中,偶爾瞬間的情醒裏,總感覺手還是那樣溫柔的被握著,似乎總能撫平一些疼痛,想做表達和迴應,卻又昏睡過去。偶爾清醒的略長些,便記得那雙大手,輕輕的喂給自己或藥或參湯,那般的謹慎小心。


    不知又過了多久,阿秀再度恢複意識,外麵的炮聲更近了,胸前依然疼痛如絞,還是睜不開眼,那粗糙溫暖的手,卻依然緊握著自己的手,揉捏著,似乎要把力量傳給自己。阿秀又滑落一滴淚:元璋,你活著,我也還活著,多好。


    那手又暖暖的貼上阿秀的臉,替她輕輕拭去了淚,那樣的小心翼翼。阿秀剛想張嘴安慰他,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跑進來了。


    阿秀聽見那人焦急的對朱元璋說:“主公!外麵的敵軍像是得到了命令,正集中火力攻擊主公的主艦!請主公速速離船!”聽聲音,是伯溫啊。


    阿秀感覺自己被朱元璋迅速而輕柔的抱了起來,扯到了傷口,阿秀呻吟了一聲,明顯感覺抱著自己的手,更穩了一些,耳邊的風聲卻緊了,於是知道朱元璋雖然走得很快,卻穩穩的抱著自己,怕再震到傷口。


    從大船到小船,要從繩梯下船,朱元璋抱著阿秀,用自己的披風把阿秀兜在胸前,又用一隻手圍起來護住,用另一隻手單臂扶著繩梯下了船。等到小船開到側艦邊,又如法上了船。


    剛剛從小船上了側艦。主艦便被一陣陣的炮火擊中,不多時便沉了。朱元璋命令劉伯溫穩定軍心,繼續同敵人作戰,便又進了艙裏。朱元璋挑了一處朝陽的房間,把披風解開,輕輕的把阿秀放在床上,又自竹筒中取出了那兩小瓶藥,為阿秀換藥服藥。


    阿秀感覺到胸前的疼痛,已經比第一次恢複意識時輕緩了很多,不牽扯到傷口附近的話,隻感覺傷口時有悶痛,倒是因為傷口的愈合,不斷感覺刺癢難忍。阿秀還是睜不開眼,心裏原本著急,朱元璋卻輕聲安慰著她,總算能夠安心養病。


    第二天一早,阿秀能睜開眼了,身上還是乏力,身子也不敢動,怕牽到傷口。朱元璋依然寸步不離,所有軍情一律在阿秀房裏處置。阿秀等他們走了,就讓朱元璋給自己講講這段的事情。朱元璋見她好轉,自然高興,就像講故事一般,輕聲講起來。


    原來二十二日,也就是換船的前一天,朱元璋在艙內指揮作戰,小船戰術被敵人識破,所以接連受了幾次挫。再後來郭興建議用火攻。所以趁著黃昏時湖麵轉向吹起東北風時,用一些先鋒尖銳,拿幾艘小小的漁船裝滿火藥和火油,等到離敵艦進了,跳下小船然後點燃火藥,讓小船順風衝進敵營。


    阿秀聽了,覺得這計策不錯,有點火燒赤壁的味道,就輕輕移了移下巴,當做點頭,等他繼續說。朱元璋見她口角起了幹紋,起身給她倒了杯水,迴來坐下,用小匙喂給阿秀小半杯,又拿旁邊的帕子幫她擦幹嘴角溢出的水漬,才繼續講起來。


    當時風勢很大,火借著風勢迅速蔓延開。一時間對麵便成了火海,不到一個時辰,燒毀敵人數百艘艦船,陳友諒的軍隊死傷過半,據說他的兩個兄弟及大將陳普略都在船上被燒死了。


    阿秀暗暗惋惜,這一戰雖然贏的漂亮,到底造下諸多殺孽,轉而又想,要是自己早點醒來,或許能在窗欄間望見那慘烈的畫麵,於是又覺得沒有看見,也是一種成全。


    阿秀低聲要朱元璋繼續講,朱元璋笑道:“你若好奇,如何不早點醒來,親眼見見我們得勝的場麵?莫急莫急,你先喘勻了氣,到了無犯時間了,等你吃了東西再講吧。今天伯溫說你可以吃些綿軟的粥食了,我就叫人準備了好東西。”


    正說著,下人送進了兩人的餐飯來,一樣樣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關好了門。朱元璋自己並沒有先吃,反而把一罐沙煲一樣的東西端到他麵前,輕輕揭開蓋子,仔仔細細的盛在小碗裏,又小心的端到床前來。


    阿秀遠遠就聞到一股清香,像是牛骨,又似乎有蓮藕的甜香,還有其他的一絲絲甜味,覺得口內生津,看他那般小心的盛出來,又端著衝自己走來,卻不是給他自己吃。便輕聲問他怎麽不先吃,碗裏又是什麽。


    朱元璋笑笑,邊拿調羹輕輕的晾著,邊露出暖暖的笑意道:“是蓮藕紅棗牛骨湯,是特意拿信鴿送信去洪都,問過了你家素心的。她說你平時最喜歡這湯,說材料易得,對身體又好,就細細寫了材料和做法寄了來。還說如今洪都已經解圍,等戰事緩和些,就來看你。要你安心養病。”


    阿秀聽見是素心告訴的,心裏一暖,這丫頭都嫁人生子了,還記著自己的喜好。又想到,堂堂七尺男兒,偌大一個吳國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為自己一個富人牽腸掛肚。正在感動間,朱元璋又說:“我怕你昏睡久了,體質弱,虛不受補,就問了伯溫,還記得麽?是伯溫為你拔的箭。”


    阿秀點頭,朱元璋輕輕嚐了口湯,還有些熱,又道:“伯溫聽了這湯的材料,也說最適合眼下吃了。還說此湯牛骨可以強筋健骨,蓮藕能旺血生肌、健脾開胃。隻是要防油膩,我就叫人撇去了湯裏的牛油。伯溫說現在是夏季,蓮藕有些溫熱,又叫我加了少許的綠豆。”


    說完又輕輕嚐了嚐,溫度差不多了,就把湯碗放在床邊的凳子上,輕輕的用手托起阿秀的肩背,略略提起了她的身子,又把一旁的軟枕給她墊了背,扶她靠在床上,然後才端了碗,仔仔細細的一匙一匙喂給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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