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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趙潭的房間出來,岑野到了許尋笙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敲門。腦海裏,浮現的是她那一瞬間的表情,還有她低頭快步離去的樣子。已經是午夜裏,走廊裏靜悄悄的,原本留下的選手就不多了。岑野背靠著她的房門,閉了一會兒眼,離開。


    這個夜晚,許尋笙幾乎沒怎麽睡,快天亮時才闔眼眯了一兩個小時,然後就醒了,盡管很累,卻死活睡不著,心裏恍恍惚惚的,就像有片深不見底的湖,快要叫人沉溺了。卻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因為一碰下麵仿佛就有刀在割。


    她還是按照平時的作息起床,洗漱,穿衣,下樓吃早飯。她這個人,心裏動靜越大,表麵看起來就越靜,就像是強行要把某些情緒給壓製下去。所以以前,母親啊,朋友啊,都會覺得她少了點人情味兒。


    吃完早飯,她照舊上樓去了訓練室。可心裏是種什麽感覺呢?仿佛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那片湖,越來越安靜,越來越看不清下方的東西。卻也能讓人越陷越深。就快爬不出來了。


    訓練室的燈居然全開著,所有樂器也都接通了電源。那人沒坐在麥克風前,而是坐在她的鍵盤前,一隻手輕輕搭在上麵,也不知道來了有多久。


    僅僅隻是一瞥,許尋笙瞧見他白皙明淨的臉,雙眼下卻有明顯的黑眼圈。


    許尋笙視若未見,在會議桌旁坐下,打開歌譜本,但好一會兒,也沒有翻動一頁。


    而岑野什麽別的都沒幹,就一直盯著她。


    盡管許尋笙不想承認,可每次岑野這麽巴巴地一聲不吭盯著她,某種熟悉的、賴皮的、心軟的情緒,就這麽絲絲湧上心頭。可這一次,怎麽能一樣?她想起他昨天的話他的樣子,隻覺得陌生。


    在她心裏,小野也許桀驁,也許衝動,也許也不缺野心和城府。可說到底,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她以為自己已經真正了解了他的心,所以從未想過他會選擇離開單飛,今後自己一個人走。那怕她也在樂隊裏,他也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還有他問過她的話:是不是我做任何決定,那怕是錯的,你也會支持?


    ……


    原來,他早就動了這樣的心思。甚至故意向她要那麽一句承諾作為退路。一想到這一點,許尋笙的心裏就更加沉悶難受。


    而岑野看著許尋笙看似平靜,實則冷若冰霜的臉,心窩也跟被人打了一記悶拳似的。昨晚那一幕被她撞見,其實也叫他覺得難堪,想解釋,可又有點百口莫辯的味道。但哪裏受得了跟她一直這麽僵著?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手往椅背上一搭。


    許尋笙起身就要走,他用力一扯,手勁太大,差點把她扯摔倒,到底還是給拽得坐了下來。許尋笙臉色一變,說:“鬆手。”


    岑野答:“我不。”反而改抓為握,熟門熟路地緊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心相貼的溫熱糾纏感,居然叫兩個人心頭都是微微一震。


    可哪又如何?於許尋笙而言,從昨夜到現在,岑野就遠遠站在她心底那片風雨欲來的湖水正當中。


    “打算什麽時候單飛?”許尋笙淡淡地說,“我好按時離開。”


    岑野臉色陰沉,盯了她一會兒,才答:“你捅老子的心幹什麽?就不能聽我解釋一下?”


    許尋笙不出聲。可就像那陰雲正中刮來一片清風生出空隙,竟也暗暗心生希望。


    岑野馬上得寸進尺,把椅子又往前拖了一截,身子幾乎和她挨在一起,仿佛這樣心就能踏實一點。不過他看著她依舊冷漠的臉色,心中到底不安,先柔聲哄道:“昨天你聽到那句話,我不是那個意思,別誤會。我怎麽會丟下你,去哪裏都不會丟下你。”


    許尋笙抬眼看他,那眼神清澈透亮,卻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岑野心裏仿佛有根刺輕輕插著,笑了一下說:“你不信老子?”


    許尋笙到底不忍,轉過頭去,淡道:“你說。”


    岑野心裏亦不是滋味,三言兩語把昨天對趙潭說過的話,又概述一遍,然後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是最好的決定。”


    所以說,男人和女人,總是不同的。在兄弟趙潭麵前,岑野可以把自己的沮喪、無能為力、走投無路和野心統統暴露。他會說:我沒有別的選擇。


    可在許尋笙麵前,他卻會說:這是最好的決定。


    直至今日,他也不願意暴露半點脆弱挫敗,隻是輕描淡寫,仿佛自己對於一切依然毫不在乎,仿佛一切都隻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慎重選擇。


    所以許尋笙聽完他的寥寥數語後,非但沒有被打動,反而心更加涼了。


    手依然被他握著,許尋笙慢慢抽出來,他沒有動,也沒有再強行挽留。


    許尋笙平平靜靜地說:“他們威脅又怎樣?人氣大跌少賺點錢又怎樣?難道就不能生活了?天無絕人之路,不走走看怎麽知道走不通了?你為什麽一個人決定了整支樂隊的命運?憑什麽你想走,就走?”


    岑野半句話說不出來,她向來溫言軟語,可一旦犀利起來,整個人便透著種冷硬氣質,難以靠近。


    “你……”許尋笙頓了頓,到底還是說出那句話,“說到底你做出這樣的選擇,為的是自己的前途,我們都不重要。”


    岑野整個人都頓住了。盡管兩個人坐得還很近,可誰也沒有再碰誰,明明幾寸不到的距離,他卻像瞬間被拉至離她很遠很遠的距離。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輕笑出聲,是非常諷刺非常冷漠的笑容,他說:“就算是又怎樣?今時今日我為什麽不可以選擇保全自己的前途?許尋笙,我的感受我的人生在你眼裏,難道一點都不重要?他媽~的最重要!”


    他一下子就起身,走出訓練室,門在他身後“砰”一聲撞上,腳步聲漸遠。


    許尋笙一動不動。過了一陣,她抬頭望著窗外,藍天寂靜,流雲在飄,樹枝在搖,原來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孤獨難過的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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